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年轮》补白
说真心话——我总希望情形是这样的——当自己的作品(无论小说抑或电视剧)面世之时,自己能够与传媒保持一定的距离,隐在自己作品的背后,默默地、虚心地倾听各方面的反映,各方面的意见,倾听那些喜欢的或者不喜欢的原因,从中总结成功的或者失败的原因,认真品味成功的欣慰和失败的教训——那是多么明智又是多么好的一种感觉呢?
然而传媒总是要锲而不舍地捕捉住某些一时引起“轰动”效应的现象和一时成为“热点”的话题,迫使作者就范于它的“关照”之下。它的热忱往往是比大众的热忱还高的。于是我也没法例外。于是创作了一部《年轮》的梁晓声,便就《年轮》而似乎喋喋不休起来,一忽儿来一篇“絮语”,一忽儿一篇“补白”,一忽儿一篇“断想”了……
首先我想说,《年轮》被较广大的电视观众所喜欢,是我非常欣慰非常高兴的事。真的,我从来也没有因自己的作品被大众所喜欢而如此欣慰如此高兴。也许只有我第一次获全国小说奖那份儿欣慰和高兴可与此次相比。因为近年来,亲情、友情、爱情,美好的民族传统道德和高尚的人生观念、真挚的人际关系,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似乎在大面积地坏死,人们对此无奈而又精神迷惘,在惆怅中不觉地麻木了心智,这现象使我深感震惊。所以我想,电视连续剧是最能够直接影响广大民众心灵的“大文化”形式之一种,那么就让我运用这一种朴素的形式,做我理应做的一点点事吧。《年轮》是我亲自动笔写的第一部长篇电视剧。正是我以上的想法促使我写它。一九八二年我第一次获全国短篇小说奖,是因个人的创作水平得到了社会公认而欣慰。这一次完全不是,这一次乃是因为我通过《年轮》所企图呼唤的原本属于我们生活中的某些美好情愫,被公众最大限度地认同了。这使我认识到,广大的公众其实是很舍不得完全从自己内心里丢弃掉某些美好的情愫的。他们是很明白很清楚那些美好情愫在我们生活中的意义和价值的。这也使我感到,作为小说家、编剧,如能通过自己的创作向生活中注入美好,被公众接受了,多多少少地影响了他们,同时对自己的心灵也进行了一次洗涤,那么,他所付出的精力、时间和心血,便是很值得的了。
其次我想说,《年轮》这部电视剧,其实不是我的。曾属于我的只不过是剧本,是一些写满了字的稿纸罢了。是北京电视台的领导们的坚定的决策,是剧组全体参与人员的努力,才使一些写满了字的稿纸变为一部电视剧;才使个体的平面的创作,变成了集体的立体的电视剧。我所感到的欣慰,更是为在拍摄制作过程中付出了心血的全体剧组成员们感到的。
《年轮》受到的喜欢,说明了这样一点——我们的广大电视观众,是那么好,那么可爱。只要他们从剧中体会到了某种真诚、某处美好,他们就乐于拥抱住那一种真诚、那一种美好,对一部剧所存在的艺术性、思想性方面的缺憾,持很大的宽容态度了。这是一种厚爱。如果把这种厚爱变成为沾沾自喜的资本的话,是很可笑的。只能以今后更真诚更认真的创作,来回报公众的厚爱才对。这也是我这个编剧,对全剧组成员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事实上,我自己比最挑剔的观众、最细心的评论者,对《年轮》指出的不足更多。一部分,甚至主要部分的缺憾,是我这个编剧的创作责任。另有一部分,是导演、制片和剧组其他方面人员应付的责任。客观原因很多,主观原因也不少。我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导演、制片指出了。同时坦诚地剖析了自己创作上造成缺憾的原因。对于我和剧组成员们来说更应总结的是哪些地方没拍好,为什么……
我想,由我来指出《年轮》的缺憾似乎最具说服力。剧本创作方面的缺憾我已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不同场合谈到过。摄制方面的缺憾,我想主要有以下方面:一、全剧几乎不见灯光的运用,因而摄像显得事倍功半。我们几乎指不出,哪一场剧灯光运用的魅力,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印象。没有灯光运用的巧妙衬托,只有镜头的移动,摄像仍不能达到较好的水平发挥。二、全剧几乎不见美工的作为,只有布景,没有美工。所以,画面也就缺少构图感。这极需美工为摄像提供和营造出足以形成艺术构图的环境条件。三、剪辑松散。非是总体松散,而是从第十二三集至二十集前后显得松散。这一点,首先暴露出的是剧本创作在这些集数中的松散。其次说明导演对剪辑的“监督”和要求太不够。二次播出前尽量“修改”了这些地方,相信会好些。四、有些演员的有些段台词拍摄时没背下来,一边听提词,一边说台词——因而造成语调拖长的感觉……
拍一部剧,好比掬一捧水。十指并得越紧,流失越少,流失了一点一滴,都会留下缺憾的。我愿与《年轮》全组朋友共勉,在二次合作中,争取以更认真仔细的剧作报答观众对《年轮》的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