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幌子
雪下得没完没了，直到第二天早晨，雪还在下，虽然比昨夜小了一些，但外面看起来灰蒙蒙的，很是压抑。谢雅琪起了个大早，妈妈说今天气温低，逼着她多穿了件衣服。
谢雅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不是很好。
“琪琪，一大早的去哪儿？”妈妈看到雅琪才吃了一点儿就要出门，开口问道。
“我想去道馆，很久没有去看师父了。”
“大雪天的，你等等，我让雅靖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雅琪话还没有说完，妈妈已经到雅靖的房间将他揪了出来，雅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雅琪，他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有些恼意，可是因为有妈妈在场，他敢怒不敢言。
雅靖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吃饭，然后换了衣服拿上雨伞，在妈妈慈爱的目光中，和和气气地跟着雅琪出了门。一出了门，雅靖就抓住雅琪的脖颈，一脸凶相地瞪着她：“喂，雅琪，你怎么回事啊？现在才七点！去什么道馆哪，现在还没有开门吧！”
“那你回去好了。”雅琪本来也不愿他跟着，低着头冷冷地说道。
“你不是吧，与其他男人暗度陈仓之后，就开始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了？这不是太没有天理了嘛，你说你……”
“谢雅靖，你滚开。”谢雅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谢雅靖看着她神色不对，也自觉失言，上前抓住她的手关切道：“不是何适那个小子欺负你了吧？”
她略皱了皱眉头，语气也软了下来：“我就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发泄发泄。”
谢雅靖一听她这个语气，也就明白她这副德行是因为什么了。得，失恋的女人最大牌，谢雅靖道：“去打保龄球，打气枪，还是去游戏厅？”
“我们打一架吧。”谢雅琪看着他，摆出一个招式，“随便找个地儿，打一架我就回去。”
“无聊。”谢雅靖眼角一抽，却也只能被她拉扯着往前走了。他其实并不怎么爱去练跆拳道，师父刻板又喜欢踢人，对他这个皮孩子更是苛刻严格。可是他没有办法，完全是被逼的，刚开始是因为不想受雅琪欺负，后来则因为他是她的陪练——除了他没人肯做雅琪的陪练，她太猛了。雅琪做事很认真，也能吃苦，学跆拳道的那几年里，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她都一天不落地去道馆，所以她的成绩是同一期中最好的。这几年来即使他的力气见长，可若是真的打起来，他也很难打赢她。
这两天正好是期末考试，高中的体育馆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人就在那儿大打出手。谢雅琪因为失恋，想要发泄，所以招式很猛，谢雅靖又不好对她下重手，怕真的打坏她哪儿，回去还不得被老妈弄死。
谢雅琪刚开始口中也就“哈哈”地发着重音，到了最后话语也变了，眼睛也似乎红了：“我不想喜欢他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再也不要了……”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了，她满头大汗，力气也消耗了不少，连声音都变得沙哑。她和雅靖坐在地上相互望着对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擦了擦汗，想着妈妈说的话：“这个世界上，唯有弟弟是你永远的亲人。”
“雅靖，你是个好弟弟。”
“呵呵……”雅靖听了心里很高兴，表面却是一副不敢恭维的样子，等他气喘匀了，就叹了一口气道，“他不喜欢你是他的损失，你也别太难过，总有一天会遇上一个比他更好的。”
雅琪只觉得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她想，她弟弟可真好啊，被他这样安慰，也算是值得了。
“想哭你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雅靖话还没有说完，雅琪已经将眼泪擦干净了：“我才不要为了他哭，他又看不见，还哭得我眼睛疼。”
