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代镜像中的性别之思
- 马姝
- 1793字
- 2020-06-24 23:40:45
|智慧女性班:资本与文化保守主义的合作
“智慧女性班”的课程安排
无独有偶,当看到复旦大学中文系的智慧女性课程时,我的一位女性朋友正准备去参加一个幸福主题的灵修论坛,后者收费不高——只有复旦班学费的1/30,也不低——三天一共1000多。
作为朋友,我一点都不反对她去报这个班。如果她钱多得烧得慌的话,我同样不反对她去报复旦班。毕竟,从学习知识的角度来看,复旦班招生简章上列出的课程和配备的名师,以及为精英女性们绘制的那个仿佛触手可及的“饼”,还是很诱人的。招生简章上诱人的广告词在暗示手握重金的女性们:钱一付、班一上,整个人就脱胎换骨,命运从此不同。
这样的班,于个人或许并无大害(如果被骗了钱也无所谓的话),但是,当它和教育女性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女德班”并置的时候,就显示出它不过是后者的豪华升级版:都是在以陈旧的性别规范来调教女性。从未退场的男权文化藏身于商业包装之下,将具有普遍性的社会问题偷换为女性的自我修养问题。
陈旧性别规范的再推销
先来看看这个所谓的智慧女性课程所囊括的内容:礼仪、社交、优雅、精致、情感、关系、心灵。单看都是好词,只是,当这些词打包捆绑在一起,试图定义女性“智慧”的时候,一种具有规范意味的意识形态就开始现形。女性只有符合这些条件,才是智慧的,才能得到奖赏——幸福。由于这个班的目标人群是高收入女性,那么,已经在经济上享有自由的女性们可能重新跌入一种新的不自由当中,因为按照这些标准,你还不够规格,不够幸福。可是,这些标准听起来是如此耳熟,竟像是老夫子捻了半天胡须后咕噜出来的,那些早就跳出三道轮回,既不优雅也不精致,自在快活的女性,活该要被诅咒为“不幸福”了?不过,当我在课程设计中看到“女性意识与身体写作”“性别与历史”等字样的时候,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经过巧妙包装的性别意识培训班了。当然,事实上,它们和整体设计风格完全不搭,是一次无关宏旨的串场。
缺位的男德班
与这些年相当盛行的以女性美德建设为主旨的这班那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德班的缺位。是因为精英男性们不需要调理身心灵,不需要整饬社交礼仪,不需要平衡家庭和事业吗?也许还真是不需要。在一个男性文化本身就是道德标准的社会里,被规制“德行”的只会是另一个性别的人。或者说,精英男性和精英女性虽然拥有相似的经济收入,却并不具备对称的性别地位。当家庭依然被认为是精英女性应当投入的领域的时候,男性自然不需要面对“平衡”的难题;当资本的累积和扩张才是精英男性津津乐道的成就的时候,他当然不必焦虑自己的形象是否美好优雅;当整个文化在每一个细节都为男性预留了合理解释的时候,他们少了很多所谓的身与心灵之间的矛盾。男德班的罕有、并不对称的办学格局,反证了男性在性别上依然享有的优势。
被回避的社会责任
和女德班一样,复旦智慧女性班也传授调理身心灵的各类方法,心理学的、中医的、禅修的。这些起着精神按摩作用的方法不触及关键筋脉,只对问题进行表面上的缓解。就像当年的于丹,今天的心灵鸡汤,那些把人绕晕的华丽辞藻和有意为之的情感铺张,的确是能够让一些不问事理、不穷究竟的人得到关于自身处境的似是而非的解释。这种方法的泛滥,对社会而言,是有副作用的。它以完全归责于个人的逻辑,豁免了社会应当担负的责任。而事实上,许多女性,包括精英女性所遇到的问题,如职场天花板、领导风格上的左右为难、经济独立后的精神困扰,等等,没有任何一个是与社会毫无关系的。要求女性“内外兼修”的解决方案,只是让问题在女性内部无限循环,并非真诚、切实的帮助。
商业、文化与政治的不谋而合
还需要看到的是,复旦智慧女性班和女德班拥有共同的治理思路,即以儒家式的、让女性“内外兼修”的方式,来平息现代女性的各种不安。情感、关系、心灵,这些都是向内求平衡,优雅、精致、礼仪,这些是外在的修养——仍然是男性目光打量下的女性形象再造,不是女性向外走时真正需要的扶助。而内外的界限之分,在传统社会中剥夺了女性进入文化和国家管理领域的权利,对女性的向外发展构成压迫。这样的方案,不仅不适合已经走到天地之间自由驰骋的现代女性,而且还带有一种试图将她们重新规限于家门之内方寸之间的企图。那些旨在为女性争取更多权利和自由的行动,在生存空间上完全无法和这类课程相比,后者受到商业和文化政治上的保守力量的青睐,以仿古的、伪儒的面目大行其道,所以,难怪会激起女性权利捍卫者的声讨与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