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天平在摇晃

老汤米没有说话，他还没从自己的痛苦中挣脱，老迈的笑声从耳边传来。他看到恶魔般的羊脸在盯着他。

那仿佛蟾蜍卵一般的方形瞳孔盯着他。

“咩。”

一声羊叫。蟾蜍卵破裂，从中溢出了浓郁的黑暗。羊的眼倾斜着，极近的盯着老汤米。白色绒毛覆盖的羊头扯出了微笑。“你救了我？”

老汤米的瞳孔在一瞬间缩小到了极致，然后心头爆发出与疼痛感交织的强烈恐怖感。山羊伥，是山羊伥。该死，自己怎会救了他。那是他化作灰都该认得的山羊伥啊。

老汤米立刻从全兽化山羊兽人身上滚下，拖着断腿，拼命的朝墙壁爬去。背靠着墙面，他要从腰带处拔出枪支，要像碎西瓜打爆这个全兽化山羊兽人的头颅。

气喘吁吁，老汤米的神志现在绝非正常。为了家人花掉那笔钱后，他就玩命似的在六号边缘区工作着。甚至不顾边缘区的许多私下规矩，冲入夜市逮人，闯入教养院执法，更不允许他手下的异能警卫与夜市和教养院有任何不当牵扯。

拜此所赐，第十五分局的管辖范围内的治安长年居于六号边缘区第一位。

而代价就是他得罪了不少人，要不是他本来是前途大好，但被谜团重重的从中心区空降来六号区的异能警卫。他一定会被捅死在某个冰冷的雨夜中。

老疯狗汤米。这是他过分的勤勉换来的蔑称。不只夜市教养院，就连其他的异能警卫也这么叫他。这声名甚至都传到中心区。六号区第十五警卫分局都成了抽签筒里的下下签。

他试图掘地三尺挖出山羊伥。但他在暗处调查的途中，见到的却是更加荒诞离奇的世界。诺克斯暗色的蛛网连太阳都能包裹缠绕。日冕望楼，古老家族，夏日狂欢节，星际探险者公司，小男孩全家离奇死亡案，他一个小小的异能警卫光是推出这些有所关联就能让他彻夜辗转难眠。

最让他绝望的是，他查到尽头处竟是羡慕起当初单纯憎恨山羊伥的自己。

他不敢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时刻能感觉山羊伥在盯着他嘲笑。在阴暗的床底，在月夜的窗外，在洗手台的镜子中。

山羊伥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长期的担忧，愧疚感和压力早就让他的神经绷的像根高音的琴弦，紧迫的想发出嘶叫。

而他的得力下手，第三小队全员和队长科特尔的死更是给他的心灵一记重创。他想，这会不会是山羊伥对他的警告。会不会是自己的执念害死了科特尔他们。山羊伥又是否会害死他的外孙，再用异能让别人顶罪。

佯作酒醉，对虞泽说出那些疯话，正是这位老人在崩溃边缘的表现。

就让他和山羊伥同归于尽吧。

深夜的疲乏大脑，佐以剧痛，终是让紧绷的坚韧神经断裂。产生了幻觉。

此刻，钟表的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是个很适合步入冥界的时刻。冥界的裁决者喜欢用手拽出心脏放在左侧，再将一根羽毛放在右侧。来判断人是否该被喂给长有鳄鱼脑袋的怪物。

灾难的天平开始摇摆。它说它务必要一颗心脏。

于是老汤米红着眼睛拔出枪，颤抖的将枪口对准了那位全兽化山羊兽人。

像是一滩蠕动的黑泥，山羊伥从地上缓慢的站了起来。疯狂的月光下，连撒下的阴影都是那般的暧昧不堪。“我很佩服您的执着和正直。汤米警官。要是世人皆是如您一般的好人。那想必我绝不会有这般的用武之地吧。”

就和当初一样，穿着黑西装的山羊伥温和的笑着。“但是可惜啊。我的工作不仅存在，而且报酬不菲。所以我斗胆给您一个建议。这世上有些事情，您还是别知道为妙。”

“闭嘴。”老汤米开枪了，他的手跟着心抖了，没有打中山羊伥，只是打在了墙面上。

爬起的全兽化山羊兽人惊愣的看着这位刚救下自己的异能警卫又试图杀了他，子弹在他的脸庞上擦过留下刺痛的风。

山羊伥一步，又一步，售价高昂的黑色真皮皮鞋踩着积水，跨过泥泞在暴雨中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老警卫。“真可怕，不是吗？这个诺克斯，到底还埋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罪孽。而你那软弱的正直又是怎样？不堪一击了吗？还是说想被碾的更粉碎些？”

他用手在老汤米的眼前戏谑的晃着，暴雨打湿了老汤米的头发，没精打采的垂了下来。远处，虚无的灯光也在老汤米的眼光中摇晃了起来。

“真可怜啊。从青年到老年一直都活在我的阴影下。我就发发慈悲，告诉你杀死我的方法吧。”山羊伥哑着嗓音说道。用拐杖压着挑起老汤米的手。在墙上摩擦出一道血痕。让枪口对准老汤米。“去轰掉自己的脑袋吧。这样，你就能彻底解脱了。”

被心魔所劝诱，老汤米瞳孔散开，面容疲惫的放松下来。他呢喃道：“解脱吗？”

“对。解脱。”山羊伥欣慰的看到天平在倾斜，老汤米的心脏比羽毛更重。它在黄金的天平上划出一道挣扎的血迹，鳄鱼头颅的兽人高兴的长开巨口，等待着美餐降临。

那份欣喜让山羊伥的脸变得狰狞。他黑色的眼满溢着诅咒。“你从我的手上拿走了金钱。屈服在了我的脚下。那你也该作为如我一般的恶之伥鬼，凄惨的死去。”

“我是恶吗？”老汤米用枪口对准自己，向那个全兽化山羊兽人质问道。

没有双手，只有皮肤包裹的手肘部就像是圆底的拐杖。全兽化山羊兽人正尝试把枪支从老汤米的手中夺去。

老汤米的问话让那位全兽化山羊兽人沉默了。沉默了五秒钟。山羊兽人开口道：“你还认得我吗，警官？”

“你是山羊伥啊。我怎么会不认得。”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就像那颗被雷火焚烧到焦黑的歪脖子老柳。子弹从枪膛射出，打穿了一颗心脏。

被血肉所吸引的异能乌鸦从墙沿处摔落。

山羊兽人一脚踹上了天平，他平静的说道，“不，我是古尔。当年我跑遍了六号区所有异能警卫局，只有你愿意进夜市去抓那害我残废的凶手。”

手指骨断了，枪也握不住了，掉到了地上。“真遗憾啊。看来这次无法将你拖下地狱了。”山羊伥戴上黑礼帽，坠落到了鳄鱼兽人的口中。他面无表情的诅咒着。“但请记住，在你进地狱前我都会纠缠你不放。因为我就是你的心魔。”

老汤米昏了过去。其他的异能警卫赶来，把他送去医院。

虞泽的意识终于恢复了清醒。他心中一阵后怕。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竟然想变成粒子。他还青春年少，别说拯救世界，连饭都没好好吃几顿，不能这么年轻，人就超脱升华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