被拒绝的感觉真难受，可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她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了，抗打击能力也实在太弱了，以后会好的吧，雅琪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对着雅靖笑道：“我们回去吧，我送你一个新年礼物，你上次说要那个什么……车模？”
“嘿嘿，那我也送你个礼物，庆祝你失恋。”
“滚。”雅琪伸手就去捶他。
谢雅靖占着身高优势拍了拍她的脑袋：“失恋其实就是成人礼啊，过了成人礼后，你才算真的长大了。走，哥哥带你买礼物去。”
雅琪和雅靖从体育馆里出来时，雅靖突然想起了周升升，其实周升升除了人老实些，其他方面都挺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雅靖刚想跟雅琪提起周升升，对面就有个漂亮的男生迎着晨曦往这边跑来。只见他唇角上扬，勾着迷人的弧度，眼眸微垂，手中正玩着篮球，敞开的风衣下摆在风中飘舞着，这个人不是何适又是谁？
雅靖下意识地看着他的笑容，极度不悦。虽说感情这东西不能强求，可想着雅琪刚才哭得那般惨兮兮的模样，再看到这个始作俑者此刻笑得这么没心没肺，就恨不得上前给他一拳。雅靖还真想这么做了，就在这时，站在何适身后不远处的一个与他长得有三分像的男人出了声：“小适，这是你同学小靖？”
那个男人生得很是俊美，倨傲的下巴微扬，身上散发着一种慵懒妖娆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的眉宇之间比何适多出些成熟、稳重。
“对，他就是雅靖，这是谢雅琪，他的双胞胎姐姐还是妹妹来着。”何适跟那个男人介绍道，然后又指了指男人道：“我叔叔。”
“一起玩玩吧？”何叔叔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搁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谢家这对漂亮的双胞胎道。
雅靖看了雅琪一眼，她分明是不愿意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还带着些湿润，脸上有几分不耐——她极少会露出这种表情。他走到雅琪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话。雅琪看着他，眼中先是带了几分不解、迷惑，随即她慢慢就笑了，点了点头，心道，这样也好。
雅琪以前对篮球这种运动并无好感，甚至不喜欢看球赛，后来因为何适，看得多了，对篮球也就越来越喜欢了。所以她就让雅靖教自己，她也学得认真，在大学里还进了校篮球队，虽不算是顶尖，但技术也还过关。
“我跟我妹妹一组。”雅靖拍着雅琪的肩膀说道。
何适对着篮筐投了一个球，转过身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雅琪，她没有在看他，而是木讷地看着某个地方，鼻子红红的。他表示怀疑，看了一眼雅靖：“她会？”
雅靖冷笑了一声，略带挑衅地挑挑眉：“我妹妹自然是不差的。”
场球不过刚开始，男女生的差距就出来了。不过幸好雅琪够灵活，动作矫捷，还阻断过何适的一个投球，虽然她是直接玩阴的，一脚踹在何适的右脚骨上，将他给撞开了。
“雅琪，这儿！”雅靖对着她喊道。
何叔叔打篮球打得也不错，只是怕撞上女孩子，能放水就放水。不像何适，到了后面几乎都跟她杠上了。雅琪的假动作也做得挺漂亮，能糊弄人，左右一个摇摆，球不经意地就从身后抛了出去。
中场休息的时候，何适坐在地上，将裤腿往上一掀，啧啧了两声：“青了。”
不仅青了，还肿了。他揉着自己的小腿，心里可怄死了。一场比赛下来，他确实对她印象改观了不少，篮球打得不错，可度量也小。他也没有怎么着她啊，只是暗示自己不喜欢她而已，她居然就趁机报复，有意无意地对着他的腿、脚，不是踹就是踩。这种女人千万不能要啊，否则以后有他苦头吃的。
“啧啧，青了，不好意思。”雅琪无意间转过头来看他，他的小腿还挺白的，不过上面有一层薄薄的腿毛，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移开了——有些不好意思。
何适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你故意的。”
“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是故意的？”雅琪抬头望着天空，脸上倒是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哦，或许是故意的，哎，突然就觉得很开心啊，特别开心。”
