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恶蛟篇【四】
见白山一脸茫然,灵阳笑道:“老和尚。”
“晋云老和尚!”
白山马上明白过来,旋即又担忧道:“来得及吗?晋云老和尚远在天台,相隔数百里,恐怕远水不解近渴。”
“来得及。”灵阳似是成竹在胸,侧头对宝宸道:“宝宸,多吃一些饭食,稍后还有用你之处。”
“好嘞。”宝宸笑着应了一声,也不多问,趴在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灵阳取出一张空白符纸,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小字,一边写一边说道:“天地之道,此消彼长。钱塘潮亦是如此,潮头有起有落,高低变换,周而复始。
“一年之中,潮头最高之时,便是八月十八日。恶蛟不早不晚,选在八月为江潮推波助澜,想来就是在等那一日。
“那一日,潮水本要大涨,在经此前蓄势,恶蛟在那时乘浪而起,便会有事半功倍之奇效。”
“我知道啦。”不等灵阳说完,罂娘抢着说道,“那蛟肯定是要在八月十八跃龙门。今天是十五,也就是说还有两天时间。去天台足够了。”
灵阳望着罂娘微微摇头,道:“对也不对。”
罂娘轻哼道:“什么对也不对,你这道士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
灵阳道:“说时间充足,不错。说十八日跃龙门,不全对。”
“怎么就不全对了?”罂娘不服,“是你说的啊,在十八日跃龙门会有奇效。”
灵阳解释道:“十八日虽然是跃龙门的最佳时机,然而,十八日日间,按照通例,朝廷要在江上教习水军。不仅如此,待潮来时,还会有数百吴儿弄潮。
“届时,江面上满是弄潮儿,必会阻扰恶蛟前行。跃龙门又需一鼓作气,乘浪直上,一旦受阻,必然前功尽弃。
“因此,依我推断,恶蛟绝不会选在十八日日间跃龙门。”
“那会是什么时候?”罂娘迫不及待的问道。
“最有可能的时刻,有两个。”灵阳道,“一个,是十七日晚潮,另一个,则是十八日晚潮。”
罂娘双手撑住桌边,不忿道:“十八日晚潮,也是十八日啊,我哪里说的不对?”
灵阳道:“十七日的晚潮,潮势正是上升之时,十八日的晚潮,已有回落之势。因此,只要那恶蛟不傻,多半会选在十七日晚潮跃龙门。
“至于十八日的晚潮,则只能作为一条后路。一旦十七日出现意外,化龙不成,还可在十八日再试一次。”
罂娘“哦”了一声,不情愿的道了一句:“算你有理。”
灵阳写好字条时,宝宸也刚好吃饱。
灵阳将字条与两道神行符一并交与宝宸,嘱咐道:“你立即赶往天台山清莲寺,见到寺中的老住持晋云和尚后,只需将我手书字条交到他手中即可,无需多说,他自然明了。
“办完事,莫要耽搁,速速回来,报与我知。”
宝宸也知事情紧急,郑重应下,随后下了江月楼,连夜赶去天台山。
宝宸走后,罂娘见白山依旧闷闷不乐,问道:“和尚,你还担心什么?你们不是说,那晋云老和尚很厉害吗?只要把他请来,与道士连手,还怕不能制伏恶蛟?”
白山轻叹一声,道:“那老和尚时常出游,我担心宝宸此去,未必就能与他相见。如果老和尚不再寺中,又当如何?”
灵阳轻笑道:“若真是那样,我也只好在恶蛟行至临安之前将其斩杀。到时即便江水泛滥,至少不会波及临安百万民众,虽不免死伤,也是无奈之举。”
罂娘明眸转动,建议道:“道士,你可以在江中提前设下阵法啊。就像当初在西湖收服老龟那样,等它自投罗网不就好了?何必要等它带动江水,闹得不可收拾?”
