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2017年年底,小思突然在微博上联系我,说想要和我一起做一本关于汉服制作的书。那时候我们还不认识,只是互相关注了很久。我会看她的梳妆教程,学习怎么梳头发,她则会跟着我的制衣教程囤好看的面料,除此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交流过。所以,当我看到消息时非常意外,本能地想拒绝。小思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我们第一次通了电话。小思用她独特的、极富感染力的语言给我讲了她要写这本书的原因,然后问我:“你为什么要做汉服制作教程?”关于这个问题我憋了好久,不吐不快。
我在北京服装学院学习了四年,学习的是西方服装设计的专业知识。教材是从日本引进的,主要是教人制作适合亚洲人身形的西式服装,服装理论、测量、打版等都是以西式服装为基础的。当时的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何不妥。直到我在史立萍老师的传统旗袍课中学习了传统旗袍制作,才开始思考一直以来被大家忽视的问题:我们的祖辈在没被西方文化影响时是如何穿衣服的?他们的穿衣习惯是什么?也会有时尚元素吗?这些问题对于已经习惯用当下认知理论来思考的我而言是答不出的,但史老师讲的一个故事给了我启发。
史老师年轻的时候跟着一位旗袍传人学习制作旗袍,每次用水线(水线是一根棉线,要用唾液沾湿,在刷过浆糊的面料上画线)时,史老师都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她曾尝试用水代替唾液在面料上画线,但浆糊晕开,那块面料作废了。究其原因,是唾液里面有唾液淀粉酶,水线在刷过浆糊的面料上画过之处,唾液淀粉酶分解了淀粉,于是画过之处的面料恢复了柔软,而不会使浆糊晕开。这些原理裁缝师傅可能不懂,师傅带徒弟也是口传心授,传下来的是多年的经验。但是出于各种原因,很多像史老师的师傅一样的传统技艺传人没有找到传人,因此传统技艺慢慢淡出我们的视线,我们这一辈也就很难想象出祖辈是如何做衣服、穿衣服的了。
现代社会中,很多裁缝的理论知识较差,裁缝掌握的实践技能常被称为“雕虫小技”,但实践才能出真知,诸多问题都可以在实践中得到答案。实践并不代表原原本本的复制,由于面料的缺失、文物分析不足、传统工艺失传,今天想要复制一件中国传统服装不是不可能,而是代价太大。所以本书不是教大家如何复制古代的服装,而是用现代的工具(很容易找到)、现代的方法(学会基本技法也可以做其他服装)来做一件汉服样式的服装,既可以满足自己向古人致敬的心愿,又可以穿着。
随着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工艺越来越复杂,并不是所有人都了解服装,更别说制作了。我有一篇教程介绍了用定位花面料做明代比甲的方法,定位花是经线方向的,做好比甲后,花形在下摆上。有人给我留言说:“这不能算汉服,因为汉服没有肩缝,你这个有肩缝。”汉服为什么没有肩缝?汉服用的是素色面料,四方连续图案的面料,还是定织定绣的?定位花面料要拼花形,必然会产生接缝,有接缝不代表有肩斜度,面料拼接和结构改变是不同的。没有学过服装制作的人是很难理解的,所以很容易被表面现象迷惑。通过本书,读者不仅可以学到制作服装的手艺,还可以粗略了解每个朝代的服装特点。
在选择每一个朝代的代表款式时,我倾向于资料较齐的成熟款、受众较大的基本款,同时服装的功能要齐全,又能展现多种缝纫工艺。款式上参考了沈从文先生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和黄能馥、陈娟娟先生的《中国服饰史》,结构上参考了刘瑞璞、陈静洁先生编著的《中华民族服饰结构图考(汉族编)》,还有无劫缘整理的文物资料。这些资料让我感到我和汉服更近了一步,我希望读者看完这本书,能亲自做一件汉服,从而拉近和汉服的距离。
于是,我答复小思说:“我加入。只是,如果你想让这本书除了能作为教科书使用外,还能让读者得到视觉上的享受,那还需要一个人——曾汉鹏。”
许寒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