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法兰西之战(下)
战况愈发严峻——地方防卫志愿军——从东部抽调援军——甘末林将军颁发的最后一道命令:第十二号命令——魏刚上任——法国内阁改组——关于集结小型舰只的命令——“发电机”行动——法军无力应对德国装甲部队——艾恩赛德的报告——议会通过决议赋予政府以特殊权力——魏刚计划——北方集团军的危机——阿拉斯附近的小规模战役
17日上午十点,战时内阁召开会议,会上,我就此次巴黎之行的见闻以及当前的局势做了汇报。
我说,我已经告诉法国人,他们必须竭尽全力去战斗,否则我们就没有必要冒着灭国的危险,增派战斗机中队去支援法国。我认为,提升英国空军实力是我们眼下面临的最棘手的问题之一。据称,德国损失的飞机数为我们的四到五倍,但我听说法国的战斗机数量只剩下原来的四分之一。现如今,甘末林将军认为法国已经“战败”。据悉,甘末林将军曾说:“我只能确保巴黎在今天、明天(18号)以及明天晚上是安全的。”挪威方面,我们随时可以占领纳尔维克,但驻守挪威的科克勋爵却收到来自法国的消息,称其自身难保,不会再向挪威增派援军了。
形势越来越紧张。接乔治将军的指示,英军占领了从杜亚到佩龙讷一整条线上的据点,还延长了防护翼,用以掩护阿拉斯(公路枢纽,盟军南撤的必经之地)。当天下午,德军攻进布鲁塞尔。第二天,德军进抵康布雷,并经由圣昆廷,将我们的小股部队赶出了佩龙讷。法国第七集团军、第一集团军、比利时军、英国远征军继续向斯凯尔特河方向撤退。当天,登德河沿岸的英军仍在顽强抵抗,随后被整编成一支分遣队,名为“彼得军”(由彼得少将率领的临时分队),用以防卫阿拉斯。
5月18日—19日的午夜,比约特将军前往司令部,赶去拜访戈特勋爵。这位法国军官给出的提议就如同他的神情一样,令盟军绝望。从这一刻开始,英军总司令开始意识到可能要向沿海方向撤退了。当时,戈特勋爵曾在一份电报中写道:“眼前的景象(19日晚)已经不仅是战线被压弯或是暂时被突破那么简单了,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后来,这份电报于1941年3月出版。
在出访巴黎,并参加完一系列的内阁会议后,我认为很有必要跟我的同僚们商量一些问题。于是,我写了封电报。
首相致枢密院长:
以下两个议题是眼前的重中之重:第一,法国政府即将撤出巴黎(巴黎陷落)将会带来的影响;第二,英国远征军撤离法国(或沿法国交通线,抑或是经由比利时及海峡各港口)可能引发的问题。得知枢密院同意于今晚就此事展开讨论,我万分感激。当然,我今天所做的报告只不过是想表达我对此事的一些顾虑,具体计划仍需交由参谋长委员会商量决定。我也将于六点三十分亲自同军事当局商议此事。
1940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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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的陷落牵动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艾登先生曾向战时内阁提议,要求组织地方志愿军参加战斗,这一计划正在积极推进中。在英国的每一个小镇,每一个村庄,都有一大群意志坚定的人拿起霰弹枪、猎枪、棍棒和长矛,响应号召,自发地组织起来。很快,一支庞大的队伍会像雨后春笋般发展壮大起来。但我们必须认识到,眼下仍迫切需要组建正规军,其力量也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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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致伊斯梅将军,转参谋长委员会:
1.敌军的伞兵登陆后,大批空降兵可能也会接踵而至,对此,我认为英国现有兵力尚不足以应对。当然,因为法兰西之战胜负尚未分晓,现在考虑这一问题还为时尚早。
我希望参谋长委员会即刻商讨下列事宜,以便迅速展开行动:
(1)用运送澳大利亚军队到苏伊士的舰只,把英国驻巴勒斯坦的八个步兵营正规军运回国内,运送过程中可能会有危险,所以请派遣部分舰队护航。至于回国路线,则由你们商量决定,我个人建议取道地中海。
(2)澳大利亚快速护航队将携一万四千名士兵于六月初抵达。
(3)该舰队抵达英国后,应从本土防卫自卫队中抽调八个营,将其运往印度,同时,从印度抽调八个营(或者更多)的正规军,将其运回英国,快速护航队的速度必须要加快。
