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渗透
令狐清润扶父亲回房休息后,就去花园里找言禛。路过她曾经的闺房门前时,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坐上闺房门前秋千架上。
她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与哥哥在此处嬉戏打闹。母亲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总要一边笑,一边指着哥哥那么大了还“欺负”妹妹。
令狐清润感觉秋千在荡漾,还以为一直在幻想中,她睁开眼睛,发现秋千真的在动,一回头便看见了哥哥面带笑容地推着她飞向蓝天,一如当年那样美好。
秋千的荡漾在微风中渐渐停止,令狐仲易与清润并排而坐在秋千上。
“妹妹,你瘦了!”他心疼地握着妹妹的手,“如果能预见到未来,哥哥不会同意让你嫁入恒王府。”
“哥哥,言禛对我很好!”她幸福地一如小时候那样靠在哥哥的肩头,“说实话,嫁给王爷之前,我从不期望他能把我放在心尖上,现在我们彼此相爱,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你当然不满足!苏影深的死一直扎在你心里!”
她从他肩头起身,惊讶地望着他:“哥哥知道了?是!太子不垮台,我始终欠苏家一个交代,哪怕今日我贵为亲王侧妃,又有何意趣?”
“你可以让哥哥帮你啊!不就解决一个太子吗?”令狐仲易不屑道,“何苦要搭上你一辈子呢?你看看现在,连令狐清娴都是太子妃了,你还只是侧妃。”
“这些东西妹妹不在乎,妹妹只在乎言禛的前途!”清润坚定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的势力丝毫未曾减弱,影深哥哥的仇到底何时才能报!”
“妹妹莫急,这一日就要来了!”他笃定道。
从令狐府回来当晚,言禛在子矜阁一夜无眠。他侧着身子,细细打量清润无暇的睡颜,她真美,并非妖艳之美,而是柔和婉约从内而外散发的美。他轻轻捏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到自己鼻孔下嗅着那芬芳的气息。
忽然他的心猛然地抽痛了一下,在大脑里勾勒出苏影深的样貌。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城北徐公,好像什么美好的形容词都可以用来形容他。而他呢?与清润十几岁的年龄差,而苏影深最在最美好的年华因她而逝去,只怕会在她心里铭记一辈子。
他越想越吃味,轻轻地靠着清润的肩头。
朝堂好消息传来,企利军被言律率领的联盟军杀得节节败退,最终答应想大岳俯首称臣!
这就意味着,言律不日就能凯旋归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明达忽然赏赐给恒王府的女眷们一人一副屏风。赏赐给清润的那副屏风绣着星辰大海,看上去十分开阔,壮丽,豪迈。清润非常喜欢,便把它摆在寝殿中最显眼的地方,日日都要欣赏几遍。
含怡端着糕点进入寝殿,见清润仍旧立在那里欣赏屏风,便凑过去问道:“小姐,这幅屏风就那么吸引你吗?”
“是啊!”她的视线移开屏风,叹息道,“曾经有一个人画过一幅跟这幅画很相似的画作,赠与我,可惜我没有珍惜,便遗失了!”
“那不简单?”含怡一边倒茶一边说,“让那个人在为您画一幅不就行了?”
清润端茶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一脸冷漠:“他已经死了!”
含怡自知食言便吐了吐舌头,转移了话题:“小姐,想点开心的事儿吧!你看咱们明儿少爷已经长成了小大人,过儿小姐也会识字了!”
“孩子们是很乖巧!”清润笑了笑,“明儿书读得多,但是骑射武功不行,哎,可惜不疑不在,若他亲自教明儿武功,那当真极好!”
“郑不疑这个没良心的!一走数年,连个消息都不来!”含怡道。
“他不回来,但有人快回来了。”清润故意含糊其辞。
“谁?”含怡忽然灵光一现,脸颊越来越红晕!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她问,“你不是和十弟经常通信吗?怎会不知道?”
“我已经半年都没他的消息了!”含怡失落道,他们本来约定一个月要通信一次,可自打半年前开始,含怡寄信,言律再无回复,要不是能从朝堂得到他安然无恙的消息,她早就跑到企利寻他了!
“没事的!也许十弟要给你个惊喜呢!”清润劝道。
清润素日喜欢百合香料,今日王妃送来紫荆花香料,王妃盛情难却,清润只好让秀怡给她点上!
晚上,言禛来子矜阁和清润对弈一局,棋局正焦灼的时候。言禛被今日不同往常的香味所吸引,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面前的屏风。屏风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几句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言禛放下手里的棋子,饶有兴致地走向屏风,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他便瞪大了眼睛。
云母屏风烛影深......影深......苏影深!
他回头望望正在苦思破解棋局之法的清润,心情低落到了极致。他没打一声招呼,便拂袖而去。
“王爷......”清润追到门口,言禛却走得很潇洒,她顿时感觉莫名其妙!她回到寝殿,屏风上那几句醒目的大字刺激到她的脑神经。
她了然于心,她落入了王妃苦心经营的圈套里。她不准备同王爷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一连半个月,言禛再未踏入子矜阁一步,王府里的人都在猜测,王爷和侧妃是不是生了什么嫌隙?
