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体心理治疗中的9个难题:从羞耻到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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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蔑与鄙视

对一切嗤之以鼻的患者最能影响治疗师的状态,因为他们能够通过表现出不屑和质疑的态度来使治疗师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这种影响力一部分来源于轻蔑者制造的一种错觉。他们总是显得大局在握、为人强硬、立场坚定,尤其是在他们(而这几乎是无一例外的)认为自己占领了道德制高点的时候。那些被他们长篇大论攻击的对象,往往不会想到,此类人常是外强中干、充满着对自己的羞耻感的。通过投射性认同这种潜意识里的防御机制,所有和羞耻感相关的被动和无助感都丢给了治疗师,从而使得这些倨傲的组员看起来既有理又霸道。

在受到这种攻击的时候,治疗师需要牢记,这些轻蔑和鄙视其实源于攻击者对于自身那些痛苦的负面感情的防御。这样的组员往往感觉自己痛苦又失落。那傲慢的外表下藏着自己随时可能破碎崩溃的恐惧。咨询师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对现象背后隐藏的原因保持觉察,因为这些遭受轻蔑和嘲笑的组员是团体中最容易脱落的。

案例分析

玛莎和爱丽丝同属于一个结构稳固、凝聚力强的长期心理动力治疗团体,她们两人都很讨厌一个叫作山姆的新组员。山姆是一个40多岁的大块头,两个孩子的父亲,山姆患有成人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 ADHD)或称注意障碍(attention deficit disorder, ADD),是一种常见的精神失调状况,目前常见的案例以儿童为主,但此类状况也会在成人身上出现。主要特征为注意力分散、过度好动以及冲动。,由于无法处理工作中的人际关系,他已经8年没有上过班了。山姆有自恋的问题,习惯于把问题归咎于他人,总是误解别人,与人相处时稍有不满就勃然大怒。他的家人将他视为一个不孝子,且很少与他来往。

对于玛莎来说,山姆让她想起曾经那些可怕的恋爱经历,跟踪狂、约会时被强奸以及那个曾经对她施以家暴的前夫。爱丽丝则痛恨山姆冲动独断、专横又傲慢,常常对别人指指点点。她们俩似乎很享受在一起吐槽山姆的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山姆又一次体验到了儿时的创伤经历。小时候每次搬家到一个新的地方,作为一个外来者,山姆也是这样被社区里的孩子们指责嫌弃的。

在山姆第三次来参加团体治疗的时候,爱丽丝详细讲述了一次发生在工作中的、由于她的讽刺天性而引起的冲突,讲着讲着她突然哭了起来,说自己觉得非常孤独。毫无预兆地,山姆突然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爱丽丝面前跪了下来并递给她一盒纸巾。他说她是个好人,看起来他似乎想拍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然而爱丽丝反感地缩回了手,声称自己的私人空间受到了侵犯并要求山姆赶紧回到他的座位上去。在随后的小组活动中,她不停重复这件事并用它来佐证自己的看法,山姆就是个“坏蛋加流氓”。她对他持续报以刻薄的嘲笑和讽刺的评价,甚至建议他离开小组。相对于爱丽丝的尖刻指责,其他组员对于山姆持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有一部分人的看法甚至是积极并且同情的。这些不同见解原本可以是爱丽丝的一个机会,好好反思为什么唯独自己会对山姆如此粗暴,然而她固执己见。

我向爱丽丝指出,她对于山姆的轻蔑和鄙视其实是对她自己或是自身背景的羞耻感的防御。于是她向我坦陈了她母亲在家乡所受到的关于社会地位的偏见。原来在爱丽丝15岁时父母就分居了,事后她的父亲选择在小镇上唯一一家加油站打工。爱丽丝认为他这是在故意以此羞辱母亲。爱丽丝也承认,自己继承了父亲这项令人厌恶的恶习,总是想要羞辱和贬低他人。


对以上这个例子的解释说明并不能公正地阐明团体动力强大的相互作用。整个小组都在一遍遍讨论着山姆,组员们对他充满了好奇。不过与此同时,他们无法也不愿承认,山姆所得到的关注和时间其实是他们自己也十分渴望得到的。这份毫无意义的关注也逐渐使他们意识到了这种强迫性努力背后的防御本质。然而,当爱丽丝对山姆的鄙夷受到了面质和挑战,当她开始意识到并分享自己轻蔑表象下隐藏的羞耻感时,小组终于可以放弃他们对于山姆持续性的无果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