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孑然一身
“请陈秋云的家属到洽谈室，请陈秋云的家属到洽谈室。”
“是我们吗？”她已经一天没有进食进水了，撑着林烈站了起来。一边向前走着，一边问着。
林烈合着她走路的速度，小心翼翼的挽着她并温柔回答道：“是。”
“陈秋云的家属是吗？这边真的很抱歉，您奶奶确实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了，我们真的尽力了…”医生低着头，语气沉重。
“所以呢？”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明明是预料之中，但依然不敢相信，心猛地被揪在一起，“所以呢？”
“很抱歉，这是死亡通知书，尸体已经送到病房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医生长叹一口气见夏兮若没有要收下文件的意思，转而交给了一旁的林烈，林烈紧握着她的臂膀，怕她一个不留神瘫痪在地上。
“行，我明白了，谢谢医生。”夏兮若极其冷静，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进了病房，空无一人，病床之上白布遮着一切，什么也看不清，她缓步走上前去，将白布掀开，奶奶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唇部发紫，一点儿生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她的心脏猛跳。
站了一分钟，样子若呆若痴，恍恍惚惚，她感觉到自己的头和脚变得冰冷，胸膛的心脏停止跳动，阵阵寒掺在她的背上爬来爬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走她唯一的亲人？她跪在床边上开始喃喃自语，林烈不自觉地担心起来，她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对劲。
“林烈，殡仪馆的人来了吗？”夏兮若背对着他，声调轻得他差点听不见。
“医院方面已经通知了应该快到了。”林烈走上前，将白布又遮了回去，继而又蹲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一点。”
依他对她的了解，如若她现在没什么反应，对她心里的伤害那必定是无法想象。
雨被狂风吹斜了，倾盆似的降了下来，闪电照耀得更宽阔，颜色更苍白，在节奏分明的哗哗雨声中，雷声已经不那么惊心动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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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一层浓厚的雾盖满了大山，到了早晨，林间的绿被雾罩成了淡绿，朦朦胧胧，飘飘渺渺，团团大雾在山顶的火葬场之上，留下一层潮潮湿湿的水气。
林烈陪着夏兮若去了火葬场，天刚亮这里就挤满了人，虽是人多，但所有人，都互不相言，默默做着该做的事情，排队取号，按序火化，等待骨灰，无非这三件事。
等待厅里，十来口冰棺整齐排列，家人站在一旁，有的人轻轻抽泣，有的则大声哭闹，而大部分人都夏像兮若那样沉默不语，冰棺进进出出，进来的补上出去的位置，出去的等待火化的结果。
夏兮若抬起毫无血色的脸，“骨灰盒选好了吗？”她淡淡的问着。
“我已经买了，一会应该是可以直接送出来，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能让奶奶走的安心，顺利，就好了，忙碌了一辈子，该休息了。”她像是一位看客，轻描淡写地与他交谈着“希望下辈子她能够清闲点。”
“你能这么想就好。”林烈感到万分欣慰，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
很快，呼号叫到了他们，夏兮若一怔，似乎并没有听到，“到我们了，怎么了？”
林烈开始感到不对劲，“嗯，是…是我们。”嘴上虽答着，但仍然停在原地，没有要推走冰棺的意思。
“怎么了？”他多问了一句。
“没什么”她又归于平静。
说罢，夏兮若便推着冰棺走了进去。
三个工作人员已在门口等着，“陈秋云是吧？”工作人员看了序号单，问着。
“对”林烈见她没有回应，替她回答。
“行，这个给我们，你们去前头等着。”工作人员正想推走冰棺，夏兮若却死死握住冰棺侧边的把手不放。
“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人都有生老病死，请理解我们的工作。”
夏兮若低着头，依旧不为所动。
林烈搂住了她的肩膀，“乖，听话，不要让别人为难，你奶奶也不希望你这样”。说着他把夏兮若抓在冰棺上的手强行掰开，工作人员见势将冰棺推走。
