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1]

韩愈

五岳祭秩皆三公[2]，四方环镇嵩当中[3]。

火维地荒足妖怪[4]，天假神柄专其雄。

喷云泄雾藏半腹[5]，虽有绝顶谁能穷。

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昧[6]无清风。

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7]？

须臾静扫众峰出[8]，仰见突兀撑青空。

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lǐn）腾掷堆祝融。[9]

森然魄动下马拜，松柏一径趋灵宫[10]。

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物图画填青红。[11]

升阶伛（yǔ）偻（lǚ）荐脯酒[12]，欲以菲薄明其衷[13]。

庙令老人[14]识神意，睢（suī）盱（xū）侦伺能鞠躬[15]。

手持杯珓（jiào）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16]

窜逐蛮荒[17]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

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18]

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朣（tónɡ）朦[19]。

猿鸣钟动不知曙，杲（ɡǎo）杲（ɡǎo）寒日生于东[20]。

注释

[1] 谒：朝拜。衡岳庙：今湖南衡山衡岳庙。题门楼：寺门楼上题诗。

[2] 三公：朝廷最高官位的通称。这里指以三公之礼祭祀。

[3] 嵩当中：嵩山居五岳之中。四岳环镇四方，嵩山居中。

[4] 火维：衡山。足：多。

[5] 半腹：半山腰。

[6] 晦昧：阴湿之气。

[7] 正直：正直的神灵，这里指南岳山神。自己的祈祷感通神明，这恰恰验证了神灵正直。

[8] 不过一会儿，风悄悄把云雾扫除，众峰凸显出来。

[9] 腾掷：形容山势起伏反差极大，起如腾跃，伏似下掷。衡山有七十二峰，以祝融、紫盖、云密、石廪、天柱五峰为最大。这两句写衡山紫盖、石廪、祝融诸峰的高峻奇险。

[10] 灵宫：指衡岳庙。

[11] 墙白柱红，墙上画着鬼怪图像。

[12] 伛偻：弯腰。脯：肉干。

[13] 菲薄：祭品微薄。明其衷：将苦闷诉与神明。

[14] 庙令老人：掌祭祀的老人。

[15] 睢盱：张眼为睢，闭眼为盱，这里作偏义复词，睁大眼睛看着。侦伺：从旁边观察。

[16] 珓：古代占卜工具，用玉石、木或竹头做成，分两块，占卦时先两块合起再抛掷落地，看两块珓的俯仰来判定凶吉。对方引导我抛卦占卜，说我抛出的卦最吉利，其余的卦都不能与之相比。

[17] 窜逐蛮荒：贞元十九年（803年），韩愈上疏论天旱人饥，被贬阳山县令。

[18] 侯王将相：比喻仕途飞黄腾达。福：赐福。难为功：难有功效。自己对官运显达的念头早已断绝了，纵然是神灵有意赐福自己也是枉然。

[19] 朣朦：昏暗不清。

[20] 杲杲：明亮。寒日：因为是秋天，所以称寒日。

评析

诗写永贞元年（805年）作者贬谪放还途中，由湖南郴州起江陵任，谒祭南岳衡山而作此诗。诗人赞美南岳名山雄峻奇险的同时，也抒发自己不能北归的怨愤之情。

诗人选取了宽洪的一东韵，使全诗在音美上掷地有声，充满阳刚之气，且一韵到底，刻意不变韵脚，读起来能感到一种倔强与执拗，这应该是韩愈主动追求的声音效果。气骨柔弱的诗读多了，细品韩愈七言古诗的古硬和气势，快意酣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