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总算出来了！
走出办公室，苏宝言看看前方的天空，长叹了口气，一个小时啊老大，自习课班主任把她揪到办公室一“聊”就是一个小时！
不就是期中考试退了二十名吗？班上就四十几个人，不退步一下哪有那么大的进步空间？要懂得相对论。还拿出她老姐来比较，可怜的老姐，天天被人挂在嘴上肯定很累，她同情她。
伸伸懒腰，又是周末了。
苏宝言慢慢地晃回教室，却看见有一只小红毛正闪着晶亮的眼盯着她。
宝言抬起手指指自己的鼻子：“等我？”
平展眉狂点头，红色的头发上下翻飞。
“好，一起走。”苏宝言翻开抽屉准备拿背包，一只手却拉住她的衣角，“什么事？”
“今天我们值日。”
“哎，你不能先开始扫吗？”
“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吗？”平展眉两眼发亮，期待地看着她。
苏宝言想起被平展眉打扫过的教室惨相，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无力地挥了挥：“你坐窗边去，啥都别动。”
“哦……”平展眉扁着嘴，慢慢地挪到窗边，“宝言，快过来，有好料哦！顺便把水桶也带过来，可以盛口水！”
好料？
苏宝言扬眉，整个高三公认的好料只有一个。想起那张被人评为俊俏冷傲的容颜……她觉得确实需要带个水桶过去，不过不是装口水，她怕她会吐！
“宝言，你说子霖学长以后会找什么样的女友呢？”
苏宝言的眉跳了跳，这个她清楚，一头长直发，古典的眼，任何地方都完美无缺，和他一样冷然客套对所有人的女子。哈，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那人恰好是她老姐。一想到以后要叫他姐夫，她就觉得呕。
平展眉又道：“其实我最佩服的，还是子霖学长可以在非常热的天气下扣紧学校制服的第一颗扣子，还不流汗！”
“切，他的冷眼一扫连太阳都会结冰。”
平展眉噤声。
宝言清醒过来，她好像太激动了：“其实那个男人哪里比得上你老哥，性感无人披靡，让人想要尖叫。”
“咦？”平展眉瞪大眼尖叫，“苏宝言，原来你喜欢我哥哥！”
她们正站在窗边，平展眉过大的声音，就这样飘了出去，响彻整个香樟林。
而她们方才讨论的那个男主角，也被这突兀的叫声惊扰，昂首，漂亮却冷淡的眼，冷冷地扫了过来。
苏宝言的手捂在平展眉的嘴上，展眉自是不从地挣扎，可嬉闹的动作，在这冷然的一眼之后，都停了下来。
“我回来啦。”苏宝言边踢鞋子边朝里面大叫，一抬眼便看见脸上挂着浅笑的美丽少女。
她吐了吐舌头：“姐。”弯下身，拿起鞋子在鞋架上摆好。
苏宝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走上了楼。
“呼”，宝言就这样躺在地板上，还以为又要被老姐说，还好她反应快，哈。
抬起手腕看表，啊！蜡笔小新开始了！爬起，急跑，跳入沙发，开电视，动作流畅，一看就是惯犯。
偏偏此时门铃响了。
“妈，有客人。”苏宝言大叫。
“有客人你不能开门呀？宝言你怎么不学学你姐姐？”苏母从厨房里走出。
苏宝言给她老妈一个献媚的笑，心里却轻轻划过一条伤痕。
“子霖啊，今天怎么有空来阿姨家玩？”
窝在沙发上的苏宝言在听见某人的名字时身子一僵，耳朵自动竖了起来。
“阿姨，宝意在吗？”彬彬有礼的少年嗓音，清而沉。
一来就问老姐，切！苏宝言在心里暗骂，刻意忽略刚才心中傻傻冒出的一点点期待。
“在。”回答的不是苏母，而是出现在楼梯口的宝意，“来拿书是吗？等等，我找给你。”
“劳烦了，上次不小心忘在你这儿，真不好意思。”
虚伪！苏宝言冷哼。
“子霖，在这儿吃晚饭吧，我给你家打个电话回去。”苏母热情地招呼。
“那就打扰了。”
脚步声响起，一道进了厨房，另一道向客厅靠近。
糟糕！苏宝言这才发现方才忘了跑开，居然要和这家伙打照面。算了，她吞了吞口水，然后将电视的音量开到最大。
脚步声在沙发旁停住，一条修长的人影坐进沙发，生疏有礼地和宝言保持两臂距离。
没有人说话。
苏宝言偷偷瞄向身边的人。哗，被抓个正着，碰上他冷冷的瞳孔。她顿时觉得脸有些红，干脆故作大方：“何同学，我有句话要和你说，你大概不爱听。”
何子霖神色镇定，冷笑道：“你说的话我都不爱听。”
苏宝言气结：“几日不见，您老的八股习气可是又增了不少。”
“客气，倒是听闻某人最近越老越花了。”何子霖讥讽地瞟了她一眼。
“喂，话要说清楚，谁越老越花？”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下午有某位女士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全高三的人都得知她有了意中人，还是位二十好几的老男人。”