大将军王的军队如期而归,言松率领文武大臣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言律褪去少年时的青涩,额下蓄上了一点点胡须,显得很成熟。他见到言松就从袖子里掏出虎符交还给言松,言松并没有收回,让言律继续掌握着兵权,还晋言律为闵亲王。
此言一出文武大臣议论纷纷,他们说,言律本就是大将军王拥有兵权,战功赫赫,如今又晋了亲王,陛下可能有易储之意啊!
言晋从始至终低沉着脸听着百官议论纷纷,三个弟弟已然成了亲王,都威胁着他的储位。尤其是言律,他这个从未放在眼中最年幼的弟弟,现在成为了他头号竞争对手。
言禛看着威风凛凛的亲弟弟。思绪一下回到少年时代。他和言律虽然算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从小不在一处长大,情分本就寥寥无几。倘若有朝一日,自己的最大竞争对手成了言律,他又该怎么办?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清润和含怡上街给言明买些上好的文房四宝。言律回来整整十日,都没有来找含怡,昨日含怡按奈不住思念之情,女扮男装在闵亲王府徘徊了一日,竟没有见到言律的影子。
含怡垂头丧气地跟在清润后门,清润一脸惊愕地停下脚步,含怡猛然间抬起头,朝清润的视线望去。她见到了此刻她最想见到的身影,一身深蓝色便服的言律,在大街上买糖炒栗子,她满心欢喜地朝他走过去。
可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率先一步欢喜地跑到言律面前,把手里的头饰插在发髻上:“这个好看吗?我真的好喜欢这些东西啊!我全要!全要!”
言律把手里的栗子递给身后的小厮,宠溺地对那女子说:“好好好,都买,都买!只要你开心就什么都好说。”
有个老伯扛着冰糖葫芦从他们身畔走过,一串串红彤彤的东西深深吸引了那女子。她竟然追着老伯走了,言律也着急忙慌地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含怡后悔今日跟清润出门,她要是待在府中就不会看见刚才让她触目惊心的一幕。那女子生来有一种和侧妃一样高贵的气质,能让亲王作陪,家世一定非同凡响。
清润看此情形,拉着含怡的手:“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说不定是你误会了,改日我去问问十弟......”
“不要啊!”含怡表情尴尬地抹去眼角的泪珠,“算了吧!本来他对我就是一时兴趣而已,如今人家已经是亲王,又有了良配,我该送上祝福!从今开始,我和闵亲王殿下再无任何干系!”
说罢,含怡便哭着跑了回去。
那女子满足地得到了两串糖葫芦,边吃边夸赞:“我父王说的没错,你们大岳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太多了。”说着,她又低落了起来,“可等我当了你父王的妃子,就没这么自由了!”
这个女子是企利王爷的大女儿,大岑郡主,她还有妹妹小岑郡主。企利兵败后,为显与大岳南疆言和诚意,把自己的送去两国与皇帝陛下和亲。
大岑和小岑都有倾国倾城之貌,可惜都被当成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不免让人惋惜。
十日之后,大岑就要进宫受封,在成为宫妃之前,她央求言律带她在帝都转转,这样也不虚此行!岂料,大岑对燃城的美食十分感兴趣,除了一日三餐,小吃零食根本不离口。
“郡主,你放心!宫里的美食才多呢!”言律爽然道,“我保你一个月的饭食都不会重样,我母妃擅长做各式各样的糕点,你进宫后我让她给你做!”
“真的吗?”大岑听到美食便两眼放光,所有不愉快的事儿都抛之脑后。
“郡主,明日咱们休息一日吧?”他试探地问,他回了燃城就没闲过,不是参加大小宴席就是陪大岑郡主逛街,他还没见过含怡,含怡一定很生气。
“怎么?不想陪我了?”她佯装生气道,“王爷,把远道而来的贵客弃之不顾,这就是你们大岳所谓的待客之道?”
“郡主,我还没见过我心上人呢?”他不得已抱拳道,“请您行行好,放我一天假,这样吧郡主,后日我带我心上人与你一起游玩可好?”
大岑调皮地笑了笑:“那明日我要和你一起去见你的心上人,我要看看那个女子如此有本事能迷上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王!”
“一言为定!”言律满口答允。
“你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她一边吃,一边玩。
“她是恒亲王侧妃的侍女。”他如实道,“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我和她从不被人看好,但我们始终相信,有情人总会在一起的!”
“言大哥,我祝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岑爽朗地笑着,“其实我幼时的梦想就是跟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可是身为企利的郡主,不得不......”
“你可以反抗的!”言律脱口而出,他很心疼这个来自企利的姑娘,她才十八岁却不得不嫁给年迈的父皇,“若你不想嫁给父皇,我可以李代桃僵,找一个侍女代替你!”
