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是钱的事儿
“跟你说过多少次，不用想这些没用的，你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用说……”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老婆本儿还不够吗？！”
……
办公室外，楚曦瓒和主任吵架声此起彼伏，一个刚来没几天的文员，难以按住八卦的熊熊烈火：张姐，我来了没两天，怎么感觉这个‘笔画哥’天天跟主任吵，感觉他好像做不下来案子也能在律所待下去……
“这话我可只跟你说，别出去嚷哦，这大兄弟是个关系户，关系硬着呢，你见过哪个人敢在主任办公室这么嚷嚷的，总之啊你躲他远点就好了，所里那些个律师，都不敢轻易靠近的，生怕离近了粘上晦气，该赢的也赢不了了……”
正在张姐两片嘴唇上下飞舞，唾沫横飞之时，呼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张姐，麻烦送两杯咖啡过来。”
“好的顾律，马上就来。”
张姐挂了电话就去泡咖啡，新来的文员在后边颠儿颠儿的跟着去了水吧。
“张姐，这顾律这么年轻就是合伙人了吗？”
“她是合伙人大客户的闺女，不过除了让咱们递个咖啡之外，人还是挺好的。”
“原来是这样？”
“但是你也别和她走太近，从她来那天算，已经换了五个助理了，现在没办法了只能新招一个，就冲这个咖啡，你看看，足足一个手机屏的注意事项，离谱的是，你差一步她居然能喝出来，要不然我也不会过来干这个！”
“那她和‘笔画哥’谁更狠？”
“那恐怕还得是你的‘笔画哥’。”
“哪就我的‘笔画哥’，我的‘giegie’得是罗律那样，年少有为的‘高富帅’。”
“可惜啊，你的罗律是顾律的‘giegie’~”
“不是禁止办公室恋情吗？他们俩还……”
“人家没有承认，只是所里传，喏，咖啡好了，去送给顾律吧。”
“出去！”
新文员小李送咖啡的路上让主任的嘶吼吓了一个激灵，差点害的两杯咖啡自由落体，“我要是因为这个把咖啡摔了，这也太衰了。看来笔画哥的晦气气场无限强大。”小李不由得加快脚步。
“主任，真的不考虑把楚曦瓒开了吗？他不仅挣不回来钱，还整天在办公室大吵大叫，整个楼层都能听见……”
“老赵，你这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啊，刚才明明是我一直在嚷。”
创始合伙人赵勇一愣，由于他刚进律所就听见钱浩在嚷嚷，实在是没想到钱浩能怼出来这么一句。
赵勇只能回报尴尬并不是礼貌地微笑：“老钱，你这到底是为啥一直护着这个小楚。”
“为了给律所留条后路。”
“留什么后路？”
“我不否认，我直接把他招进律所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学生，上学期间这孩子理论基础和表现出来的法律逻辑堪称完美。”
口干舌燥的钱浩端起保温杯狠狠灌了一大口枸杞水，看着眼前的赵勇分成几次缓缓地咽着，最后还咬碎了几个被泡发的枸杞。
赵勇顺势接过话：“我也带过他一个学期，这一点我不否认，可这跟留后路有什么关系？”
“他凭借着过硬的法律素养，可以在和客户刚接触时迅速取得客户信任，就这次代理的火妖食品，创始人近乎半法盲，找的法务又是三环套月的亲戚，素质和小楚完全没法比，所以不仅问不住小楚，小楚还能给那个小法务上课，你当时都没见着那个法务看小楚的眼神，快要吃了他。”
赵勇实在是没忍住：“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想，小楚到底是不是绣花枕头。”
“老赵，你不觉得小楚从业到现在一次也赢不了很离谱吗？”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并不坚持要开除他，总要给他一个开窍的机会。”
“他有的是开窍的机会，只不过都被我堵死了。”
赵勇越来越感兴趣，端着茶杯看着钱浩。钱浩顿了顿，看着赵勇那愈发狡诈的笑容。
“你让我缓缓，我简单捋一下：这是个套儿？”
“老赵，你讲话要讲证据啊。”
“这不明摆着吗？火妖来之前情绪已经崩溃了，看到你让小楚接他们情绪就更崩溃了，但没想到小楚其实法律素养极其完美，根本挑不出来错，而且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就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气白咧要签这个代理合同。”
老赵吞了口烟，“最关键的是，小楚法律素养过硬，以及是你学生的这个身份，合理地解释了他为什么一直输，却还能一直留在这里，毕竟业务素质没有问题，而且这么牛的小伙子，输官司也可能是运气不好，万一他们这个就是小楚第一次打赢的官司呢？所以兴冲冲地就要签合同。”
“你可别瞎说，我当时拦着他不让他签合同的。”钱浩急忙拦着赵勇继续说。
“对啊，你假模假式拦着点，而且录像一直开着，就算火妖来翻后账，退代理费，你也有说辞。”