2.关于此前委员会提出的控制外侨的建议(我记在另外一张纸上),我认为应当全面付诸实施。与此同时,我们也应当采取措施对付国内的法西斯势力,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包括头目),应当予以保护性或预防性拘留。当然,开展的任何行动都应当提前向内阁报备。
3.参谋长委员会应当考虑是否要将用以增援法国的英国装甲部队减半。因为德国可能会向法国提出诱人的媾和条件,法国有可能会向德国投降,倘若果真如此,届时抵御德国入侵的重担将完全落在我们头上。
1940年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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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很有必要在征得同僚们同意后,将下面两封沉重的电报发给罗斯福总统,告诉美国,若英法两国沦陷,美国的利益也将严重受损。内阁成员们盯着我拟的草稿看了很久,但并没有做任何修改。
前海军人员致罗斯福总统:
眼下局势十分严峻,相信不用我多说。不管法兰西之战的结果如何,英国都将奋战到底。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德军可能很快就会像攻打荷兰一样攻打英国,我希望我们能打好这一仗。倘若美国愿意支援英国,那么请迅速行动。
1940年5月18日
前海军人员致罗斯福总统:
洛西恩已经将你们的谈话内容汇报给了我。对于你的难处,我表示理解。你说美国暂时不能向英国提供驱逐舰,对此我深表遗憾。倘若美国的驱逐舰能于六周内抵达,那必能派上重要用场。法兰西战役给交战双方都带来非常严重的损失。空战方面,德国损失惨重,但尽管德国损失的飞机数为我方的两到三倍,他们仍在数量上占有优势。因此,我们急需大量贵国空军配备的柯蒂斯P—40型战斗机,希望你方尽快交付。
针对你和洛西恩在结束时谈到的问题,我在此声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必定会战斗到底,誓死保卫英伦三岛。倘若美国能满足我们的要求,向我们提供必要的援助,那么空战方面,我们凭借质量上的优势,将有望与德国抗衡。倘若美国放任当前局势不管,届时,英国战败,现政府可能会垮台,但即便如此,我们也绝不会投降。若当前政府垮台,英国沦为一片废墟,新政府被迫同德国和谈,那么彼时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英国海军上了;如果美国继续放任德国肆意妄为,那么倘若英国战败,新政府为顾及幸存的百姓不得不同德国讲和时,谁都没有权利指责英国政府。总统先生,请原谅我的冒昧直言。我无法确保我的继任者能像我一样,誓死与德国抗争到底,因为一个人在绝望和孤立无援时很容易屈服。幸运的是,目前事态尚未发展到这一步,我们也不用考虑这么多。再一次感谢您的好意。
1940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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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雷诺先生正对法国内阁及最高统帅进行重组,这一重组影响深远。18日,贝当元帅被任命为法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雷诺先生将外交部长一职让给达拉第先生后接任国防兼陆军部长。19日下午七点,甘末林将军被撤职,刚从黎凡特地区赶回的魏刚被任命为新的国防部总参谋长和法军总司令。魏刚将军在担任福煦元帅的参谋长时,我便已认识他。1920年8月华沙战役中,魏刚曾帮助波兰挫败了苏俄的入侵(这一仗对整个欧洲至关重要),对此,我十分钦佩。魏刚将军现已七十三岁高龄,但据说依然雷厉风行且精力充沛。5月19日上午九点四十五分,甘末林将军发布了他在位期间的最后一道命令(第十二号命令)。据甘末林将军指示,北方集团军不应坐以待毙,应在德军合围之前,不惜一切代价向南挺进到索姆河,并向沿途上曾切断盟军交通线的德军坦克师发动攻击。与此同时,第二集团军及重新整编的第六集团军应向北突进直到梅济埃尔。这些命令是正确的,其实早在四天前,法军统帅部就应该下令让北部大军全部南撤。因为一旦察觉敌人准备从色当突破,北方集团军的唯一希望便是立即向南撤到索姆河。但是,比约特将军当时却只下令,让军队一部分一部分的逐步向南撤到斯凯尔特河一线,并针对右方敌军重新组建了一条侧面防护翼。现在下令让大军南撤,依然为时不晚。