喷血。
“有这等事？”打死也不承认。
“仔细辨认后才发现居然是故人，啧。”不跟她绕圈子。
“不知您老是否知道诽谤如何判罪？”
“不知，不过倒很清楚做假证该如何判刑。”
“宝言，子霖，宝意，吃饭了，你爸今晚不回来了。”厨房里传来苏母的声音。
“啊，”何子霖抚额，做恍然大悟状，“贵小姐如此风采，倒该向令慈好好传达一番。”
居然想告御状！苏宝言眼冒怒火，一把揪起他的领子：“不许到我妈那儿胡说！”
何子霖冷哼一声，清冷漂亮的眼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揪住他的手上。
苏宝言虽不甘愿，也只有放开他的领子：“求你啦，何大帅哥，天下第一大帅哥，宇宙第一大帅哥。”
“希望以后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从此浪女回头……”
“何子霖，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宝言，你又欺负子霖？”苏母走进客厅，倒吸口冷气。
欺负？又？
苏宝言顿时浑身无力，这黑白不分的世界啊……
夜。
月明，无星，微风带暖。
“还不睡觉？”苏宝意走上阳台，坐到宝言的身边。风拂起她的长发，她迎着风微微眯起双眼，简单的动作中便散发出无限魅力。
“马上就睡了。”宝言扯了个大大的笑容给老姐。
宝意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姐，我今天看了本小说，是我曾经很期待很期待的书……”宝言扁了扁嘴，声音里带着迷茫。
“然后？”
“感觉很失望。”她耸了耸肩，“是她没写好吗？仔细看又觉得不是，可就是让我觉得失望。是不是有些东西不得到反而会比较快乐？”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苏宝意温柔地笑，“可是不得到不会不甘心吗？我乏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晚安……”宝言对着宝意的背影喃喃。
不甘心？
她凭什么不甘心？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东西是她难以得到的。如果姐姐是人中龙凤，那她就连丑小鸭都不如。
不过王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雪公主的王子是个到森林里诱拐少女的人贩子；长发姑娘的王子是吃完就跑的混球；睡美人的王子是趁人之危的登徒子；至于扬风中学的王子何子霖，则是只彻头彻尾的骄傲孔雀。
最初的记忆，是她看不惯他的傲气，他嫌恶她的懒散，从小瞪到大，却从不曾公然争吵。
初三那年，因为他替她补习而和平相处，甚至，和平到他拿走了她的FIRST KISS。
苏宝言用一只手捂住眼。
不许哭。
手心却不受控制的潮湿了，脑海里也自动跳到那年，也是初夏呀。
“牢头，打个商量。”她凑过去。
“讲。”他往旁边挪了挪。
“休息休息，我请你吃冰。”小小拉拢一下，应该不算贿赂吧。
他皱了皱眉，轻启薄唇：“不准，做题。”
切！她狠狠地把笔一摔，重重骂了一句：“OK！”没办法，被他冷漠的眼一看她就浑身结冰，哪还敢说什么。
滴答，滴答……
“牢头……”
“说。”
“我这么努力，你好歹也该给我点甜头吧。”
甜头？他漂亮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在考虑她的提议。良久，他才痛下决心地点点头：“好，给你甜头。”
她吃惊地瞪大眼睛，牢头居然有那么好商量的时候？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让她更加吃惊。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只手定住她，有温热贴上她的唇。她的眼睛都瞪到极限了，他才离开她的唇，云淡风轻地继续看他的军事杂志。
“这就是甜头？”她就这样被轻薄去了？
他抬头，微皱眉心地看向她：“你还想要什么甜头？等你考上扬风再和我谈。”
什么？现在的问题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夺走她的初吻吧？
错愕和羞涩让她没有再问什么，再后来也没机会开口问些什么，再再后来，便是中考了。
考完她和同学去旅游，回来那天放榜，上了扬风。
