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润园

朗润园位于燕园的东北部，也是清代皇亲的赐园。北面与圆明园仅有一墙之隔，东邻成府路，南隔镜春园遗址与未名湖相望，西接鸣鹤园遗址。园址整体上呈东西长方形，西北一隅为弧形墙，东西长约360米，南北宽约210米，占地面积约7公顷。经过几百年的风雨沧桑，今日朗润园已非往日面貌，但其园林格局并未有大的变动，部分建筑还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经过修整已经焕发出了新的生机。相较而言，在燕园所属的几座古园林中，朗润园是目前保存得最好的一个。

一

朗润园原名春和园，是当时圆明园的附属园林之一，清代嘉庆年间赐予永璘为邸园。永璘是乾隆皇帝的第十七子，嘉庆四年被封为庆郡王，所以当时的春和园又俗称“庆王园”。嘉庆二十二年（1824），永璘的后人奕彩被夺去爵位，按照清朝惯例，春和园也被收归内务府管理。等到咸丰二年（1852）前后，春和园又转赐给恭亲王奕居住，始改名为朗润园。从此以后，朗润园就进入它的全盛时期。

奕（1832—1898）是道光皇帝的第六子，于1850年在道光帝的遗诏中被封为恭亲王。他在晚清政局中是一位举足轻重、影响颇大的人物。1861年咸丰皇帝去世后，他与慈禧联手发动“辛酉政变”，清除肃顺等八大顾命大臣，为慈禧以后走上权力的顶峰铺好了道路。此后，他又被封为议政王，在军机处行走，以亲王的身份参与军国大事，这在有清一代是十分少见的。他以“领袖”的身份与曾国藩、张之洞等封疆大吏一起掀起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洋务运动”。在他的奏请和筹划下，清政府于1860年设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的“外交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门办理对外交涉事宜。1862年，在他的一手筹划下，清政府在北京成立了京师同文馆，同文馆的设立是我国创办新式学堂的开始，它于1902年并入京师大学堂，成为北京大学成立最早的一个部分。由此看来，这位晚清的亲王与北京大学还有着一定的关系。奕是道光皇帝的第六子，在当时又以办理洋务而著称于世，所以时人便送他绰号“鬼子六”，他也并不介意。由于奕在政治上很有主见和作为，所以后来见忌于慈禧太后，曾一度失势，隐居戒台寺。咸丰二年（1852），咸丰皇帝把原来和珅的府第赏赐给奕，这就是有名的恭王府。恭王府是现在北京城里保存最完整的亲王府邸。而朗润园则属于奕在京城西郊的一处别墅花园。奕得到朗润园以后，曾对朗润园进行过大规模的修缮和增建。

奕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病逝之后，朗润园又一次收归内务府管理。当时慈禧太后经常在颐和园垂帘听政，由于朗润园相去不远，便被作为内阁军机处和奏事诸大臣的会议之所，每逢三、六、九都要在此集会商议朝政。据余棨昌《故都变迁记略》所载，光绪三十二年（1906），慈禧太后令诸王大臣议官制于朗润园。根据会议的结果，当时的六部名称都有所改变。会后奏准改巡警部为民政部，户部为度支部，兵部为陆军部，刑部为法部，合并工部商部为农工商部，理藩院改称部，大理寺改称院。

1912年清帝逊位以后，朗润园仍归皇室所有。此后，徐世昌以租用为名拆毁鸣鹤园，将木料运回老家。这一举动引起了紫禁城小朝廷的戒心，深怕周围的皇亲园林也遭到同样的厄运，就把朗润园赏给了贝勒载涛作为私产。载涛也就成为朗润园并入燕园之前的最后一个园主。载涛（1887—1970）是晚清醇贤亲王奕譞的第七子，光绪皇帝的同胞兄弟，宣统皇帝的皇七叔。宣统年间曾任军咨府大臣和禁卫军训练大臣，是清末宗室中很有影响的一位王爷。辛亥革命以后，载涛赋闲在家，成为平民百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泽东主席特意委任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司令部马政局顾问，他还担任过一、二、三届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他为解放军的军马建设、增进各族人民的团结和祖国的和平统一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此外，他在保护圆明园遗留文物方面的贡献也值得一提。载涛得到朗润园以后，每年夏季常来园中避暑，经常去圆明园遗址散步。有一次，他听说有一批圆明园中的遗物要被盗卖，他便出钱将这批文物买了下来，运到朗润园中，其中有西洋楼大水法石屏风、翻尾大石鱼、一对石雕麒麟和丹墀。这些都是圆明园遗留文物中的精品。五块石雕屏风长期放置在朗润园内，“文化大革命”以后，圆明园管理处征得北大的同意，将其运走，并放置在原来的地方——大水法御座的后面。翻尾石鱼在朗润园中放置多年，燕京大学1930级学生毕业时，从载涛手中将此鱼购买赠送母校，现置于未名湖中，“石鱼含塔影”已经成为未名湖胜景之一。石麒麟和丹墀存放朗润园多年以后被置于办公楼前，点缀着周围的环境。今天，当我们看到这些几经战火和劫难的文物完整无缺地安置于燕园时，也能感到载涛先生的功泽长远。

