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二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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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婚风波(四)

被噩梦惊醒的黑二姑再也无法入眠,她索性起了床,将肥大的新婚礼服换下,换上了一身大红的紧身衣裤。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裳。这身衣服很是合身,裁缝的巧手技艺在这身衣裤上一览无余。即使身材略显丰腴富态的黑二姑,穿上这一身衣裤,也丝毫看不出异常。晃眼一看,还有几分娇艳可人的韵味。她来到方桌旁边坐下,喝了点茶水,定了定心神。

这时,丈夫富贵翻了个身,睡眼惺忪的大呼口渴,黑二姑倒了一杯还有些余温的茶水,醉意正浓的富贵头也没抬,大口喝下了茶水,然后一骨碌躺在床上,继续大睡。不长时间,丈夫的鼾声再次均匀有力的传入了耳中。

黑二姑摇了摇头,心下思忖,这个洞房之夜过的真是不寻常啊。等到丈夫醒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还有刚才那个奇怪骇人的梦境,直到现在自己仍然心有余悸。那梦中的情形,就像真实发生的事情一样,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坐了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五更天的打更声。按照我们现在的钟点,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此刻,黑二姑睡意全消,她心事重重,心神不宁的站起身来,顺手拿起了剪刀,将红烛上面长长的灯花剪掉。然后就在房间内轻轻的来回踱着步,这些年来的许多往事似乎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自己感觉心情压抑,烦闷的很。

她多想和姐姐,和娘说一说心中的困惑,排解一下内心的烦闷。但是,这是在李府,自己已经是李府的少夫人,是丈夫富贵的新媳妇,想要回趟娘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大婚刚过门一天的新媳妇,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

在巨大的焦灼和不安中,黑二姑也不知自己究竟在房间内走了多少个来回,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绪不宁,在她稍微停顿的时候,还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最是寂寞人无助,

困扰更把忧烦添。

纵然绫罗与绸缎,

芳心难安梦不甜。

可以说,嫁入豪门的黑二姑芳心也曾暗动过,甚至还有对未来的些许期许和美好憧憬,但是面对此情此景,她感觉浑身无力,心乱如麻,思来想去也理不出个头绪。

就在不知不觉之间,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这时,门环轻轻的响动了几声,黑二姑上前开门,丫鬟秋菊端着饭盒走了进来。秋菊给夫人请安已毕,收拾了桌上的吃碟和茶水,低头向夫人道了个万福,就回转身退下了。

黑二姑打开食盒看去,盒內是四碟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壶热茶和几样点心,她重新扣好盒子,小心的用毛巾盖好,然后坐等丈夫醒来。

约莫着过了半个时辰的光景,富贵才从昏睡中醒来。他站起身来,昨晚的酒意还没有完全消退,身子还有些趔趄。黑二姑赶紧上前搀扶,顺便端起一杯茶水让丈夫漱口。富贵接过茶水漱口,转头看看身边搀扶的人,发现不是贴身的小厮和丫鬟,而是黑二姑,他不禁怒上心头,气的将漱口水喷洒了一片,黑二姑的脸上、身上都落满了水滴。

黑二姑看到丈夫还没有完全醒酒,她和颜悦色的劝说着丈夫,消消火气,坐下来安静一下,喝杯水,吃点东西。

连日来的气愤和压抑,使富贵心里极度不痛快。他余怒未消,气冲冲的坐在了床上。带着怨气和怒气,开口问道:

“你就是黑二姑。”

“是的,夫君,村里人都这么叫我,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这么叫我。”

“你走吧,这里不属于你,这个家不喜欢你。”

“夫君,你叫我去哪里?我能走到哪里?”

