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小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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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画女(古风短篇)

陈叙一直不相信神鬼一说,每当有人讨论这类事,他基本上嗤之以鼻,摆摆手了之。

但就在昨天晚上,他做了个梦。

梦里有位姑娘,她十分热络地拉着他的手请求他帮忙。

陈叙:“……”

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姑娘其实长得也不算差,甚至可以用得上倾国倾城来形容,但陈怂怂还是被吓醒,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梦到的人美得不似人间存在似的。

可醒了之后他却又记不得姑娘的模样了,只依稀有个她长得很美的印象。

他怀疑是自己母胎禁欲多年所造成的影响,做什么梦不好非得做春.梦。

唉,造孽。

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看着外面天光隐隐约约出现,也没了睡意。

穿好他的衣服,随意拾捯一下自己便出门“寻欢作乐”去也。

猪朋狗友三五成群渐渐来了老地方喝酒,畅所欲言,陈叙便随意张口就把自己做的梦说了出去,果不其然赢得众人哈哈大笑。

“你小子,说让你早点成家还不信,瞧瞧,现在都开始做春.梦了。”说话的人是个早已经有妻与子的人。

此话一说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陈叙面上尴尬的摸摸鼻子,说:“我连不惑之年都没到,再者,我又穷又丑,成家早对于人家姑娘还是个累赘。”

人上下打量着他,怀疑他对丑这一字有什么误解,末了朝他说,“你这样的都有姑娘倒贴,怕什么?诶!我表妹,就前两天那个向你讨画的你有印象吧?她就对你有意思。”

陈叙:“……”啊嘞,鬼知道是哪个。这帮损友经常打着喝酒的名头千方百计为他牵红线,他这个月以来见到过的女娇娃没上百也上几十了。

“得,瞧你这糊涂的样子大概是记不得了。”介绍表妹的男子捏着酒杯晃悠,望着陈叙咋舌。

心里说:一个憨憨。

最终被推荐了好几个小姐的陈叙无奈与他们拜别,心里思量着要不下次就别来,找个理由推掉。

回家的路跟来的时候不一样,这让他又想起前两天捡到的那块玉佩,模样质地都怪好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掉的,问了人也没谁认领。

回到家,看着跟离去时候一模一样的房子,他安心的拍胸脯:感谢玉帝老爷,没有田螺姑娘。

夜晚将睡之时,他特意从书架上翻了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回来的《金刚经》,找了几篇文念了几遍,最后放宽心地睡觉。

不过,他还是小觑了自己。

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姑娘,陈叙选择沉默。

“你是个画师对吧,公子。”

姑娘随手一挥,笼罩在梦境里的烟雾退尽,周围豁然开朗,成了一处小小的花园,旁边附带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清澈见底。

陈叙低头,默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反反复复好多遍,姑娘听到了,只暗自发笑,什么也没说。

被盯着看的陈叙冷汗直淌,他擦了擦,终于肯抬头再见这位美人。

“姑娘,小生的阳气不好吸,你找别人去吧?”

美人噗呲一下笑出来,“先生实在是想得太多,我非鬼,又怎么能像鬼一样呢?”

陈叙松了口气,却又听那美人说:“不过瞧着你一身的肉倒也可口。”

陈叙:“……”

他脑壳发疼,想装晕,心里念着怎么还不醒。

“公子,您别怕,开个玩笑而已。”美人笑眯眯地指着自己道:“我不过一只孤魂野鬼,心有执念未了,不舍这人间罢了。”

“……”陈叙哆哆嗦嗦地冲她行了个礼,什么也没说。

“我一路辗转,听说您是这地方最好的画家,便想请您帮我画幅画,了却我的心愿。”

陈叙再度行礼:“最好的担当不起,真的,我就是闲来无事画着玩儿。”

“陈公子别谦虚了,”美人遮脸娇笑,“我相信眼见为实,相信我的眼睛错不了。”

“我能力甚微,只得你入睡才可与你在梦中交谈,小女儿就这一幅画的心愿,希望你可以让我安稳投胎轮回。”

“倘若你不答应,明晚我还来,直拖到你答应为止。”

陈叙:“……姑娘你好无赖啊。”

“就无赖。”美人笑道,“这是梦的世界,心想事成,公子放心玩儿,我就不打扰了。”

她说完人就消失了,陈叙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她的身影,于是一脸懵逼待到了清晨公鸡啼鸣方才醒,梦里他啥也没做,光发呆去了,果真应了那句“憨憨”。

这一次他茶饭不思了几天,光思量美人的请求。

后来再被美人入梦,他已经有点松动,只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

“你问我的执念为什么是画一副画?”

