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承继
五天后,妈妈的法国签证放下来,冉路易马上预订了大后天去法国的机票。坐在轮椅上的我,完全被以残疾人士的身份对待。为了让我的伤脚可以平放,冉路易特意安排了头等舱座位。一排四个座位的头等舱,我的一边坐着妈妈,另一边坐着爸爸,要不是我已经长大成人了,还真想感受一下左右手牵着爸爸妈妈荡秋千的感觉。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脑海里臆想一番,幸福感依然满满。
听说贺阅斯刚刚放长假回来,我特意带了些中国糕点给他,绿豆糕,沙琪玛,核桃酥,老婆饼......贺阅斯再次见到我,对我的轮椅和石膏脚“噢”了一声。我拉住他的手让他弯下腰,脸颊贴着脸颊碰得他老脸通红。他记得我喜欢吃法国的牡蛎,特意做了一大桶给我洗尘欢迎。看我吃得欢喜,贺阅斯十分高兴,还悄悄地问我妈妈有没有过敏的食物要戒口。尽管腼腆的贺阅斯还是那样的朴实害羞,但他很快就看出了冉路易对我妈妈低眉顺眼得毫无原则,然后,他也开始研究中国菜系。
屋后的小树林开始泛起金黄色,里尔的秋天到了,安图大宅的一切依旧,只是从前住在屋里的母亲与孩子换成了另一对母亲与孩子,不知道那个离开了的孩子过得还好吗?
我举起手机,敲打了信息,删掉,放下,然后反复重复着这几个动作。
“累了吧?我推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吧?”冉路易来到我身旁,眼里尽是水一般地柔和。
安图大宅有一台小小的旧式电梯,听说在前任再前任家主的年代建成。我以为那是指冉路易的爷爷,没想他沉默了两秒,说前任再前任的家主叫帕斯卡*拉米东,是他的爸爸我的爷爷。
“那前任家主是谁啊?你的哥哥?”我随口一问。
冉路易又沉默了两秒,说:“前任家主叫泰喜*拉米东,是帕斯卡的儿子。”
居然被我猜中了,却听到他问,“你......想要见马苕?”
轮到我沉默了两秒,然后重重地点头。
“那我邀请他过来家里吃饭吧?”
我摇头,支支吾吾道:“我......那个……还没有告诉他我来法国。”我不但害怕他不能接受我是冉路易亲生女儿的事情,也很怕如果我没告诉他我的到来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会看到让我难堪的事情!
“让我来安排吧,我会告诉他你到了法国。”
歇息了一个晚上,我开始陷入了倒时差的过程,精神萎靡,脸色恹恹。冉路易很不放心,担心我是不是在长途旅程中折伤了身体,便安排了家庭医生前来检查。家庭医生是一个高大俊俏的典型法国绅士叔叔,金黄色短头发,带着金丝眼镜,谈吐优雅,仪容得体,名字叫让得尼·德尼斯。我随着冉路易喊他德尼斯医生。
“脚伤恢复得不错,可以多晒晒太阳。不过这里尔的太阳......还真得不常见。”德尼斯医生尝试说笑话缓和我对他的陌生感,一边说一边替我脱去头上遮挡的帽子。头上缺了一撮头发还有一条疮疤的我,在失去帽子的遮掩下顿时觉得坐立难安,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让别人看到我。
“疤痕也恢复得很好,头发会长得很快的,不用担心。”德尼斯医生轻声低笑,好像他看到的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说完又替我检查眼耳口鼻喉,拿起听筒听我的心跳。冰冷的金属听筒接触到我心肺上的皮肤,顿时让我感到十分不适,脸不禁迅速地烫红。这让我忽然想起了电影《沉默的羔羊》里吃人肉的高智商医生,又瞄了眼德尼斯医生,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旅途有点疲累而已,好好休息几天就好。”德尼斯医生宣布他的检查结果。
“谢谢你。”冉路易说:“能麻烦你帮她在你的医疗中心安排一次入境身体检查吗?”
“当然没问题,就看你们哪天方便。”
“这周或下周都可以。”
送走德尼斯医生后,冉路易这才向一脸茫然的我解释:“纶纶,你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可以加入法国籍。”
“可我......是中国人,我不想放弃我的香港身份证,香港人也是中国人......”
冉路易没再劝说,只是温柔地看着我,看得我很不自在,才说:“明天律师会过来,我们一起听听他的意见好吗?”
在我的印象里(通过香港的律师电视剧),律师通常都是站在法庭的中心,头戴假发,慷慨激昂地陈述当事人如何无罪。可当我看到眼前的这位年轻法国律师时,不禁愣了半响。嗯,怎么说,这位法国律师与我身(比)高(我)相(要)近(矮),西服裁剪得体(肌肉几乎挤爆衬衣),年轻而有朝气(一边耳朵别着耳钉),很是斯(一)文(副)秀(娘)气(腔)。
冉路易把他介绍给我:“这是律师托马斯。”
托马斯清了清嗓子,视线往我头上的帽子扣了半圈:“女士,你好。”嗓音倒是十分的有磁性,“这是冉路易·拉米东先生在U集团的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转让书,这是冉路易·拉米东先生个人名下在全球的资产管理基金的所有权转让书。”
突然面对巨额的财富,我顿时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鉴于你要坚持保留中国香港的户籍,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保留,但同时可以加入法国国籍,这对你管理法国以及欧洲的资产会更加灵活方便。”
我依然沉浸在巨额财富的震撼中无法自拔,一时间沉默无语。
托马斯离开后,冉路易对我说:“我把U集团的百分之五十的股权转给你,不仅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拥有继承权,更重要的是U集团需要你的帮助。”说罢,他递给我一份财务报表书。我随手翻了几页,这是U集团的财务报表,数据显示这三年的业绩正在往下发展,核心数据直看得我后背发冷,要不是U集团的亚洲业绩在不断快速上升,欧洲的总体业务可以说是在亏本。
“我知道自己没有能让U集团走出困境的能力,所以我从管理岗位上退下来,从外面聘请专业的管理人才,让合适的人发挥所长。但正如你所知道,U集团是个家族企业,家族外的专业人士却一直在集团内受到排挤,寸步维艰。再这样继续下去,等待U集团的只有没落破产这条路。兴许你可以帮助这个庞然大物走出困境。”
我抿唇不语,冉路易说的这些,我都听说过大概,脑海里开始翻动起老尼,薇妮,大卫,小姜,小何的脸孔,数月前的一切仿佛前尘往事一般唤起了心底无限的感慨。
“纶纶,你也曾是U集团的员工,回来好吗?U集团需要你。”
我没有答应冉路易的请求。那个晚上,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这沉重的担子,我如何能挑起来?!第二天醒来,卧蚕发黑,比前天还憔悴。
妈妈埋怨冉路易,“她的伤才刚刚好了些,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压力堆给她?!”
“正因为纶纶现在行动不便,她每天都过得很郁闷无趣,给她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情,再适合不过了。”
看着父母为我的事情争论,我竟然在心里感到高兴。看来我是个极度缺乏家庭温暖的孩子,现在得了机会,正拼命不停地吸收家庭带来的温暖,只是心里的那个人,我越发不知要如何面对……
叮叮咚,微信提示音响起。
—你到法国了?
马苕的微信顿时让我心里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