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矛盾
老爹在地里捣腾了几天，憋着一肚子气没地撒，便将大锄一丢，对着土地大喝一声，“种什么种！反正种来没人吃！”
从此大部分土地回归荒芜，只有房屋后面两三块地里还留着些蔬菜。墨文生对此不闻不问。从早到晚除了煮饭洗碗的点他走出房门外，其余时间他都躲在屋内写字，等累了搁下笔时，他会不时想到母亲，每当这时他都忍不住咬着嘴唇暗自哭泣，有时跪在地上闷头哭，有时伏在案头啜泣，泪水打湿衣襟，晕染了白纸上的黑字。哭泣是短暂的，大部分时间墨文生投身在汉字中，不记世事。
父子俩间的交流越来越少，每次开口聊上两句都会不欢而散。一个月后，老爹时常不在屋里，没事就在外面串门，找人唠嗑。
这天老爹兴冲冲领着前任村长到家，又是添茶又是捧瓜果。
“你先坐着，我去叫他！”老爹摆放好茶水，跑到墨文生门前敲了敲门，“文生，你大公来了，出来陪他坐会，聊聊天！”
墨文生打开门，惊讶地看着老爹。
“愣着干嘛，出来！”老爹说完先回了厨房。
墨文生对着墙上巴掌大的镜子，整理了番仪容，这才走到厨房，同两位老人坐下。
“大公！”墨文生打了声招呼，大公挤着肥嘟嘟的眼笑着点头，“嗯，文生最近可好？”
“挺好的，大公最近身体如何？”
“呵呵，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毛病。”大公拿起一杯茶同对面的老爹交换了个眼色，便清了清嗓子说到，“文生呐，你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有空去我们家坐坐啊，最近我刚刚抱上孙子，家里可热闹了。”
墨文生一听，立马抬起头看一旁的老爹，老爹脸侧向另一边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右手食指则带节奏地敲着桌面，他的余光明明告诉自己墨文生在看他，可他却假装不知。
“大公，恭喜啊，有空我一定过来！”墨文生回转头看着大公那胖乎乎的身形，已经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呵呵，谢谢了，对了，你有女朋友了吗？你这岁数也该娶老婆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啊？”大公小心翼翼地问，墨文生脸色难看，怒气腾腾地看着老爹，老爹也恰好转过头来看他，于是两双倔强的眼怒目相视。
“我现在没考虑那么远，我妈才走没多久，我哪有心思想这些呢，那也太对不起我妈了。大公，我还有事先回屋了，你多坐一会，陪陪我老爹，我看他闲得慌没事干！”墨文生越说越不客气，腾起身就往屋里钻。
“你这个不孝子！”老爹跟着腾起身，想一把抓住墨文生，结果慢了一拍，墨文生溜得比兔子还快。
“好了好了，老墨，你跟年轻人计较些什么呢！”大公及时拉住暴跳如雷的老爹，把他拉出屋去，“去我们家坐回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帮你劝劝他就是！”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几天，家里又来了一堆女亲戚，为首的是大姑，也是最疼爱墨文生的亲戚了，为了招呼这几人，墨文生走出闭关的房门，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上午，做了一大桌子菜。
“大姑，尝尝味道怎么样？”墨文生为大姑挑菜，大姑笑呵呵接住，“文生长大了，出息了，随随便便就能做出一顿丰盛的饭菜来，哪像我们家那几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全都指望着自己老婆，好在我那几个儿媳妇孝顺，勤快，这个家才像个家啊！”
墨文生勉强地笑了笑，又一一给婶子们夹菜。三婶接过菜来一尝赞不绝口，“好手艺啊，强过我们这些女人的巧手了啊！不过男儿志在四方，还是应该娶个老婆，一个持家，一个在外挣钱。”
“是啊，你看看这村里，稍微有点出息的，哪家不在俢水泥房了。”老爹临时插了一嘴，随即立马闭口，几个亲戚的劝说墨文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老爹这么一搅和他心里就顿生疙瘩，气场秒秒钟变了样，老爹当然感受到了，所以他立马噤了声，埋头吃饭。
墨文生见客人在不好发作，便强压下一肚子火气，整个人憋得面红耳赤。大姑见了还以为他害羞，不好意思提儿女情长的事，便自作主张地说，“文生，我婆家那边有许多适龄的姑娘，改天我给你介绍介绍，趁你在家这段时间，咱们把亲事定了吧，你妈不在了，做大姑的就有责任替你张罗。”
“大姑，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成亲？这不是忽悠人嘛！所以，”
“怎么？你老爹我还在，还没死，供你娶个媳妇也供不起吗？别拿这些当借口。”老爹抢了墨文生的话，呛得墨文生有苦难言。
“老爹，我都这么大了，独立了，哪能花你的钱。”
“你也好意思说你这么大了，二十五了，是不小了，该成家了，别人都抱上孙子了，就你还在打光棍，像什么话啊！”老爹一激动，差点丢了筷子，墨文生气喘吁吁地听着，眼见就要爆发，大姑连忙起身打哈哈，“好了，好了，我们先吃饭，吃完再说。”
那天下午送走大姑几人，老爹一回身就指着墨文生的鼻子开骂：你是要翻天了还是怎么地？我的话不听，他们的话也不听，一天到晚就知道躲在屋子里写啊写，写出个什么名堂来了？写字能当饭吃？
老爹气呼呼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声音估计全村的人都听见了，可他还是不罢休，继续骂到，“写字顶个屁用…”
听到这，墨文生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心中雷霆闪电就等暴风雨发作，结果他踉跄着倒退两步，突然没了生气，仓惶跑到屋后的地里，跪在了母亲坟前。
老爹不放心紧紧跟了过来，可他不会劝慰，更不会道歉，一开口说出来的又是气话：对，你就这样跪着赎罪，哼！
第二天老爹爬起身看了看墨文生的屋子，里面空落落的，他心下一惊，赶紧穿上外套就跑出门去，可门外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又慌忙跑去妻子坟头，也没见着人，回过头往大马路上一张望，这才看清马路上背着包渐渐走远的墨文生的背影。
老爹不由分说，立马跑着跳着下山，又气喘吁吁爬上另一边山坡，抄小路追上了墨文生。
“你给我站住！”老爹在墨文生身后两步外停下，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哼！”墨文生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你敢走！”老爹大喝，墨文生只当听不见，继续走。
“龟儿子，走了就别回来，一辈子都别回来！”老爹一边嚷嚷，一边捡起地上一根小木棍就砸向墨文生的后背。
墨文生背后吃痛，虽然并无大碍，可是这种行为让他忍无可忍。他豁然转身，恶狠狠地吼道：如你所愿，我再也不回来了。
“你，你…”老爹指着墨文生的背影，直到他的人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在拐弯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