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　论

第一节　问题的提出

楚雄地处滇池、洱海两大高原湖泊中间的滇中地区，东连昆明，西接大理，北与四川省相衔，因而被称为滇中走廊、川滇通道。历史上楚雄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20世纪60年代中期至80年代初，考古工作者在楚雄州禄丰县相继发现了生活在800万年前的腊玛古猿化石；1965年，在元谋县发现了距今170万年前的元谋人化石；1975年，楚雄市万家坝出土了迄今为止世界上最早的铜鼓，证明了早在2500年前，楚雄地区的先民便创造了以铜鼓为标志的青铜文化，显示了当时楚雄地区的经济发展状况已经达到较高水平。在长期的生产、生活过程中，彝族先民基于原始的图腾崇拜，在母系氏族时期即创立了用十二兽（属相）纪日的“十月太阳历”。

先秦时期，氐羌、百越、百濮三大族群栖息于此。秦汉以来，商业贸易的发展和文化交流的开展，催生出闻名天下的“蜀身毒道”和“茶马古道”。先秦以来逐渐形成的南方丝绸之路共有4条，其中有两条经过楚雄地区，连接成都、昆明和大理，通往缅甸和印度，楚雄遂成为南方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

然而，历史上包括楚雄在内的云南地区，在世人心目中却是“烟瘴之地”“荒远蛮服”等诸如此类的形象。《明史》云：“西南诸蛮，有虞氏之苗，商之鬼方，西汉之夜郎、靡莫、邛、莋、僰、爨之属皆是也。自巴、夔以东及湖、湘、岭峤，盘踞数千里，种类殊别。历代以来，自相君长。原其为王朝役使，自周武王时孟津大会，而庸、蜀、羌、髳、微、卢、彭、濮诸蛮皆与焉。及楚庄蹻王滇，而秦开五尺道，置吏，沿及汉武，置都尉县属，仍令自保，此即土官、土吏之所始欤……然其道在于羁縻。彼大姓相擅，世积威约，而必假我爵禄，宠之名号，乃易为统摄，故奔走惟命。”⁽¹⁾明代之前，彼时中央政府在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主要实行羁縻和土司制度，而非自秦汉以来在中原地区实行的郡县制。云南与中国其他地区之间虽山水相连，但“夷汉”之间关系疏离，因此才有了“300年宦游之迹不至”之说⁽²⁾。中原与云南（乃至楚雄）之间，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虽有割舍不断的联系，但两者在社会经济发展方面差距明显。

明朝平定云南后，实行郡县制度，并在此基础上实施改土归流政策，云南才开始真正由边疆成为腹地，所以明人王士性说“蜀、粤入中国在秦、汉间，而滇、贵之郡县则自明始也”⁽³⁾。明廷在今楚雄地区设置楚雄、姚安、武定三府，并相继推行改土归流运动。此后各府县流官，多采取中原地区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政策，使边疆民族地区在经济发展和社会治理方面逐渐内地化。云南的治理与开发吸引了大量汉族移民的到来，儒学教育亦在楚雄地区得到了有效推广和传播，从而“夷汉”之间在社会经济和思想文化方面也有了深度融合。如谢肇淛《滇略》所云“二百年来，熏陶渐染，彬彬文献，与中州埓矣”。⁽⁴⁾

与此同时，明代中后期，是中国社会发生令人瞩目的变化时期，无论是国家与社会，还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渐次出现了由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递嬗和转型的端倪。对此，一些学者进行了深入思考，提出了社会变迁和转型的命题。⁽⁵⁾彼时一个单一结构的农业社会，正向多元结构的社会转变。不仅经济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财政体制由实物财政向货币财政转变；而且市场规模的扩大加快了中国融入世界的步伐，标志着中国从传统社会向近代社会转型。⁽⁶⁾笔者曾对明代楚雄府的赋役征银和财政转型情况进行考察，发现晚明楚雄府经济发展的脉络与中原地区具有趋同性，同样能够透视出中国赋税制度演变的轨迹。⁽⁷⁾

明亡清兴，清政府基本延续了明廷对云南的治理方式。在楚雄地区，改土归流、儒学推广的程度比之明代更为深入，社会经济亦有了进一步发展。财政方面，“地亩钱粮俱照前朝会计录原额……凡加派辽饷、新饷、练饷、召买等项，悉行蠲免”⁽⁸⁾。人民生活方面，随着美洲作物的引进和传播，楚雄地区粮食产量增加，人口数量的增长非常显著。

那么，楚雄地区从“僻在遐荒，蛮夷习性”到“彬彬文献，与中州埓”，其间究竟发生了哪些值得记录的事件？其发生原因、演变脉络和发展趋势如何？这些事件究竟对历史进程有怎样的影响？这些均是区域社会经济史需要着重回答的问题。不可否认，区域社会经济史的研究范围具有区域性，并且有其自身的特点，但研究结论却具有普遍性和规律性。因此，充分挖掘和利用各种学术资源，对楚雄这一特殊地区的社会经济活动，进行较为深入的梳理和系统的研究，是区域社会经济史学科所赋予我们的学术使命。区域性研究不仅可以发现各地区发展的特殊性，通过对这些特殊性进行研究，反过来也有助于认识整个中国社会发展的进程。如今我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实践，也要求重新审视历史上区域社会经济的变迁过程，以找寻传统与现代方法的内在联系。

明清两代在整个中国传统社会中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这种历史地位的确立，固然是因为明清两代离我们较近，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去关注；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明清两代是一个“近代化”的历程，这一历程直至今天仍在延续。换言之，深入研究明清两代社会的变迁，探讨其在“近代化”过程中艰难曲折的历史轨迹，无疑可以给如今我国的现代化建设提供许多有益的借鉴。而对于明清楚雄社会经济变迁的研究，当更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