由于北方集团军指挥混乱,加上法国第一集团军的溃败,英国战时内阁目前一头雾水,焦虑万分。我们看似冷静、沉默,但沉默的背后是永不退却的激情,我们步调一致,上下一心。19日下午四点半,我们得知戈特勋爵正在商讨“必要时应组织英国远征军向敦刻尔克方向撤退的计划”。然而,帝国总参谋长艾恩赛德却不同意这一做法,他同我们大部分人的想法一样,认为英军应向南挺进。因此,我们派他向戈特勋爵传达我们的指令:戈特勋爵应当指挥英军向南挺进,突破德军包围,力争与南部的法军会师。此外,我们还应敦促比利时军队配合这一行动,或者,我们可以尽全力帮助比军沿英吉利海峡各港口撤出。此外,关于上述决定,我们将自行通知法国政府。与此同时,我们还决定将迪尔派往乔治将军所在的司令部,为期四天,由于我们与司令部之间有一条电话专线,迪尔就负责由此向我们汇报每日的最新战况。由于通讯不畅,我们与戈特勋爵的联络时断时续,据消息称,英国远征军的供给只能再支撑四天,弹药也只够一场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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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5月20日早上的内阁会议上,我们又再一次商讨了目前远征军所处的形势。我认为,即便英军成功向南撤到索姆河,那也会有大量兵力被切断或被德军赶至英吉利海峡。以下是这次会议的记录:“首相认为,为防万一,英国海军部应当集结尽可能多的小型舰只,随时准备驶往法国沿海港口和海湾。”接到指示后,海军部立即采取行动,随着战事的日益恶化,海军部的行动越来越积极。从19日开始,该行动便交由多佛尔军港司令、海军中将伯特伦·拉姆齐全权指挥。当时,他手下拥有停泊在南安普敦和多佛尔港的三十六艘各色私人舰只。20日下午接伦敦方面指示,相关人员和海运部代表在多佛尔召开第一次全体会议,商讨“经由海峡紧急疏散大规模部队”的计划。按计划,必要之时,我们将从法国沿岸的加来、布洛涅和敦刻尔克三个港口以每天每港一万人的速度进行撤退。第一批分队由三十艘客轮、十二艘海军漂网船及六艘近海贸易货船组成。5月22日,海军部征用四十艘在英国避难的荷兰舰只,为其重新配备海军水手,并于25日到27日间将这些舰只编入英国海军。与此同时,海运官员奉命将从哈里奇到韦默思一带的所有达到一千吨的舰只全部登记入册,并开始全面排查停泊在英国港口的所有可用舰只。这一行动代号为“发电机”计划,在短短的10天时间内,将三十四万大军从死亡陷阱中拯救出来,创造了二战史上的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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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的作战意图已经表露无遗。大批德国装甲车和机械化师从色当地区继续向亚眠和阿拉斯方向推进,随即沿索姆河往西向沿海地区挺进。20日晚,德军已经进入阿布维尔地区,至此,德军已经切断北部集团军全部交通线。德军穷凶极恶,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德国坦克——可怕的“德国战车”在法国广阔的土地上肆意驰骋,得益于机械化师的协助和补给,正以每天三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前推进,就这样轻松地开过成百上千的村庄和城镇,坦克上的德国军官们从炮塔上打开的舱盖那儿朝沿途的百姓得意扬扬洋洋地挥手致意。据目击者称,与德军坦克同行的还有成群结队的法国战俘,有一些手里还拿着枪,时不时地被德军收走,扔在坦克下面压毁。我对此感到诧异,德国仅凭几千辆装甲车便轻而易举地击败了强大的法国陆军,而法军防线一旦被击破,法军就立刻土崩瓦解,放弃了所有抵抗。值得一提的是,德军一直沿着主干道向前推进,沿途竟未遇到任何抵抗。
早在17日,我就曾问过空军参谋长:“难道我们就不能在夜间找到德国装甲车的安扎点并实施轰炸么?德国的装甲部队势如破竹,所到之处,盟军皆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我发了封电报给雷诺:
祝贺魏刚元帅接任法军总司令,我们充分信任他。