她有些恍惚，脚下瞬间没了力气，跪在地上，眼泪没有控制住，她急忙用手捂住嘴想堵住哭声，但她越想压制，她鼻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她的哭简直是肝肠寸断的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哭。
林烈半跪在她跟前，环抱着她，轻拍着她那颤抖不止的脊背，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狠狠地揪着他的心，痛的呼吸困难。
“你奶奶可不希望你这样子。”他把下巴顶在她头顶，将她整个人环入怀中，安慰着。
陆陆续续的人进来，陆陆续续的人出去，她仍跪在原地小声地抽泣着，抽抽噎噎，没有半点言语。
“我们要去领骨灰了，能站起来吗？”
她没有回答，自顾自站了起来，向前方走去。
车上，她抱着陶瓷罐装的骨灰再也没有流泪，她依然穿着工作服，头发散乱，两眼通红，麻木已经将所有的困倦悲伤的情感都遮盖住了。
“我已经帮你订了陵园，我们这就过去吧。”见副驾驶上的她一言不发，他只好找个话题，打破这场宁静，可是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难道不打个电话通知独孤吗？”林烈双手转着方向盘，用余光撇了撇她。
夏兮若像块木头，直挺挺的坐在那，僵硬的有些令人诡异。
“等他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再说吧，就算说了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烦恼。”这句话回答的倒是挺快。
“我们不然先去吃点东西，你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林烈关切的问着，丝毫不担忧自己的私人行程。
“你吃了？”夏兮若转头看他，这句话真是莫名其妙。
“当然…也没有…”林烈被她这么一问显得有一些尴尬，看来对她的关心是多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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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兮若站在墓地旁，看着石碑，嘴中不知为何发涩，忽而感到额头冰凉，她微微抬头，小雨哒哒的打在脸上，越发生疼，越发冰寒，下雨的天气永远和夜晚一样，到处好像空瓶子似的，随时被吹着，随时发着响。
林烈撑着黑伞缓缓走到她背后，为她遮下了下一次雨点的打击，为她挡去了嗖嗖而过的寒风。“我买了便当三明治，你看着想吃哪个？”他高她一个头多，却弯了弯身子，在她耳边柔柔道。
“回去再说吧。”她背对着，低下了头，死死盯着墓碑，“你说奶奶她喜欢住在这里吗？”
“这里是大山之顶，山后是大海，山头又在东头，太阳最先升起的地方，你奶奶一定会喜欢的。”
“那便是最好…”她轻笑了一下，闭了双眼，泪顺而滑下。
朝来不知疲倦的雨只是落，只是落，把人人都落得有点疲倦而厌烦了，雨还是不知疲倦只是落，只是落......
待他送她至家门时，她已经浑浑地坐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沉稳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林烈皱着眉侧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她，他算是着了魔了，对她竟然这样小心翼翼，怕惊扰她，怕伤着她......
回了神，他转过了头启动了车子，朝自己家开了过去。
等夏兮若醒来已是傍晚了，日头沉到了河山下去，不见日头本体后天空就剩下一些朱红色的霞.
“这是哪？什么时间了?”
“会所楼下，五点多了，本来送你到家了，你却还在睡，我等着觉得晚饭时间到了就带你来了，想吃什么日韩料理还是中西餐，我去预约。”他一连串不停歇地说着。
“没胃口回去吧。”她叹着气，重新靠了回去，转过身没有再理他。
“那你现在去哪？我送你吧。”他有些委屈和不甘心，但总是按捺了自己的性子。“回去收东西，总要从那条小胡同往里搬出去了，该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要走了。”
“搬到哪啊？独孤家里？你们...要正式同居了吗？”听她要搬，他有些激动。
“还没想好，先收拾吧。”她在下车之前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或许是不希望再有所交流，又或许存了些私心。
天色暗淡，路灯骤然亮起，高楼繁灯依次闪烁，林烈通过挡风玻璃看她，她缓缓走在沿长的人行道上，路灯的光晕轻打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看着总算是没有那么孤单，但那斜长萧索的孤影又令人心中隐隐作痛。
原来事到如今，她依然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