“录像不是重点，重点是小楚接的全是一看就有大坑的案子，要不然这帮人也不会跑那么对家律所才找到咱们。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自己不占理，找个律所打官司不过就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尤其是在找了那么多家律所，只有小楚愿意尽心尽力接这个案子的时候，客户就算是输了也不会过来闹事儿的。”
“所以，小楚法律素养完美，但生活中就是个傻子？”赵勇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他本来就有点偏执，他刚来的时候就是咱们刚扩张起步那会，我实在是忙，而且本来那个案子就有大坑，就想着给他练练手，熟悉一下应诉流程，告诉他哪里有坑，尽可能避免，结果他点灯熬油出了一个可以说没有瑕疵的应诉准备材料，但那个案子代理人缺了最关键的不在场证明，他就不可能赢。”
钱浩放下手里的枸杞水，掏出一根烟点上，“小楚输了官司之后，一直纠结那个案子代理人在情理上没有错，只是证据链少了一环，是他自己能力不足，才导致代理人败诉。”
“我记得这事儿啊，当时我还帮着你劝了好久，他最后不是理解了吗？”
钱浩叹了口气，“他那是表面上理解，但是从此之后开始专挑这种坑代理，歪打正着给律所带来一笔预期外收入。咱们也因为这个越来越出名了。”
“你要这么聊，这是好事儿啊，那你今天嚷嚷什么，地动山摇的。”
“小楚要辞职了。”钱浩指了指办公桌边儿上的碎纸机，“这都记不清是第几份了。”
“所以以前每次吵架都是因为他要辞职？”
“他辞职我不拦着，但是他不想再当律师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他现在这样是我一手导致的，说直白一点，是我利用了他性格上的缺陷，在他把所有精力放在这种必败的案子上，非但没有制止，反而推波助澜。”
“工资找齐不就好了。”赵勇重新露出微笑，“他一直做这种案子，尤其是同行还帮着推升代理费的情况下，只要挣够了钱不就好了。”
“他不这么想啊。”钱浩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每个案子结束之后，他拿到了代理费都会直接给我转回来，我把钱都给他存在一张卡里，现在粗略算算也得有个小千万，刚才就是让他把卡拿走他非不同意才吵起来的，说是这个钱拿着烫手。”
“所以他很清楚你这个套路，但却不是为了钱。”
钱浩重新拿起保温杯，“他想辞职说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是有新案子才没走成，如果这一个月里没有新案子，他就直接主动离职，不会再回来了。”长出了一口气，“比起小楚不要钱这个事儿，我这个师傅、老师，更像个卑鄙的小人。”
“让他赢一次，我们俩可以帮帮他。”赵勇拿着烟的手停下来，掸了掸烟灰，“可以找那些坑不太大，有回旋余地的案子嘛。”
“他又不是个新人了，坑大小自己也会看啊。”钱浩狠狠抽了口烟，“长此以往，我怕这个孩子会越来越钻牛角尖儿，出不来的话，一个好律师就毁在我手上了。”
“两年小几千万，他居然还不要，这孩子确实有点儿邪的。所以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钱留下，单纯想要找几个扎手的案子，逆风翻盘在圈子里出点小名。”
“臭名也是名，现在不也在圈子里名声大噪了吗。”钱浩双手握着保温杯，不由自主地用指尖叩着保温杯。
“清高的小楚，恐怕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摆脱这个臭名。”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楚曦瓒，坐在自己因为被孤立才换来的办公室，回想着被所有人挤到电梯角落里听见小李和张姐说的那句“我要是一直输，早就自己走了，哪还有脸跟主任大吵大叫的，看把主任气的，仗着自己是主任的学生肆无忌惮。”
当时楚曦瓒旁边的同事出声儿也不对，不出声儿也不对，但倚着轿厢闭目养神的楚曦瓒就一个宗旨：眼不见心不烦——随便别人说什么，我有自己的生活。
只是楚曦瓒专门用来联系亲朋的手机却不这么想，“无敌~是多么寂寞”的铃声一响，张姐反应过来楚曦瓒原来就在这间电梯上，“叮”的一声电梯响后，赶紧拉着小李走了。
或许是因为电梯里过于尴尬，也可能因为楚曦瓒晦气气场过于强大，导致大部分人都不想被晦气沾染，电梯里居然有一半的人出去重新排队，只剩下一些同一栋楼里，不同公司的陌生人。
这倒也好，能腾出手来接电话了：“怎么了？”
“又输了？”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
“这不很正常吗，哪天赢了才活见鬼。”
“晚上陪我去逛街，我想吃冰激凌。”
“我……”
“别婆婆妈妈的了，你刚结案总不会要加班吧？入得了您法眼的案子突然这么多了吗？”
“行，下班车库等你。”
坐在办公室里想的出神的楚曦瓒，又被一阵电话声拉回现实：“无敌~是多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