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檀道济平叛

上回说到谢晦得知儿子、弟弟全都被诛后，禁不住一阵心酸，顿时晕倒在座椅上。左右连忙上前抢救，灌下姜汤，谢晦方才苏醒过来，又痛哭了很久。谢晦先命令江陵将士为徐羡之、傅亮举哀，又向各地亲属发出讣告，即日办理儿子和弟弟的丧事。不久，接到朝廷讨伐他的诏书，谢晦看后，便将诏书撕毁，扔到地上，立即调集三万精兵，克期东下。

原来，宋主刘义隆在没有颁发这诏书之前，就已经召徐羡之、傅亮进宫了，他暗中命令卫士埋伏，准备擒拿这二人。偏偏这事被谢皭得知，他急忙通知傅亮，傅亮等传令的内使到达府上后，谎称嫂子病重，说自己稍等一会儿便马上入宫。另一边，他赶紧通知徐羡之，然后自己坐车出了郭门，直接到他哥哥傅迪的墓旁躲避。此时，徐羡之已经奉命入宫，他走到西明门外，才接到傅亮的急报，于是赶紧折回到府里，改乘内人的问讯车，悄悄离开京都。徐羡之逃到新林后，看到后面有追兵到来，他慌忙躲到陶灶内，自刎而死。傅亮也被屯骑校尉郭泓抓获，押送进都门。宋主刘义隆派中史手持诏书，传口谕道：“你亲自参与弑君的行动，罪不可赦，但念你到江陵接驾时，诚意可嘉，必当让你的儿子们平安无恙。”傅亮读完诏书，又悲又恨地说道：“我傅亮受先帝宠眷，得蒙顾托，黜昏君立明君，无非是为了社稷，今天欲加我傅亮罪过，何患无辞。”不久又有诏使到来，命诛杀傅亮，赦免傅亮的妻儿，流放到建安，又逮捕徐羡之的儿子徐乔之、徐乞奴和谢晦的儿子谢世休，一并诛死。同时，逮捕谢晦的弟弟谢入狱。谢晦当时听闻弟弟和儿子被诛其实是误传，谢并没有死，他只是被关押在狱中。谢晦又整军待发，他上书朝廷为徐羡之、傅亮叫屈，为自己辩白，以他当时建立的功劳要挟朝廷。

宋主刘义隆接到奏书后非常愤怒，他立即下令征讨谢晦。檀道济已到京都，宋主当面抚慰他，并和他商议征讨谢晦一事。檀道济自请为皇帝效力，且申奏道：“我曾和谢晦共同北伐，攻城的计谋十之八九都出自谢晦，他的才略古今少有。但是，他从未独自指挥过战事，并不擅长行军打仗，臣佩服谢晦的智谋，谢晦知晓臣的骁勇，如今我奉命去征讨他，以顺诛逆，定可为陛下擒住谢晦！”宋主大喜，他立刻召江州刺史王弘，任命他为侍中司徒，兼扬州刺史，又命令彭城王刘义康督管荆、襄等八州军事，兼荆州长史，留在京都镇守。宋主亲率六军，以到彦之为先锋，檀道济为统帅，陆续离开京都，溯流西进。

先前，袁皇后生下一个相貌凶恶的男孩，她派人飞报宋主道：“此儿相貌异常，将来定会破国亡家，应该立即将他处死，以绝后患。”宋主听到这个报告非常惊讶，他急忙赶到后宫察看，下令不准杀死这个孩子，并给他取名刘劭。

此时，宋主还在服丧期间，按例忌讳生孩子这种喜事，因此他下令宫中封锁消息，不许外传。丧期过后，他又即将亲征，便乐得将这喜事宣布出来。不过却说皇子是刚出生的，还未满月，特意让他的皇姐会稽公主入宫，管理六宫事务。这位会稽长公主是宋武帝的正后臧氏所生，她下嫁给振威将军徐逵之。徐逵之战死在江夏，会稽长公主坚持守节，但经常出入宫中，所以，宋主命她来管理后宫事务。宫廷既然有人主持，宋主便起驾出都，放心西行。谢晦命令弟弟谢遁率领一万人，和侄子谢世猷、司马周超、参军何承天等人戍守江陵。谢晦率兵三万，任命庾登之为总参军事，从江津直达破冢。谢晦长叹道：“恨不用此作勤王兵！”将檄文传送到京都，他们以入都诛杀三个小人为名，顺流到达江口，占据巴陵。前面的哨兵打探到宋军即将到来，于是他们修整军队，准备战斗。这时正值雨季，接连下了十多天雨，庾登之没有下达一个军令，他只在船中闲坐。参军刘和之对谢晦说道：“天降大雨，敌我双方天气是一样的，我们为何不进军速战呢？”于是，谢晦催促庾登之进攻，庾登之说道：“水战不像火攻，现在天气没有晴朗，只能备好火具，等天晴后再出兵。”谢晦也认为有道理，于是依旧按兵不动。庾登之又命令小将陈祐去监督士兵割茅草，然后用大口袋装好，悬挂在帆樯上，等风干日燥，将它们当作火具。