你只是痛在腿上，而我痛在心里。等你腿上的伤痛退去时，你也应该在我的心里消去了。虽然此时此刻我的心仍旧会为你而跳，还跳得那般剧烈。他坐在地上，她就站在他的旁边，他低着头时，她不经意地瞥上他几眼，立刻就后悔了，也心疼了。
“你这个小女孩儿，有功夫底子，有空可以跟何适切磋切磋。”何叔叔走了过来，看着雅琪，神色中带了些欣赏，“何适小时候在部队里待过，也挺能打的。”
雅琪听到何适的过去，不禁眼中放光：“嗯。”
“上次何适说在高中的时候曾被一个女孩儿揍得一脸鼻血，那个女孩儿不会就是你吧？”何叔叔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抿着唇随意地问了一句。
何适唇角一僵，雅琪也是一愣。而这时去买热饮的雅靖回来了，他将热饮分给他们，随意地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雅琪插上吸管，吸了一口，对着何叔叔甜甜一笑：“有一天晚上我看到有个男生强吻女生，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清楚就直接揍上去了，似乎打得不轻。”
雅琪也不清楚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神态，她只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脸有些僵硬。
“哦？”何叔叔似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何适，带了几分揶揄，“小适，你居然也会做这种掉价的事？”
何适低垂着眼睛，手还在揉着自己的腿，没有说话，只是长睫轻颤。
雅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中恼怒不已，两年前自己揍的色狼居然是何适，原来何适是那种人，她想她真是看错了人。她咬着吸管，喉咙发堵得几乎喝不下去。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强吻她了？”何适突然抬起头来，脸色铁青，眉头紧锁，恨恨地看着她，他站起身逼近了她一些，“你以为谁都像你啊？”
“喂，何适，你干什么？”雅靖感觉场面不对，忙挡在雅琪前面，“别以为我妹妹是个好欺负的。”
“何适，要绅士，有话慢慢说。”何叔叔的手搭在何适的肩膀上，“不要这么凶地跟女孩子说话。”
何适的脸上莫名有几分红晕，恨不得将她拖过来揍一顿。有些事是只能在背地里偷偷摸摸做的，若是被提到明面上来，那可就是丢人了。就比如被人揍了一拳他忍了，可被人知道是什么原因、被什么人揍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当年他也是无聊，将一个女生困在了楼道的拐角处，结果还未实施就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以至于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碰鼻子就流鼻血。
他又看了她一眼，她站在雅靖的身后，低头喝着饮料，仿佛这些事都跟她没有关系。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谁知雅琪沉默了一会儿，就从雅靖的身后钻了出来，认真地道：“你分明就是恼羞成怒。”
何叔叔在一旁淡淡地笑着，神情中带了些玩味，可何适却抓狂了、吃瘪了。
“还玩不玩？”何叔叔看着何适的脸色又想笑，很少看到他被气成这样。
“不玩了，你们玩吧。”雅琪抓起自己的外套穿上，手里还握着暖乎乎的热饮，她坐在一旁拿出手机玩了起来。她上论坛看了看帖子的留言状况，也想尝试着用手机发几个帖子试试，告知网友，自己打算放弃了。
突然，她听到几声“小心”，头还没来得及抬起，只觉脑袋被什么重重一击，轰地一下，雅琪当下就蒙了，只觉得眼冒金星，眩晕得厉害。
何叔叔是第一个跑过来的，对着身后的人说道：“何适，你过分了。”
一句平淡的话，却十分威严。
“何适，雅琪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兄弟也不用做了。”雅靖气得眼都红了，他重重地推了何适一把。
“我不是故意的。”何适的话语里藏着些焦急，刚才传那球还真的用了几分力，却未承想会丢到她的脑袋上去。他拨开那两人蹲在她面前，雅琪低着头，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着，很少有女孩儿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的，而且还是因为他，他不知所措道：“很疼吗？”