“这我不管,我也不想管。总之,我不想看到你。”

听到这话,黑二姑心里来气了,是你们李府主动上门提的亲,还真是你们用八抬大轿把老娘抬进李府的,现在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但是在那个年代,旧社会的封建时代,讲究三纲五常,夫为妻纲,男尊女卑,丈夫的话对妻子来讲,就如同圣旨一般。

旧社会的妇女,大多数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很多男性都是把女人作为自己的附庸,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有甚者,有的男人,还有家庭暴力,动辄打骂,休妻更是旧社会的顽疾。

那个年代,男人讲究三妻四妾,对女人却要求三从四德。古往今来,出现过很多的贞洁烈女,她们把自己的青春徒然消耗,最后挣得到的,只是个虚名,某某人被州府县道命名为贞洁烈女,还有经过逐级上报批准,立贞节牌坊的,对家族乃至整个村庄,都是一种荣耀。但不得不说,这种事对于女人,是一种变相的摧残,更是一种扭曲心灵的枷锁,也是旧社会束缚妇女的致命桎梏。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甚至很生气,很无奈,但是黑二姑还是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把话说的婉转一些,避免进一步刺激了富贵,伤了丈夫的心。

“夫君,进了李家门,这一辈子,俺就是你们李家的人。老话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还要抱着走啊。”

“我不听,我不听,你少来这套。我不听你的解释,你给我马上走,马上离开这个家。”

“这就是俺的家,夫君,你叫我往哪儿走?”

“那是你的事,你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黑二姑一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但她仍然尽量克制着自己。

“夫君,嫁到你们李家,俺生是你们李家的人,就是死了,也是你们李家的鬼。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家的。”

“好吧,那你就去死吧,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富贵如此绝情和狠心的话,深深刺伤了黑二姑的心。虽然两个人刚刚结婚,还没有培养起什么感情,但是出于古代女子的传统美德和家庭的教育,黑二姑也决心婚后好好的伺候丈夫,孝敬公婆,以最大的爱心呵护这个新家。所以,从嫁入李府的那一刻,她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自己一生一世都不变的家。

现在,听到富贵那刺耳的恶言恶语,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上嘤嘤的抽泣起来。

见此情景,富贵更加愤怒,他猛地站起身,快速来到方桌旁边,手臂用力一划拉,就把食盒扒拉到了地下。一瞬间,地上杯盘狼藉,菜肴和点心洒落了一地。他近乎咆哮的大喊大叫:

“贱人,哭什么哭,还委屈你了不是。来人,给我来人那。”

随着富贵的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秋菊和男仆来顺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原来,他们已经来了一会,听到少爷和夫人正在吵架,既没敢进屋,也不敢离去,只能垂手而立,听候主人使唤。如今,听到少爷大喊大叫着呼唤来人,他们二人不得不走进屋里。

“给我把她带出去,送出府去。我要让她死,我不想再看到这个贱人。”

看到散落地上四处狼藉的食盒和杯盘,来顺和秋菊连大气都不敢出,快速蹲下身,低头收拾了起来。

“都先别忙着收拾,还愣着干什么,我说的话难道你们没有听到?还是你们胆敢不听本少爷的话了。带走,带走,快快把她带走。”

“要是她自己不肯走,你们就把她给我绑起来,关起来,饿死她,饿死这个黑鬼。”

秋菊和来顺并不敢顶嘴和辩解,只是眼巴巴的望着无辜受了这天大委屈的夫人,黑二姑这时候已经停止了抽泣,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平静如常的说:

“当家的,请暂息雷霆之怒,慢发虎狼之威,不用他们带我走,我自己能走,说吧,要把我关到哪里?随你们的便吧。”

“要让我离开李府,这是万万办不到的。况且我们还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毕竟我也是你们李府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不听,我也不管,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带走,快快带走她......”

说到这里,富贵少爷因为酒后疲惫,已经发不出声来。他疲倦的低下了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看到少爷气急败坏、疯狂如痴、声嘶力竭的怒吼,秋菊和来顺也不敢猜测,更不敢劝说,不知道富贵少爷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邪火,今天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看此情形,二人情知无法劝和,来顺和秋菊赶紧劝说着夫人走出了房间。刚出来房间不久,来顺又折了回来,小心翼翼的请示少爷,要把夫人关到什么地方。

“就把这个黑鬼关在最后排女眷西边厢房的那个空屋里吧。你们谁都不准给她送饭送水。”

稍稍停顿一会,少爷喘了口粗气,又接着说:

“老太爷不是总说她有福吗,我就看看,她究竟是怎样的有福之人。这个贱人的生死,就看天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