过了大约十五天，天气开始放晴，庾登之派中兵参军孔延秀进攻彭城洲。彭城洲边上宋军已竖立营栅，由到彦之的偏将萧欣领兵驻守着。萧欣胆小懦弱，他不敢出来对敌，便拿着盾牌躲在阵后保护自己。孔延秀带兵杀来后，前阵的士兵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萧欣便舍弃军队，自己乘船逃走，剩余的士兵便溃不成军了。孔延秀乘胜纵火，烧毁宋军的营栅，占据彭城洲。到彦之听说萧欣战败后，不免心惊，诸将领又请求退兵到夏口去，等候后方的大军到来。到彦之担心退兵会被主帅谴责，他便留守在隐圻，然后派人去催促檀道济尽快赶来会师。檀道济率军赶到，宋军方才重振军威。

谢晦得知孔延秀取得胜利，他便蛮横、放肆上表朝廷，奏书中说道：“只要朝廷将四凶斩首示众，将三监的首级悬挂在宫门，再重申二台之无辜，重判两藩无罪，我便命军队停下，还保你当皇帝等话。”这奏表中说的两藩，一个是指谢晦自己，一个是指檀道济，他以为檀道济和自己同谋，也一定会被宋主降罪，因此他便代檀道济申辩。他哪里知道辅佐宋主西征的大元帅，正是南兖州刺史檀道济。

这奏表刚发出，前方便传来军报，说檀道济已与到彦之合师，正渡江而来，顿时吓得谢晦仓皇失措，不知所为。谢晦正在焦急时，孔延秀也已经战败回来，他报称彭城洲又被夺去了。无奈之下，谢晦只能整顿兵马出来观望，他从远处见有战船驶来，但只有一二十艘而已，他以为来兵不多，便可以放下心来。于是，他下令各船列阵以待，呐喊扬威。那驶来的战船泊在江心，并没有前来交战，谢晦也命令水军按兵不动。

到了日暮时分，江面刮起东风，江上的战舰从四面云集，不知究竟有多少艘，而且船杆上处处悬挂檀字旗号。突然，听到鼓声大震，江上的战船如飞而至。这一惊非同小可，谢晦连忙下令对阵，偏偏部下还没开始交战就崩溃了，他们四处逃散。谢晦只好重新退兵到巴陵，他认为巴陵狭小，必定无法驻守，索性乘夜坐着小船，逃到江陵去了。

前豫州刺史刘粹调任雍州，他奉旨去攻打江陵，刚走到沙桥，就被周超率兵击败，退到数十里外。周超收兵回城，见到谢晦狼狈地逃回，他才知道全军溃败，不由得惊恐起来。谢晦非常惭愧，他向周超道歉，并嘱咐他尽全力坚守，周超假装答应，到了晚上他竟悄悄出城投靠到彦之。

谢晦失去周超愈发焦急，又听到守兵溃散，眼下已无人可以依靠，他连忙和弟弟谢遁、侄子世基、世猷等一行七人，骑马出城北走。谢遁身宽体胖不能骑马，谢晦只能边走边等，他们走得很慢，刚走到安陆，就被守吏光顺之给擒住，七个人无一逃脱，全被关进囚车，押送到宋主军前。庾登之、何承天、孔延秀等人全部迎降。

宋主奏凯回朝，便下令诛杀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又将谢从牢中提出，押到市集斩首示众。谢晦很有才华，他的侄子谢世基尤其擅长咏诗，临刑前谢世基还吟诗道：“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谢晦也觉得技痒，他随口接道：“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叔侄俩吟完诗后，便从容受死。

这时，一个少妇披头散发、号啕大哭地走来，她见到谢晦，立马抱住他的头，哭泣不止。行刑官因时辰已到，劝令她避让，这少妇便和谢晦诀别道：“大丈夫应该战死沙场，你为何被斩首于市？”谢晦凄凉地说道：“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了。”话未说完，一声炮响，头随刀落，少妇晕倒在地上。随后，少妇被人救醒扶上车，奔驰而去。这少妇便是谢晦的女儿彭城王妃。