20世纪20年代初，燕京大学建校。不久，载涛将朗润园租给燕京大学作为教职工住宅。北大与燕大合并后，租约到期，北大将此园买下。一直到40年代末，朗润园基本上未经修缮和增建。

二

朗润园的主体为一方形岛屿，四周环以曲溪和湖泊，其外环立土山、岗阜。园林格局至今仍明晰可见。根据北京图书馆所藏的《样式雷图籍》所载，朗润园早期共有大小房屋153间，游廊57间，垂花门1座，门罩2座，四方亭1座，灰棚12间。咸丰初年，经过奕的修缮和增建，园内大小房屋达到237间，增建了游廊31间，三孔石平桥1座，四方亭1座，足见当时园区规模之盛。朗润园全盛时有东西两门，东门斜对今成府路西口，西门北临万泉河，出门有石平桥，过桥向西，便是直通万寿山的大道。光绪末年诸王大臣前来朗润园议事，就是经由这个西门出入的。现在这东西两门都已改建，踪迹已经无处可寻了。当时的朗润园分为中、东、西三所。中所自南而北前有宫门“乐静堂”，后有正殿5间，殿后有土山。东所自南而北依次有宫门“春和别业”，正殿“恩辉余庆”，抱厦殿“澄怀撷秀”等。西所内为方形庭院，正厅为书房“益思堂”。东所东南侧建有四方亭“涵碧亭”，“涵碧亭”三字为恭亲王亲笔手书。可见当时朗润园的主体建筑集中在东所。

从典籍记录中不难发现，与传统北方园林建筑相同，朗润园的园门也采取雕花形式，并在园中心设有一小岛。虽然与旁边的鸣鹤园比起来，朗润园中的院落更少，规模也更小，但是用于观赏西山景色的岛亭却建造得很为显眼。“恩辉余庆”和“春和别业”曾是恭亲王奕的住所。与位于西城区什刹海附近的恭王府不同，朗润园被刻意设计成自然随意的样子。多萝西·格雷厄姆（Dorothy Graham）在关于中国园林的著作《中国园林》（Chinese Gardens）当中记录下她在朗润园中散步时看到的景象：

湖边树木倾斜于水上，引人注目。池塘上阴影重重，深沉神秘。树叶层层叠翠，遮住了阳光。园子似乎不是人工设计建造的作品。但是，要想了解设计师的智慧，你一定要往墙外看。那里，贫瘠的草原一望无边，与一队骆驼扬起的沙尘连成一片。高高的外墙内，连绵的山丘把世界的一切景象、一切声音屏蔽……湖面上蜿蜒着一座水榭，下面的水可以让琵琶的声音听起来更柔和。还有一座亭子供人们倾听蛐蛐的鸣叫、树叶的坠落。湖边树木奏响的交响乐更添寂静之感——松树低沉的飒飒声、槐树断断续续发出的清脆之音、梓树剧烈摇摆的声音，还有柏树的喃喃细语。园中没有随季节变换而凋零的花朵……这是理想的完美体现：激发想象力的山丘、使人平静的湖水……高大的树木与深邃的湖水相呼应；坚硬的石头被柔韧的草木缠绕。这是一个完全孤寂的地方。心灵已经远离情绪的波动，只融入一片神秘的寂静。

让人感到惊奇和欣慰的是，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朗润园近在咫尺，却未受到破坏。奕以后，朗润园基本上再也没有进行过修缮。1952年，北京大学迁入燕园，为解决当时用房困难的问题。校方于1957年至1960年间，在园区东部滨湖新建六座教职工住宅楼和一座招待所楼。主岛内外，先后修建了平房203间。虽然新建房屋风格与古园林不尽协调，但在增建过程中并未损坏朗润园旧日的主体建筑、湖泊水系和土山岗阜。原来东所的“春和别业”宫门、“恩辉余庆”殿、“澄怀撷秀”抱厦殿、后照殿及其回廊，中所的正殿、后殿，岛南书房院的门楼、正房等建筑一仍其旧。目前，朗润园内尚有二级古树45株，见证着朗润园风云变化的百年历史。北大历史上一些著名的大师学者都曾在此寓居（见附表）。其中，金克木、邓广铭、季羡林、张中行四位先生被誉为“朗润四老”。