陈叙点头。

“我的执念也不算画,”美人神色有些哀伤,“只是在于自己想留点痕迹世界上,以此证明这里我存在过罢了。”

“我自小便是妹妹的替身,所有人眼里仿佛看不见我似的,明明就是双胞胎姐妹,她却比我受宠很多,她做错事永远让我来兜着,没有人心疼我,所有人都去了妹妹那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妹妹的保护罩,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只是个复制品,作用就是用来替那个傻妹妹遮挡大灾大难。”

“挡到我死为止。”

美人情绪低落,不过蓦然又笑了,“可我并没憎恨他们,毕竟生命是他们给的。妹妹也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娇娇弱弱的,就那么让个书生骗得离家出走,被抓回来后书生被处死,而她当晚纵火烧掉自己的院落,就这样离开,追随书生去了。”

“府里只有了我一位小姐,可我却开心不起来,我真的很羡慕那个妹妹,尽管弱小,却敢爱敢做,而我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陈叙有些动容,正打算安慰两句却见美人一顿,望着他又笑了:“陈公子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

“……”

“我扯着玩儿呢,凭我的智商怎么会甘心做人家的替身呢?”

陈叙:“……”啊嘞,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你就说帮不帮我画吧!”

“……帮。”

美人眉眼弯弯。

连续一个月的时间,陈叙开始在梦中描述用眼睛记录美人的模样,却都在梦醒的时候忘却掉许多,只有个轮廓在脑子中存着。

他开始变得有些脾气烦躁,发狂一样作画,推掉了不少与朋友的酒会,然而屋子里的画纸都堆积成山了,他仍是没能画出美人的模样。

陈叙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有些空洞,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记不住姑娘的样子。

有几个朋友前来探望他,听到他要画的画,都十分诧异,纷纷劝说他这只是个梦,不必较真,可陈叙依旧一意孤行。

再次入梦,陈叙甚至都没了见姑娘的勇气了,他整个人显现得颓废,黑眼圈也有些重。

美人的神色也有些难受,不过依旧开口安慰陈叙,说总能画出来,不必担心。

陈叙放空思想,望着梦境里的百花齐放,静静地发呆。

“陈公子。”

陈叙转头看她,“怎么了?”

“我时间不多了。”美人依旧笑,似乎再不会其他表情。

“什么意思?!”陈叙突然慌张起来,他连续熬夜作画而导致血丝布满眼睛,那双红眼盯着人总会让人不自觉有些害怕。

美人折下一朵花,在陈叙的眼前,花渐渐化作飞灰,“像这花一样,我快消失了。”

“你不是了结执念才去轮回的吗?”

美人摇摇头,“我骗了你。”

陈叙:“什……什么?”

“我在人间漂流得太久,魂魄早已经开始分散,所以我造就的梦也开始不稳定了,没有什么执念,我只是……不舍得这个人间,总想留点什么在这里。”

“所以……你为什么撒谎?”

“骗你很好玩呀。”

“……”陈叙扯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她快死了,我救不了她。

念头一旦存在,就没消下去。

陈叙更加疯狂的画画,画技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可他知道自己仍未能画出最想画的那幅画。

全部卡在了姑娘的模样上,他无论如何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为了画,他天天晚上蹲守在梦里,一点点仔仔细细描绘,但第二天都会忘记。

陈叙都快被折磨疯了。

他画画入魔的消息不胫而走,名头渐渐出来,所有人都想望望这位画师。但他均闭门,除朋友外所有人都不见。

“陈公子,陈公子。”

陈叙仿佛没听到似的,一直看着美人的脸庞。拼命想记住她的样子。

“别画了,没关系,上天注定,我不求了。”美人遮住他的眼睛,却猛然觉得手有些湿,她一吓,放开时只见陈叙眼泪已经盈了眼眶,豆大的泪珠子落下。

“……我一个姑娘都还没哭呢……”

“对不起,我答应了你却还是没做到。”

美人听见他的话,淡淡一笑,“不用对不起,要对不起的也该是我,害你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陈叙低下了头,擦了擦眼泪。

“陈公子,我...这是最后一次入你的梦了。”

“......你又骗我,”陈叙哭笑道:“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吗?”

