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镜像中的性别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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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一个学法律的男生突然冒出一句:“我快被我的专业阉割了。”

那时他每天在西大操场狂跑一万两千米,把自己累成狗,再垂头丧气地去见他觉得追求无望的姑娘,一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验派出来的垮掉派。

于是形成一种印象,文青学法律,就是不断操练理性与逻辑思维的利刃,压抑天性中过于敏感却无用的情感与直觉。

马姝是女文青,也是学法律出身,但很早就摆脱了这种“阉割焦虑”。她一边在法学院不动声色地做着学霸,拿着奖学金,另一边又混迹于文学院,自由旁听绝不放过男神老师的课,很快和中文系的“坏孩子”们打成一片,办报纸、露宿天台、泡录像厅、看禁片,因为常常晚归练就了一手翻墙的绝活。学校年度的读书征文比赛,彼时的马姝也去凑热闹,读书是她喜欢的事情,除了考试期间秉烛速读法律,其他时间大多用在读任何法律以外的书了。

那一年的评选结果成为一则校园传闻:某个法律系女生居然打败中文系学生拿到了一等奖。颁奖的时候马姝没去领奖,后来组委会派了一个颜值颇高的中文系才子送奖状和奖品到女生楼找她,可惜没有青春剧里的那种火花出现,他们就是彼此认识了的朋友而已。只是多年以后,马姝惊喜地发现他成了一名独立纪录片导演,作品还刚刚在国际上获了奖。

于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丝毫不奇怪,为什么马姝的文字冷静理性又兼具深沉情感,有着诚实的心灵,没有鸡汤味。她的专业背景与研究旨趣也早就跨越了法律、社会学、文学、电影、戏曲、话剧,或许还有其他。她的这本著作恰好体现了这种视野的丰富与理性和感性的互融。

比如,《如何终结强奸迷思》《取消嫖宿幼女罪:结果不是唯一重要的》《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我们高兴什么》这些文章,既体现了作者法学背景下的规范思维与逻辑推演,社会学训练下的整体视角和关联分析,又将文学与影视批评中的符号学与意识形态分析巧妙地运用其中;《一个女人的命理学》,分析理性又饱含悲悯心,用两个版本叙述主人公的人生际遇: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无限逼近复杂残酷的日常生活微观情境与人性,让人读下来犹如置身网中;另一方面也体现出作者对于语言和叙述本身的警醒,说什么都还有没说完的,至少两个版本可以相互补充和留下质疑与想象的空间;《〈不能说的夏天〉:是什么堵住了我们的嘴》,既有基于镜头语言和影片叙事之上的人物分析,又有社会学的宏观维度和法学思维;在《〈黄金时代〉:女作家身体的多重喻义》中,对女作家身体文本和相关主流话语的细致解读自始至终裹挟着深切的同情……

全书的精彩文章还有很多,上述文字只是我以“后现代主义式的阅读”(其实就是不按顺序的东读西读)随意列举而已。这种丰富背后一以贯之的共同点是,作者的性别研究维度和女性主义立场,女性主义在这里不仅是一种理论,更是一种深沉情感。

忍不住说,人如其文,我一直暗暗觉得马姝是个具有“雌雄同体气质”的人,这既指她高挑的个子,更是指她的心灵与性情。在此,我不得不冒着打断行文顺畅的危险,也要赶紧啰唆一下“雌雄同体”的含义,而不是把它放在小字号脚注中。我绝没有把马姝文字的理性等同于男性气质,感性等同于女性气质,或者把马姝的高个子、独立干练、为人实诚、车技超好、重智性等同于男性气质,而把她爱臭美、精厨艺、善解人意、照顾人、重情感等同于女性气质的意思,这样的化约是我极力希望聪明如你的读者所避免的,否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再一次掉入本质主义男权观的泥沼中。只是在至今父权文化依然是普遍现实的条件下,我们不得不使用带有“文化病毒”的语言,如果有更好的更纯净的词语,我愿意选择其他,我无非只是想说,作者如同她文字的丰富与开阔,她的心灵结构也是丰富而有趣的。

电影学博士、知名影评人爱梅莉

2016年11月21日

于西波洛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