第49章 造反必得先育人
目送壮志满怀的王四离去,徐泽心下感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自己还在苦苦探寻“梁山”的“出路”,貌似所有的计划都可行,又都不可行。
前路越迷茫,越要脚踏实地做好当下的事,自己这不就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吗?
带着这些感叹,徐泽来到肥皂坊。
有了温度计和精确度量衡,肥皂实验更加可控。
经过多次实验,褚青已经基本摸索出不同油脂制作肥皂的稳定配方和工艺,只待模具制好,就可以考虑量产了。
出于保密和安全需要,肥皂的大多工序都是由褚青亲为,而他本身负责的事就多,劳心又费力,这段时间,真把小老头累得够呛。
徐泽看了几件样品,比较满意,承诺待肥皂稳定投产后,就安排其他人接替褚青。
肥皂技术最神秘的当属天然碱制火碱,只要保守住这个“核心技术”,即便其他工艺流传出去一些,问题也不大。唐州又运来一批天然碱,以后每隔一段时日,还会再运来一批,用来生产肥皂已经有富余了,但徐泽仍要求不断开采,他打算尽量囤货。
一来唐州离此地太远,一路山高水远,不论沿途官匪,抑或豪户,只要有人盯上自己的货,都是大麻烦。为此,徐泽结合每批押货回来的之人的描述,一直在完善这段路途的信息。二来天然碱还是制造牙膏、玻璃等物品重要原料,自然是多多益善。
玻璃又是一个暴利产业,徐泽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实验用高岭土烧制耐火砖,相信烧制出玻璃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徐泽暂时不打算烧玻璃,主要原因,还是以梁山现在的体量和关系网,靠薄利多销的蜂窝煤,所得已经足够多了。
朝廷虽然对商贾的歧视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重,但和其他朝代一样的是,没势有钱,或者势小钱多都非常危险。
待肥皂、牙刷(此时已有牙刷,乃是用中华本土黑猪的猪毛做刷毛,因为没有漂白处理,卖相很差)等产品相继投入市场,同舟社的商品销售所得,绝对会让人眼红。
届时,肯定会有大批手眼通天的人物,盯上同舟社这块肥肉。若还不知饱足,继续傻呵呵生产玻璃售卖,不仅不是生财有术,反而是取祸之道。
从肥皂坊出来,徐泽直接去了“书院”。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陈淳正在逐一检查孩子们的写字作业。
从黑板上工整的板书汉字和还有些生疏的拼音,可以看出“陈教授”确实用了不少心思。
梁山培养的学生,当然不可能去考科举(主要是想考也考不上),在徐泽的计划中,这些学生开蒙后,就由自己亲自教授基础科学课程,第一批学生除了天赋极高者,其余众人皆是作为“初等技术人才”培养的。
对这些“苗子”,徐泽很是重视,陈淳没有跟徐泽讲自己的经历,徐泽也担心陈淳这个“酸儒”是个歪嘴和尚,生怕他念错了经,只要有时间,就过来看一下。
徐泽并不是一个唯技术论者,但这些时日,研制基本没有技术难度的肥皂和蜂窝煤,都能一波三折,徐泽确实受够了缺乏技术人才的苦。
其实,大宋并不缺乏此时世界最顶尖的专业人才,如被誉为“中国整部科学史中最卓越的人物”的沈括,就首创高阶等差级数求和的隙积术、计算圆弓形弧长的近似方法会圆术,还发现了磁偏角等。
再如“中国古代和中世纪最伟大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之一”的苏颂,其主持建造的水运仪象台,既是天文仪器,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其中首创的擒纵器,就是后世钟表的关键部件。
还有撰有《黄帝九章算法细草》和《算法古集》的数学家贾宪,编写了《木经》的喻皓,以及创作中国第一本详细论述建筑工程著作《营造法式》的李诫等等。
相比其余朝代,宋代在科技人才上,确实当得起“群星荟萃”之赞,这些人才创造了众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如喻皓主持建造的开宝寺木塔,塔高三百六十尺,是东京群塔中最高的一座,可是塔建成以后,人们发现塔身微微向西北方向倾斜。面对质疑,喻皓解释说“京师地平无山,又多刮西北风,使塔身稍向西北倾斜,为的是抵抗风力,估计不到一百年就能被风吹正”。
中国古代有太多诸如水运仪象台和开宝寺木塔之类,堪称“黑科技”的技术创造,但绝大多数却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只能成为了后人吹嘘“领先世界”XX年的传说。