谢晦已被诛杀，他的同党周超、孔延秀等人虽已投降，但终究违抗王师，罪在不赦，也一同被处死，唯独庾登之、何承天免于一死。宋主加封檀道济为征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兼江州刺史，加封到彦之为南豫州刺史，此外其余将士都有封赏。宋主又召回永嘉太守谢灵运，任命他为秘书监，又任命颜延之为中书侍郎。宋主又命令左卫将军殷景仁、右卫将军刘湛、与王华、王昙首共同担任侍中，提拔镇西谘议参军谢弘微为黄门侍郎，当时，京都称他们为元嘉五臣，冠冕一时。

话说魏主拓跋焘继位后，休息了几年，他忽然接到柔然入侵的军报，柔然已攻占云中，魏主拓跋焘不能坐视不管，当然率兵前去支援。柔然的先祖曾是魏主的远祖代王拓跋猗卢的骑兵，他因罪当斩，逃到沙漠，生下儿子车鹿会。车鹿会十分勇猛，他召集番人成立柔然部落，以木骨闾为姓氏，音译过来便叫作郁久闾。柔然传至六世社仑，他骁勇强悍、足智多谋，他和魏主拓跋珪属同一时代。两位枭雄相遇，免不了一番厮杀，拓跋珪击败社仑，社仑逃到沙漠，占据高车，又吞并匈奴其他种族，气焰日盛，自称豆代可汗。社仓常常率军南侵魏国，他想报复之前战败之仇。社仑死后，他的兄弟为了争夺皇位，相互残杀。后来，社仑的堂弟大檀率先统一西部各部，平息国内的战乱，自称纥升盖可汗，继承兄长社仑的遗志，又来攻打北魏。当他听说魏主刚刚继位，便有些轻视北魏，于是他率领六万骑兵大举入侵云中。

魏主拓跋焘领军兼程赶去救援，三天两夜便到了盛乐。盛乐是北魏的旧都，这里已经被大檀夺取，大檀又率骑兵来战，他们兵多势重，竟然将魏主围了五十多圈，魏兵非常害怕，只有魏主拓跋焘神色自若，他亲自搭弓放箭，射倒柔然大将于陟斤，柔然兵不战自乱。魏主继续指挥作战，才得以将大檀击退。魏主停兵收复盛乐，随后便回到平城，他再派将士兵分五路出击，把大檀驱逐出漠北，诛杀俘获很多人，然后才班师回朝。魏主拓跋焘无知，他因为柔然两字书写像虫豸，就改称柔然为蠕蠕。

第二年，夏主赫连勃勃病逝，他的长子赫连璝先死，由次子赫连昌继位。北魏经常称赫连勃勃为屈丐，便是有意侮辱他，但赫连勃勃凶恶狡诈，又擅长用兵，也让魏主非常害怕。魏主听闻赫连勃勃病死，他便想乘机攻打夏国，群臣请求先征讨蠕蠕，然后再西征，唯独太常博士崔浩请求先讨伐夏。北魏宰相长孙嵩说道：“我们若是先讨伐夏，大檀必定会乘虚攻打我们？”崔浩反驳道：“赫连氏残暴不仁，人神共愤，而且夏国土不到千里，我军一到，他们必定瓦解。蠕蠕刚被击败，短时间内不敢入侵，待他们来入侵时，我们已经凯旋了！”魏主拓跋焘和崔浩的看法一致，于是他决定西征，派司空奚斤率领四万五千人偷袭蒲阪，将军周几偷袭陕城，让河东太守薛谨做向导，向西进发。魏主拓跋焘率军随后援应。魏军行至君子津，正巧碰到天气暴寒，河水已经结冰，非常厚实，于是魏主率领两万轻骑渡河，偷袭夏都统万城。夏主赫连昌正在宴请群臣，突然听说魏兵前来偷袭，惊惶不已，他赶紧召集兵将，亲自率军出城迎战。

这样仓促召集的部众，怎么能抵挡得住身经百战的雄师呢？一经交锋，夏军便立即溃败，夏主赫连昌匆匆往回逃，还没来得及关上城门，已经被魏将豆代田率轻骑追杀进来，直逼西宫，放火烧了西门。这时，宫门突然关闭，豆代田担心被阻截，于是翻城墙而出，重新回到魏军大营。魏主拓跋焘尚在城外，他见豆代田领兵回来，便当面授封他为勇武将军，然后分兵四掠，俘获一万多人、十万多头牛马。不久，夏主赫连昌又登城指挥，这次他们军队非常严整。魏主拓跋焘对众将领说道：“统万城非常坚固，到现在还攻占不下，不如等明年再和各位来攻占此城吧。”于是，魏主带着掠夺的民众回北魏去了。