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一文化遗产，并缓解北京大学办公用房的紧张状况。1995年10月至1997年5月，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现国家发展研究院）筹资对朗润园进行了全面的修缮和增建。总共修复中所宫门3间，东配房5间1进，正房5间2进，抱厦殿5间及抱厦3间，耳房5间，游廊22间，方亭1座，总计千余平方米，使得朗润园的主体建筑得到了有效的保护和利用。修成以后，朗润园的主体建筑致福轩便作为经济中心的办公用地。此后，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现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又筹资在主体建筑以东增建了万众苑，之所以以此为名既是纪念捐资兴建者万众先生，也是取“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之意。

2001年，北京大学又对朗润园主岛的土山岗阜进行了整修，学界泰斗季羡林先生作为朗润园的老住户，专门为此题写“朗润园”三字于石碑之上。石碑现立于主岛土丘之上。

2006年开始，北京大学对朗润园进行了规模最大的一次修缮重建，清理了朗润园区域内的平房。基于先前的经验，这里基本恢复了清代古园林的风貌，再现了昔日王府的辉煌。

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现国家发展研究院）的建筑由六个院落构成，形成了以致福轩为主体的南部轴线和以万众楼为主体的东西轴线。致福轩是一座坐北朝南的五开间卷棚建筑，南面有三开间卷棚歇山小抱厦，构成这一轴线的高潮和重心。整个经济中心的屋顶采用卷棚顶，包括宏大的万众楼，这一处理使得建筑群在等级上十分谦逊。东西轴线上一共三进院落，最东一进就是主体建筑万众楼。万众楼高二层，两翼飞廊相接，屋顶卷棚歇山，矗立在经济中心最东端，气势非凡。它不仅是经济中心最宏伟的建筑，也是朗润园的景观核心。六个院落间以回廊相连，廊中什锦花窗形式多样，在厚重的整体风格当中增添了一抹活泼的色彩。

2008年成立的北京大学科维理天文与天体物理研究所位于朗润园的最北端，作为整个朗润园的收束作品，这幢楼在原北招待所的基础上改建成仿古的明式建筑，保证了与前院园林风格的统一。

经过这一系列的整修和增建工作，朗润园的整体面貌得到了很大的改观，所谓“材石坚致，丹刻富丽，有加于昔”。楼台亭阁，绿树花草，小桥流水，荷塘曲径，土山岗阜，完美和谐地结合在一起，成为燕园中一处幽雅秀美的园林区。

百年沧桑，朗润园几经风雨，终于在近年“旧貌换新颜”，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当日的“全盛之局”，实在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大事。而这一举措也为保护和修复燕园其他几座古园林提供了成功的范例。

附文一

《重修朗润园记》碑

修复朗润园是北京大学修复古园林过程中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大事。在修复过程中，曾得到了很多有识之士的关注和支持。工程告竣以后，北京大学特意立碑以纪其事。由学界泰斗侯仁之先生与考古系张辛教授合撰《重修朗润园记》，追忆往昔历史，叙述修复原委，实为叙写朗润园历史的简洁文字。碑文由张辛教授书丹于石碑之上。这块新立石碑现在立于中国经济研究中心致福轩前。致福轩为当年恭亲王的起居之处，匾额“致福轩”三字为嘉庆皇帝御笔亲题。行人到此，观致福轩，读《重修朗润园记》文，或可将朗润园的历史原委了然于胸。现将《重修朗润园记》碑文全文笔录如下：