后世鸦片战争之后,华夏文明进程被打断,天朝上国被一群强盗后裔一再打败,时人自信渐失。
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全盘西化”,提出“德先生”“赛先生”“穆姑娘”等口号,一度全盘否定传统。
有人就宣扬中国自秦汉以后,只有技术,没有科学,所以古代中国注定不可能产生工业革命。
徐泽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任何一项优秀的技术,在其成为可复制的“技术”之前,一定有反复的“科学”研究过程。
只不过实用至上的华夏先民,更愿意记住各类实用技术,并乐于享受其成果,而早期科学思想脱离实际太远,无法让人见到眼前利益。
而欧洲科学体系的建立,也是很多偶然因素促成的结果,并不存在多少必然。
以如今大宋的技术积累,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说火枪火炮,徐泽相信即便困难很多,自己也肯定能带人鼓捣出来。
但如果没有建立科学体系,等自己死后,后代们只知道守着这些“神兵利器”,最多改进一下配方和工艺,却没有足够的动力和能力去深入研究爆炸机理、火药化学反应、炮弹的弹道轨迹等物质运动最本质的规律。
那么,最多几百年,天朝上国还是难逃没落的命运。
一个人建立不起一个体系,指望能用又愿为自己所用的人才自投罗网,也同样不现实。
那么,从这帮孩子开始培养,就是目前的唯一选择了。
只是知易行难,梁山现在用的蒙书都还是《千字文》,徐泽原本打算从延安带来的书稿中抄袭一套基础教材,琢磨了好几天,太难了,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真要移植后世的课本,结果只能是邯郸学步,适得其反。
徐泽不得不承认,自己操之过急了,妄想靠一己之力建立整个基础科学体系,太狂妄,太不现实了。
最后,徐泽只“编写”了《数学》和《十万个想知道》,至于化学、物理、经济学什么的,只能指望以后有了相应的人才再说了。
回到眼前,对梁山众人来说,当务之急是认字率太低、学习进度太慢的问题。
徐泽首先想到解决困扰初学者的生字读音,此时蒙学里先生教生字读音一般用“读若法”和“反切法”。
读若法相对简单,就是用一个汉字来注另一个汉字的读音方法。
如:儡,读若雷。
反切法则是用一个字或注音符号表示“声”,用另一个字表示“韵”和“调”,把它们拼合成被注字,即反切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和“调”。
比如:缓,胡管切。就是取“胡”字的声(h),取“管”的韵和调(uǎn),然后拼合成(huǎn)。
两种方法都要求初学者先死记一部分汉字读音,难度不小。而且在音调上也不易区分,需要先生面对面的反复教学。
徐泽本想使用后世章太炎发明的注音符号,可惜他也只是在字典上看到过这套符号(如ㄅㄆㄇㄈ,据说当年章太炎借鉴了日本的片假名),自己都没整明白,更勿论教授他人。
至于自己发明一套全新的规则?
得了吧!
真以为自己比后世几代数十亿人都聪明么?
徐泽决定还是照搬后世的汉语拼音,只在音调上结合此时平上去入四个声调进行调整。
原以为陈淳会有所抵触,没想其人搞明白后,竟然盛赞不止,说此乃教化万民的功德之举,自己能率先学而用之、教而授之,与有荣焉。
见陈淳如此有“觉悟”,徐泽又趁热打铁,建议使用标点符号。
这下陈淳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还卖弄说,标点自古便有,问题只不过是不系统不统一罢了,几乎每家皆用一套标点规则,有的用圆有的用方,有的用实心有的用空心,有的标注在文字左边有的标注在文字下面。
徐泽听明白了,看来使用标点符号也不存在问题,只要按用编写的教材上课,相信陈淳就能慢慢理解其中的妙处,只是别想能够推广到自己的地盘以外了。
等学生下课,徐泽喊陈淳过来,拿出《十万个想知道》,计划对照这本书,讲解常用标点符号的用法,陈淳却直接被书的内容带走了注意力,眼里只注意到如“孔明灯为何能飞上天”“重量不等的两铁球从同一高度同时落下,哪个先着地”“水洒在烧得正旺的蜂窝煤上,火焰为何反而更旺”之类的问题上。
自陈淳绝了科举之念后,就一直沉迷于各类杂书,但像此书这般深入浅出,贴近生活又发人深思的,他却是从未没见过,只是此书文字书写方向竟然是自左至右,由上到下,完全不同于寻常,读起来甚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