“废话，砸你头上试试。”雅靖也是急坏了，雅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疼，何适力气那么大，那么一砸，“会不会脑震荡啊，被砸傻了怎么办？”
“送医院去看看。”何叔叔果断地说道，“何适，你在做一件事之前得想清楚这件事的后果。”
何适也慌了，不再解释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他直接抱起雅琪就往外跑。雅琪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掉眼泪是本能反应，那篮球直接硬邦邦地砸在脑袋上，可真的是疼死她了。可是何适抱着她跑，这就是惊吓了。
“我自己走。”她抽噎着，眼泪已经止住了一些。
车就停在校门外，他也没放下她，直接将她往车里一塞，启动汽车，带着抱歉的语气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哦。”疼痛是缓过劲儿来了，可太阳穴还“突突”地跳着，不过也算不上多严重。她手里还握着雅靖给她买的热饮，却已经洒了个干净，所幸穿的衣服够厚，没有渗进去。何适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擦。”
“这辆车是你叔叔的？”雅琪的声音还是有些发颤，或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吧。
“嗯，前面一辆也是他的，算二手车。”何适又答了一句。
“哦。”她应了一声，又说，“我不是很疼了，不用去医院了吧？”
“去查查，否则雅靖肯定不会放过我。”何适看了她一眼，抽了纸巾给她，“把眼泪也擦擦。”
“嗯。”她接过，低着头慢慢擦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那次你打过我之后，我在很长的时间内老流鼻血。”
“对不起。”
“我不怪你。”
“你真矫情……”雅琪斜了他一眼，下一刻又觉得矫情的是自己，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去医院排队检查，报告出来是轻微脑震荡。何适歉意仍在，虽说不是故意的，可这事毕竟由他引起，他说：“我请你吃饭吧。”
“呵呵。”如果是昨天他跟她说这句话，她会高兴地蹦到天上去，可是现在她还真的不领情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想回家。”
何适的电话这时响了，他接通道：“嗯……轻微脑震荡……医生说没事，要静养……盈佳坊？嗯，好的。”
何适挂了电话：“我叔叔和雅靖都在江滨路，他们在等我们过去吃饭。”
“嗯？雅靖也去了？”雅琪似是不相信地问道，“这样多不好意思啊？”
“那家美食馆是我叔叔前年开的，经营得不错，味道也挺好，嗯……顺便当作赔罪。”
雅琪也不再拒绝，反正雅靖在那儿，她也算是有个伴儿。
两人到之后，何适带着她走了进去。这儿可不只是一个普通的美食馆，而是个高级会所。这里的环境典雅别致，何适对这里熟门熟路，带着她进了一个包厢。雅靖坐在里面正跟何叔叔说着什么，看到雅琪回来，可心疼了，小心地摸着她的脑袋：“雅琪啊，你还好吧？”
“没事，没事，已经不疼了。”雅琪在他旁边坐下。
“我是谁你还记得不？别失忆了啊！”
雅琪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失忆那么容易啊，对了，干吗要来这儿？”
“何叔叔太热情了，我就来了，呵呵。”雅靖说了一句，又抬起头愤愤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何适，“男子汉大丈夫的，心眼儿怎么就这么小，被女孩儿打一拳怎么了，啊？就你那点儿出息，欺负别的女孩儿，活该被人打。”
何适也不理他，转头看着窗外的江景，何叔叔推了推何适：“男子汉大丈夫的，度量呢，度量在哪儿？”
“万一我妹妹被你给弄傻了，咋办，你负责啊？”
何适轻咳了一声：“真傻了，我当然会负责。”
何适挑事在先，糗事败露在后，还莫名其妙地往她头上丢了一个篮球，她对他的印象，一时之间就拉低了一截。可暗恋了那么久的一个人，哪是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
对他呈现出来的缺点，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替他辩解，将那些缺点统统“消灭”。
刚才何适将她一抱，此时又说了一句要负责的话，她的神色就一直呆滞着，可这心又不可抑制地死灰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