她充满感激地望着言律,这一路上有他这个知心朋友在侧,她少了几分孤独,多了几分心安:“言大哥,你的好意,大岑心领了!我们一家布衣出身,大岑亲眼目睹父王创业之艰辛,大岑愿意为了父王来维系大岳与企利百世安好!”
第二日,言律待着一身男装打扮的大岑造访了恒亲王府。虽然言禛和言律都是亲王,但言律手握兵权,自然高言禛一等。
言禛很恭敬地将言律迎入大堂:“十弟啊,我正说进宫探望你呢,不想你先来了!”
“五哥太客气了!”言律坐到椅子上,“怎不见五嫂?”
“明达带晖儿回娘家了!”
“那清润呢?也不在吗?”他接着问。
其实言禛一早就知道言律口中的五嫂是指清润,他故意说成李明达。没想到言律一口一个清润喊得这么顺口,他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以前他从未介意过这对旧时玩伴的关系,因为言律中意含笑,现在含笑身死,他这般关心清润......
“清润她在教习明儿课业!”言禛冷冷道,“要不然,我派人去叫她!”
“不用了五哥,我亲自去见她!”他兴奋地带着大岑跑出了大堂!
气的言禛把茶杯都砸碎了,一个死了的苏影深都快把他酸死了,现在又来了个活生生的言律,这下他非要淹死在醋坛子里!
于是他派谨慎去子矜阁暗中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走到子矜阁大门口,言律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他满心欢喜地走入子矜阁,却被清润告知,含怡今日出府采买,晚上才能回来。
言律非常失落,大岑摇了摇他的手:“没事的,言大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等着她回来。”
清润一眼认真这位紫衣公子就是昨日那位跟言律关心亲密的美艳女子。她越想越气,既然言律已经移情别恋了还来这里找含怡做什么?
言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清润:“这是一块上好的镇纸,是我从企利得来的,是我的一份心意,感谢你替我照顾......”
就在此刻,王妃房里的侍女匆匆来报,言昭少爷已经去世。躲在房檐上面的谨慎也顾不得府中规矩,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去禀报王爷!
王爷立刻叫来了大夫,府里全部女眷都齐齐地站在王妃院中。经过大夫诊治,言昭已然气绝身亡,死因却是中毒。
秀怡哭倒在言昭身边,他不知道等王妃回来该如何向她交代?
“中毒?怎么会?”言禛伤情地凝视着言昭的尸身,他这个嫡长子从一出生就缠绵于病榻,对于这一天他早有心理准备。可他无法接受,昭儿被毒杀的事实。究竟谁如此残忍,竟连一个病重小儿都不放过!
“到底是中了什么毒?”他急促道。
“百枯草!”大夫道,“这是一种极为慢性的毒草,中毒者首先会陷入深度沉睡,然后毒性会慢慢渗入五脏六腑,造成中毒者死亡!”
无端被卷入此次事件的言律和大岑也不安地与清润并排站着。半柱香之后,李明达待着言晖闻讯赶来,谨慎也紧随其后。李明达几乎是哭着跑进寝殿里,一下子扑到言昭身上:“昭儿,昭儿,你死的好惨啊!你醒醒,你再看一眼母妃,你醒醒,你醒醒啊昭儿......”
言晖也跪下失声痛哭起来,言禛让谨慎带言晖先下去。他走过去将无助的李明达揽入怀中:“明达,昭儿已经走了,你要坚强,你还有晖儿!”
“王爷,是谁?是谁这般狠心,毒死了我的昭儿!”李明达发了疯一般摇晃着言禛。
秀怡哭倒在他们脚边:“王爷,王妃,昨晚令狐侧妃让含怡送来一盒上好的灵芝,奴才便炖了给公子服下,除此之外公子不曾服用过任何东西。”
秀怡说罢把半盒灵芝找出来,让大夫检验,大夫说灵芝在百枯草中浸泡过,毒性虽然很微弱,但言昭病重,这点毒药足矣致死。
“王妃娘娘!”秀怡放声大哭,不停地向李明达磕头,“是奴婢不好,奴婢以为令狐侧妃温柔娴静没有恶意,才少了提防,继而害了言昭少爷枉送性命。”
秀怡的额头,顿时青紫一片。
“放肆,事情未明,谁准你个奴婢妄加揣测,以下犯上。”言禛吼道,他不允许任何人诬陷诋毁清润。
李明达看他疾言厉色的样子,冷漠地推开了他,搂着言昭,眼神迷离。
“王爷,不如派人搜搜侧妃寝殿,说不定会有所收获。还有,今日怎不见含怡?莫非畏罪潜逃了?”秀怡道。
言律一听她要把含怡牵扯进来,就想冲进去理论。被清润及时拦下,清润让他镇定些静观其变。而她却走进寝殿,向言禛和李明达附身行礼:“王爷,不必了!毒,是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