那天当她从彻夜狂欢的酒意中醒来，记起礼貌上还要和这位被“逼迫”给她补习的小牢头道一声辛苦，本来还想问问，更大的甜头是什么？谁知却被他一桶冷言冷语冻得全身僵硬。
自作多情！
这四个字整整在心里跟了她一年。
现在的何子霖对她而言，只是个普通人。除了见面就忍不住幼稚地斗嘴，但这也是正常反应，他挑衅，她当然应战，没道理让他白白笑话。
她不喜欢他了，她不再喜欢他了，她原先也只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罢了。
可这一刻又哭什么呢？
这个世界太复杂，心……也好复杂。
第二天的教室。
“哗，宝言，你居然涂眼影！”
她鼻子上那两个洞是装饰吗？黑眼圈和眼影都能搞错？苏宝言举起拳头在平展眉面前晃：“你要眼影吗？说一声，我考虑免费赠送。”
“悟空，你又吓我！”小红毛条件反射地背了句台词，随后就低下头老老实实地看书，世界就此清净。
苏宝言收回拳头，疲倦地趴在桌上，好困哦。
真糟糕，每次和那家伙吵架后总会失眠，还会莫名其妙地流一桶水，肯定是最近水喝多了。
困。
“苏宝言！”
谁？谁叫我？苏宝言懒散地抬起头，然后，一截粉笔飞镖准确地正中她的额头。
痛！
苏宝言顺着飞镖的方向看向讲台——清醒，完全清醒！
蹲在香樟树下的苏宝言有些郁闷，丢脸，都快高三了还被老师赶出教室。
“是啊，好郁闷啊。”
“闭嘴！”苏宝言一掌拍向身边的少女，“平展眉，是我睡眠不足，为什么你睡的比我还沉，居然还打呼？”要不是这家伙打呼，说不定还不会被发现。
“嘿嘿，”平展眉陪笑，“这不是看你睡的香，传染嘛。”
“抽筋！”苏宝言踹，“一米距离！”
平展眉扁着嘴，委屈地往旁边挪，看见苏宝言还瞪着她，只有又挪，还是瞪她，再挪……
“这都两米了！”
苏宝言回神，忙举起手表示不大诚恳的歉意，谁知却看见远处有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来。
反应迅速地收回手，低下头，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什么都看见了！
从香樟树甬道步步靠近的修长少年冷瞳益发寒冽。
提早交了月考考卷的他，不但看见她在该上课的时间出现在教室之外，也看见她假装没看见他的可耻行径。心里勃发的怒气让他脚步一转，朝那个翘课不良少女走去。
苏宝言低着头，依然坐在香樟树下，有阳光从枝叶间泄下，点点金灿在叶与叶之间跳跃，眼前是一双干净到可以当镜子用的鞋子……鞋子的主人已站了许久，颀长的身型拖出长长的影子，恰恰将她笼罩在其中。
沉默，僵持。
有乌鸦欢快地叫着飞过。
苏宝言终于受不了了，霍然抬头。
那双漂亮冷淡的瞳孔正对上她清灵的眸子，优美的唇型淡淡地扯开一个嘲讽的弧度：“啊，原来苏小姐并没有忽然失明。”
“抱歉，我的眼睛看见不干不净的东西就会自动过滤，如果冒犯了尊驾，那真是……情难自禁。”这样坐着和他斗嘴好像矮了气势，苏宝言干脆从地上一股脑儿爬起。
她现在只到他肩膀高了。那个时候，她还可以到……何子霖的眼神暗了暗，有积怨蠢蠢欲动，怎么又想起那个时候？“苏小姐，这是向来标榜守礼的你，对待学长的尊敬态度吗？”
苏宝言高昂起下巴：“那么敢问阁下，扰人清闲就是向来吹嘘举止完美的您的‘完美’行径吗？”
“听我说一句好不好？”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四只放箭的眸子同时射到小红毛身上。
红毛缩了缩身子，努力地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个，不如大家一起笑一笑，哈哈哈哈。”
冷场。
欢快的乌鸦再度飞过。
“子霖学长好像和你很熟？”
“看你的书。”苏宝言埋头小言情，拒绝回答。
又敷衍她！平展眉“啪”地将手盖在宝言打开的书上：“苏宝言！我警告你……”
“警告我什么？”苏宝言皱眉，不知道她最讨厌看小说的时候被骚扰吗？
“警告你……看书的时候要保持一定距离，不然伤眼睛。”平展眉呐呐地缩回手。
苏宝言满意地继续啃小说，话说完美的孟冠人先生落入了洛洛的魔爪……心疼啊。
“宝言，快分科了，你一定是选文对不对？”别看宝言大大咧咧，可是向来喜欢涂涂写写，“那我们就要分开了，好舍不得哦。”
平展眉喃喃的话语飘进宝言的耳里，她一震，轻轻地吐了一句：“不一定。”
“为什么？你语文那么好，就是物理化学惨了点……”
“赶我去文科班啊？”苏宝言挑眉。
“哪有？”平展眉果然中计，“虽然你暴力了一点，说话恶毒了一点，可是我还是很爱你的，宝言。”语毕，却发现正主儿早已不知神游到了哪个外太空。
文科，还是理科？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