德军坦克正不断突破脆弱的防线,继续向前挺进,想要阻止这一势头已经不可能了。任何想要弥补防线漏洞,围剿入侵德军的想法都是错误的。相反,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敞开缺口。即便敌军坦克开过来,我们也不必过分惊慌。就算他们开进了城镇又怎样呢?我们应当派步兵把守城镇,一旦敌军坦克操控人员离开坦克,就立即朝他们开火。倘若他们不离开坦克,就得不到食物、水以及燃油补给,只能在慌乱中逃走。若有可能,我们也可以炸毁一些建筑物,用以阻止敌军坦克的推进。对于每一个位于交通枢纽上的城镇,我们都可以采用这种方法。其次,针对开阔地带的坦克师,我们一定要派遣少量配备大炮的机动部队予以追击。相信不久后,敌军的坦克履带便会慢慢磨损,性能也会慢慢降低。这就是我们对付敌军装甲师的方法。由于敌军主力部队并不会这么快抵达,我们获胜的唯一方法便是趁机攻击其侧翼部队。要想赢得这场战役,我们就必须运用多种方式进行战斗,争取将它变成一场混战。敌军攻击我方交通线,我们也应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此刻,我比战争刚开始时更加有信心,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盟军协同奋战的基础上,我希望英国很快能有机会加入战斗。以上是我的个人看法,我这么说,希望不会冒犯您。
敬请勋安。
1940年5月20日
魏刚一上任,便立即下令撤销甘末林于19日早晨下达的第十二号命令。魏刚接掌指挥权时,法国大势已去,因此对他的做法我们予以理解。魏刚将军上任后要求亲自到法国北部视察军情,向当地官员了解情况,以便制订下一步作战方针。但此刻形势危急,我们已时日无多。魏刚元帅不应该在紧急时刻撇下最高指挥官应尽的责任,而在旅途奔波中浪费时间,延误战机。关于此事,下面自有详细描述。20日早上,魏刚接替甘末林将军的职位后,便定于21日前去视察北部集团军。得知通往北部的交通线已被德军切断后,他决定乘飞机前往。途中,他的飞机遭到攻击,不得不迫降于加来,定于伊普尔的会议也不得不推迟至21日下午三点举行。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和比约特将军出席会议。戈特勋爵由于未收到通知,因而缺席本次会议,参会的唯一英国官员为凯耶斯上将,凯耶斯上将作为比利时国王的陪同,并没有实际的军权。事后,比利时国王将这次会议描述成“四小时的东拉西扯”。会上谈论的议题有:英、法、比三国军队合作问题;魏刚计划的执行问题;以及倘若计划失败,三国军队的撤离问题。会议讨论得出,如果魏刚计划失败,届时,英、法联军应当退到利斯河,比军则撤到伊瑟河。当天下午八点,未等戈特勋爵赶到,魏刚元帅便因故不得不离开伊普尔。戈特勋爵赶到时,比约特将军将一份会议记录转交给戈特勋爵。魏刚元帅乘车返回加来,后又转乘潜艇经迪埃普返回巴黎。负责指挥北方集团军军事行动的比约特将军在返回途中因车祸丧生,魏刚计划也因此再次被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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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日,戈特勋爵接到内阁指示后,让艾恩赛德带话返回英国:
1.英国远征军要想南进,就必须穿过德国装甲师和机动部队把守的斯凯尔特河地区。南进的同时,后卫部队应向这一地区的德军发起冲击,届时,还应派兵掩护两翼部队。
2.鉴于目前的管理状况,要想发动持续进攻是很困难的。因为,就目前来看,法国第一集团军和比利时军队不可能协助英国南撤。
艾恩赛德还补充道:“目前北方集团军司令部内部指挥混乱;过去的八天里,比约特将军未能履行应尽职责,没有发挥协调作用,拿不出好的计划,北方盟军犹如一盘散沙;英国远征军依然士气高昂,开战以来仅死伤五百人。”他还向我们讲述了沿途见到的场景:路边挤满了难民,遭到德军飞机的不停轰炸。他自己也曾遇险。