灵阳摆手道:“在江中布阵谈何容易,阵法能困住老龟,是因为有的放矢,知道老龟要来撞船,只要在船周遭布阵即可。
“而那恶蛟,却只是借潮纵跃,江面宽阔处,我怎知它从何处行进?江面狭窄处,我又怎知他会不会提前跃起?
“总不能将整条江都设下法阵,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本事,就算有,又要耗费多少时间?两日,绝难做到。”
听了灵阳的话,罂娘与白山都沉默了。
灵阳见状,大袖一挥,笑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不是赏月听潮吗,怎么我看到的,却只有愁云苦雨啊?
“来来来,莫要被那恶蛟扫了雅兴,我们继续饮酒,若是要愁,也要过了今晚。”
灵阳说着,将酒杯推到白山面前。
罂娘本就跳脱,又是妖物,心无大义,她愁,也只是替僧道而愁,听灵阳如此一说,便马上笑了起来,重新坐好,附和道:“就是,就是,发愁不能把那恶蛟愁死,和尚,我们饮酒。”
罂娘举起杯,示意白山同饮。
白山见状,也不便再沉默下去,勉强笑了笑,举杯饮酒。
放下酒杯,罂娘一手托起粉红香腮,盯着白山,突然说道:“和尚,听说你长发时,特别好看呢。我想看。”
白山凝重的脸色,瞬间变得羞赧,微微侧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道士说的呀。”罂娘祸水东引,“他说,你要是蓄起长发,一定是郎艳独绝呢。”
白山扭头望向灵阳,以白眼对之。
“你这和尚,样貌本就不丑,我又没说错。”
灵阳不以为意,随后故作惊讶,转移话题道:“呀,那小狐的胃口还真不小呢,这一桌的佳肴,竟被他吃了大半。”
罂娘此前只顾欣赏美景,随后又与僧道谈论恶蛟之事,并未留意桌上菜肴,闻言向桌上看去,果见盘盏大多见底,不禁气道:“可恶,我还没吃呢!”
恰在此时,小阁帘外有人唤卖家风:“客官点些家风吧,今日贱卖。”
家风乃是小贩自制的风味小吃,与酒楼菜肴不同,往往口感独特,自成美味。
“来的正好。”灵阳指着门外,对罂娘笑道:“不如尝尝这家风如何。”
说罢,便将小贩唤进门来。
问过所售之物,灵阳点了些糟蟹、酒蛤蜊以及虾茸。
结账时,果然便宜。
灵阳好奇,问道:“每逢佳节,物价皆涨,你这家风,为何还要贱卖?莫非口味低劣?”
那小贩连忙摆手道:“小人的家风不敢说冠绝临安,在这钱塘江边,却也是出了名的。客官若是不信,可以先尝尝,若是不和口味,小人情愿不收分文。”
灵阳并未试吃,继续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要贱卖?”
小贩道:“客官,你不知道。小人方才在隔壁饮潮亭唤买,不知从哪窜出一只疯狗,逢人便咬,小人也险些被它咬到。
“虽然躲避的及时,却不小心撞歪了食盒。里面的家风坏了卖相,因此贱卖。”
灵阳向盛放家风的盏中看去,盏中食物确是有些凌乱,联想到方才黄狗入江一事,又问道:“你口中所说疯狗,可是适才跳窗入江那只?”
“正是。”小贩道:“那狗在饮潮亭一连咬了数人,激起众怒,是被人赶下楼去的。”
“那饮潮亭并非寻常酒楼,怎么会放任疯狗进去?”灵阳接着问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小贩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不过,听人说,那狗貌似就是饮潮亭的,平日都好端端的,也不知为何,今日就发疯了。”
见小贩所知也不甚详,灵阳便不再发问,多给了几钱碎银,打发离去。
此后,二人一妖,暂时将恶蛟之事置之脑后,于小阁内,饮美酒,品家风,赏圆月,观江灯,倒也惬意。
可没过多久,楼下又传来一阵哄乱的喊叫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