重修朗润园记

朗润园原名春和园，清嘉庆年间为乾隆帝第十七子永璘之赐园，故又俗称庆王园。道光末年转赐恭亲王，始称朗润园。光绪廿四年奕去世，朗润园收归内务府。此时慈禧太后常居颐和园垂帘听政。朗润园一度成为内阁军机处及诸大臣议事之所。一九一二年清帝逊位，朗润园仍属皇室所有，旋赏与醇贤亲王奕譞第七子载涛为私邸。二十年代初燕京大学建校，征得此园，充教员住宅。据《春和园地盘画样全图》与《样式雷图籍》载，朗润园主要建筑分中、东、西三所，早期共有大小房屋一百五十余间，游廊亭阁等数十间。咸丰二年，奕曾大事修缮和增建，时全园大小房屋达二百三十七间，游廊七十七间，是足见斯园当日之辉煌。物换星移，风雨百年，而今园内东所与方亭等诸多建筑已荡然无存。但主体建筑虽年久失修，榱桷圮损，丹臒剥落，然大体风貌依旧。嘉庆帝当年御匾致福轩、恭亲王题壶天小镜匾及张凯等人书法藏之高阁，神采宛然。为保护历史文化遗产，缓解北京大学办公用房紧张状况，承上级有关单位批准，由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筹资，于一九九五年十月至一九九七年五月对斯园主体建筑进行全面修缮，共修复中所宫门三间，东配房五间一进，正房五间二进，抱厦殿五间及抱厦三间，耳房五间，游廊二十二间，方亭一座，计千余平方。材石坚致，丹刻富丽，有加于昔焉。会其费为三百余万元，适有香港名士钱果沣、利国伟、曹其锋等慷慨捐助，共襄此盛事，诚义举也。然则斯园之用甚益于公务，而非寻常之为观游之计也。既作为以吸引海外经济学者回国工作，发展中国经济研究与教育为宗旨之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之办公场所而发挥其经世致用之志，不亦宜乎？

公元一九九七年五月五日侯仁之、张辛撰 张辛并书

附文二

《万众苑记》碑

朗润园第一期修复工程告竣后，就作为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的办公用地。此后渐觉用地不敷使用，便在台湾同胞万众先生的资助下在朗润园主体建筑以东修建了万众苑，以万众楼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庭院。取名“万众苑”，一是为了铭谢万众先生慷慨义举，二是取“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之义。事成以后，时任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著名经济学家林毅夫欣然命笔，撰写《万众苑记》一文以记其事。并将全文铭刻于碑，立于万众楼前。林毅夫先生的碑文抚今追昔，情景交融，叙论结合，诚为当代碑文中的佳作。现将全文抄录如下：

万众苑记

万众苑位于北京大学未名湖北昔日皇家园林朗润园内，与圆明园一墙之隔，为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新建之办公院落。凡正屋楼阁、轩房廊屋共一二九间，与致福轩回廊曲径相通。假山错落，花木扶疏，小桥映带，湖水环抱，亭台楼阁，绿树掩映，既有江南园林之古韵，又富皇家殿宇之神采，留恋回顾，抚今追昔，心悦之余，不禁慨然。

忆昔中心始建之时，寄寓老地学楼两间半小室。越三年，获香港士绅钱果沣、利国伟、曹其锋等慷慨解囊，重修朗润园致福气轩，始有专属之院落。而后海外归来学子汇聚，教学科研蓬勃发展，原有屋舍不敷使用，师生同处，摩肩接踵，发展日益受限，乃筑扩建模型，戏称红楼，以取画梅止渴之义。不期一九九九年春台湾亚陆投资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万众先生来访，秉烛夜谈，多所契合，当即应允助筑红楼，以圆我梦，一年有余，新院落成，取名万众苑，一则铭谢先生义举，二则谨记万众一心之意。

史载朗润园曾为晚清内阁军机处议事之所，中华二千年帝制之诸多变革草议于此。想当年多少俊杰在此擎画，思挽狂澜于既倒。吾辈何其有幸，重用此园。高楼伫立，临湖迎日，但见东方渐红，流霞耀目，日移影斜，凭栏远眺，惟有西山烟云，薄暮苍茫，不觉百年沧桑，此心相通，物喜己悲之念尽去，戮力报国之志昂然。

自鸦片战争以降，列强环伺，民族沉沦，救亡图存为我中华有志之士不舍之追求，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激励多少英雄豪杰。中心诸学子，秉承北大爱国、进步、民主、科学之传统，愿舍身名山，作育英才，探索救世济民之道。万众先生京畿顺义人氏，生于台湾，白手创业，年仅而立，卓然有成。吾等何幸，得其襄助，以遂我志。致福万众，任重而道远，当孜孜不倦，奋发向前，吾其勉之。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林毅夫谨识
汴梁乐翁书
公元二千零一年十月十六日

附表

注：据了解，甘子钊（物理学家）、吴雷川（原燕京大学校长）、孙国华（心理学家）、徐光宪（化学家）、高小霞（化学家）夫妇、厉以宁（经济学家）等几位先生也曾寓居朗润园，但具体房号尚待考证。

（文/杨虎 张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