这时，周几已经攻破弘农，他赶走城中的守吏曹达，周几占领弘农没多久就病死了，由司空奚斤代他统领各军进攻蒲阪，蒲阪的守将乙斗已经逃往长安。长安的守将赫连助兴是夏主的弟弟，他见乙斗前来投奔，也弃城逃往安定，大好的关中便被奚斤唾手夺得。

北凉王沮渠蒙逊、氐王杨盛的儿子杨玄，听说魏兵接二连三地打了胜仗，非常害怕，他们急忙派使臣到北魏去，向北魏称臣纳贡。魏主拓跋焘当然高兴，他又命令士兵去阴山砍伐木头，大力建造攻城的器具，想再次讨伐夏。正好，夏主派遣他的弟弟平原公赫连定来攻打长安，他和魏将司空奚斤交战数月，未分胜负。魏主拓跋焘还是采用之前的策略，想乘虚偷袭夏都统万城，于是他命令司徒长孙翰、常山王拓跋素等人陆续出发，自己督率骑兵随后跟上。行军到达拔邻山，魏主下令扔掉辎重物品，只率领三万轻骑加速前行。群臣劝阻魏主道：“统万城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攻下的，陛下怎能只带轻骑去攻打呢？”魏主笑着说道：“兵法中攻城属于最下等的策略，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用此下策；我如果与步兵攻具一同进攻，敌军必定坚守城池，严阵以待。我军攻不下城池，粮尽兵乏，进退无路，那还了得！不如率轻骑直接进攻敌方都城，再用羸弱之兵马诱敌出击，这样一定可将敌军击败。各位试想一下，我军已远离家乡两千多里了，又有一条大河阻隔着，我们全凭一股锐气前来，置之死地而后生，胜败在此一举了！”于是，魏主指挥军队急速进攻，他分派部分人马埋伏在深谷，自己则带领数千人冲到统万城下。

夏主赫连昌快马传信给赫连定，让他赶来都城支援。赫连定派人回报，请夏主坚守城池，等他擒住司空奚斤，便立即赶回来营救。夏主听从了赫连昌的建议。偏偏这时，夏将领狄子玉出城投降魏军，他向魏主报告赫连昌的计策。魏主拓跋焘立即下令退兵，士兵们稍微走得慢点，他便立刻鞭打驱赶。后来，魏主又派人到夏军城下，报告魏军的虚实，夏主得知魏军没有后援和攻城的辎重车，他便率军出城交战。

魏主拓跋焘边战边逃，夏兵分成两队从后方包抄，追赶了五六里，突然遇到狂风暴雨，飞沙走石，北魏的宦臣赵倪颇通方术，他马上对魏主说道：“今天风雨从敌军那边过来，他们顺风我们逆风，天不助人，希望陛下快快躲避敌方的锋芒。”话还没说完，崔浩在旁边训斥道：“你说什么？我军跋涉千里才来到这里，全赖此战决定胜负，贼军贸然前进，后军已经断绝，我军正好在此伏击诛杀，天道无常，全凭人事做主呢！”

魏主连声称赞，再次引诱夏兵入深谷，然后一声鼓令，伏兵蜂拥而上。魏主拓跋焘兵分两路抵挡夏军的进攻，他又再次一马当先，冲进夏军阵营。夏尚书斛黎文，举槊向魏主刺来，魏主拉住缰绳准备纵身上马，不料马失前蹄，魏主跟马一起摔倒在地。斛黎文看到魏主坠马，他立即下马上前擒拿，幸亏魏军将领拓跋齐急忙上前营救，他大喊道：“勿伤我主！”他一边呼喊，一边拦住斛黎文，拼死和他格斗。斛黎文没来得及跳上马，魏主已经纵身上马，他拔刀刺死斛黎文，然后又跳上马砍杀夏兵，杀死十几人，自己身上中了好几箭，仍然奋战不休。这时，魏兵一起冲杀上来，夏兵大败。

夏主赫连昌想逃回城中，却偏偏被魏主绕到马前，截住去路，无奈之下他只好骑马往别处奔逃，逃往上封去了。魏司徒长孙翰率八千骑兵追击夏主赫连昌，一直追到高平，没有赶上便回来了。魏主拓跋焘乘胜攻打统万城，城中无主，守军便立即逃散，魏兵攻入城中，抓住文武百官、后妃公主宫女，不下万人，只有夏主的母亲由夏将保护出城才得以逃脱。此外三十多万匹马，数千万头牛羊，全被魏军夺去，还有库中的珍宝，车旗器物，数不胜数。正是：

雄踞西方建夏都，一传即被索头驱。

可怜巢覆无完卵，男作俘囚女作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