“嗯……”姑娘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微微笑:“好吧,你愿意这么想我也没辙。”

“我就说……”陈叙道。

“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我的故事吗?”美人打断了他,眉眼柔和地望着他。

陈叙点头。

“半真半假,你猜猜真的几分假的几分?”

陈叙犹豫着,迟迟没给出答案。

“算了。”美人摆摆手,“你那点脑子怕是猜不出来。”

陈叙:“……”

再中一刀。

“谢谢你。”

美人突然说道。

“你陪我一段时间,让我不那么孤独,即使没能完成那幅画,我也很开心,至少有你还记得我。”

“我什么也没能帮到你……”

“果然是个憨的,你陪我已经帮到我了,天亮了,醒醒,外面有人在等你呢。”

美人朝他挥挥手,他看着姑娘越来越远,他惊慌失措地开始冲她跑过去,却是越跑越离得远。

“永别了,陈画师。”

“阿叙阿叙!”

门外有人用力拍着门叫唤着他,陈叙捂着头,起身去开门。

“嘿!”来人把一小盒东西怼在陈叙脸上,嘿嘿笑道:“我娘叫我拿给你的糕点,生辰快乐!”

陈叙有些懵地看着那盒糕点,缓缓伸出手接了过来。

“你这屋子,一个月没见跟猪窝似的。”张奕嫌弃地看上两眼,却被书架上那块玉佩吸引了目光。

“这是……哪里来的?”

“哦,那个啊……”陈叙打开盒子,看着盒子里的月饼沉默了会儿没答话。

“咋了?”

“不是,我……这月饼,什么意思,今天是中秋?”

张奕:“……拿错了。”

两厢沉默,陈叙实在没好意思再问月饼的事,只得先回答了张奕之前的问题。

“玉佩是几个月前我路边捡的。”

张奕:“……你这什么鬼运气?”

陈叙说着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盯着玉佩看,脸色渐渐成了死灰一般的颜色。

张奕的手上,玉佩原本应该有的光泽消失,最终成了块石头,普普通通,什么也看不出。

“哇!是我瞎了吗?这玉佩是不是变色了?”张奕拿着玉佩看,没见着旁边陈叙的脸唰的就白了。

他夺过玉佩,拿着玉佩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张奕看见他的神色,也意识到他现在不太对劲。

“怎么了?”张奕好奇地问。

陈叙没说话,玉佩他也没拿稳,就这样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块,碎裂程度看起来已经无法拼合。

“姑娘……”

一声轻唤,消失在耳畔,从此,再也没有那个催他画画的人了。

第一年,陈叙还在想方设法回忆梦中姑娘的模样,想努力完成她的愿望,尽管她已经看不到了。

第二年,陈叙画女入魔的传闻传开,所有人都纷纷猜测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值得这位画师画得入魔。

有人说她肯定很美,也有人说她平平无奇,只是某一点打动了画师,更有人说她其实丑陋不堪,因为太丑,所以画师画得很艰难。

听此,有人一笑了之,有人好奇心盛。

第五年,陈叙声名大噪。

……

第十年,记得传闻的人基本没有了。

……

第何年,陈叙已经老了,他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望着枝头的花朵娇艳欲滴,不知不觉又想起遇到那个姑娘时的景色。

她一定很爱花吧……

陈叙想。

“你猜猜真的几分,假的几分?”

陈叙摇着椅子,阖上眼。

“真的三分,假的七分。”

我猜。

一分是你的孤独。

从来没有妹妹,只有你自己。

一分是你对书生的爱。

放火追随他去阴曹地府。

一分是你对大千世界的向往。

执念残留只为画。

春日的暖阳投在树下,光影斑驳。

老人在那里悠然睡觉,听得春意正浓。

再有几年,陈叙的身体不如从前,卧在病榻之上,看着不远处桌上的画笔,猛然一怔。

这一生,他为一画痴狂。

这一生,他为一女入魔。

凡人短短数载,他半生栽在画上。

那是个梦吗……

不是梦吧……

是梦。

是梦!

他当了真。

他当了真!

陈叙无声地笑了,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晕染在锦衾上。

“果然是个憨的。”

依稀之中,姑娘的声音响起,在他的耳畔,异常清晰。

陈叙睁开双眼,看着房梁无声说了两个字:“骗子。”

你又骗了我。

——完——

备注:关于玉佩的设定是美人赠给书生的定情信物,后来书生死后被美人拿了回来,她戴着玉佩放火烧掉了自己。

注意一下,陈叙不等于书生,他不是美人喜欢的人。他与美人的关系止步于画师与被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