因此,战时内阁目前面临两个选择,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凶险万分。第一,不管法、比是否愿意配合,英国军队都将不惜一切代价向南推进至索姆河,对此,戈特勋爵认为可行性不高;第二,英军退到敦刻尔克,以便从海上撤回英国。届时,面临德国的猛烈空袭,我们必将损失所有的大炮和装备,而这些装备在当时来说是十分紧缺且宝贵的。很显然,我们应当不惜一切代价选择前者,但我们同时也应当做好从海上撤退的准备,以防南进计划失败。我和阁员们说,我必须赶去法国,同雷诺和魏刚商议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迪尔将从乔治将军总部赶去与我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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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我的同僚们认为政府应当拥有更多的权利,于是他们在过去的几天里起草了一份法案,递交给议会。该法案将授予政府无限的权力,用以支配英王名下大不列颠臣民的生命、自由和财产。就法律上来说,议会赋予的权利是绝对的。该法案的提出旨在让政府拥有“下令让枢密院制订一系列国防条款”的权利,以及像英王一样“若为了维护公共安全、保卫领土、维护公共秩序,或为了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不得不发动战争时,有权支配大英帝国境内所有臣民的生命、自由以及一切财产”的权利。
至于人力方面,劳工大臣享有人员调配权利,他可以指派任何人员到任何需要他的位置上去。与此同时,这法案还包括一项有关公正待遇的条款,劳工大臣享有调控薪资水平的权利。各主要城市都应设立劳工供应委员会。宏观上的财产管理也应采取同样的方式,各大企业包括银行都应统一交由政府管理。各企业负责人应当做好账本记录,随时等待检查,所有企业的超额利润应全部上缴。与此同时,还应设立一个生产委员会,由格林伍德任主席,并委派一名劳工供应局局长。
22日下午,张伯伦先生和艾德礼先生将议案提交至议会,艾德礼先生建议对此法案进行讨论。仅用一下午的时间,保守党占主导的上、下两院就一致通过这项法案,英王也于当晚批准。我当时的心情可用下面这首小诗概括:
罗马战争时期的人们
不顾钱财和口粮
牺牲自我和小家
铸就了一段英勇的往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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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2日,我再次到访巴黎,此时法国政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甘末林将军已经退位;达拉第也已改任外交部长,不再插手战事;雷诺先生任法国总理兼陆军部长。鉴于德军正在向西部沿海地区挺进,巴黎暂时安全。约正午时分,我同雷诺先生乘车前往法国统帅部所在地——万森。在统帅部的花园里,我见到了此前曾伴随在甘末林将军左右的几位军官——有一位个头很高的骑兵军官,此时正在花园里踱着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此时,副官解释道:“还是过去的那一批人。”有人将我和雷诺先生引入魏刚的房间,魏刚不在;随后我们又来到地图室,那里摆放着最高统帅部的大地图,在那里见到了魏刚。尽管日夜操劳加上舟车劳顿,但魏刚将军依然精神矍铄、才思敏捷、积极乐观。他的激情和乐观的心态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向我们展示了他接下来的作战设想。他说道,对于北方集团军的南进计划或后撤计划,他不敢苟同。据魏刚将军的设想,北方军队应从康布雷和阿拉斯附近向东南方向进发,直取圣昆廷,以便从侧面打击位于圣昆廷——亚眠地区的德国装甲师(因这片区域形似口袋,魏刚将军将这一地区称为袋状区);比利时军队应当掩护北方集团军的后卫部队向东或向北(如有必要)挺进;与此同时,从阿尔萨斯地区、马其诺防线、非洲以及各方战场抽调的十八到二十个师的法军,将在弗雷尔将军的率领下,沿索姆河构筑一条新的防线;该军左翼部队同时应沿亚眠方向向前推进直至阿拉斯,力争同北方集团军会师,持续向德国装甲师施压。魏刚说:“我们务必将主动权从德国装甲部队手中夺过来。”魏刚将军已经将指示下达各地。此时,魏刚将军还告诉我们,知悉他全部计划的比约特将军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意外丧生了。我和迪尔别无选择,只能认可魏刚将军的计划,因为我们确实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只能举双手表示赞同。我只想再强调一点:“若想重新打通南北交通线,阿拉斯至关重要。”我还指出,当戈特勋爵在往西南方向进发时,还应当注意防卫通往沿海地区的交通线。为确保该计划万无一失,我口述了我的计划,让人拟成书面文件交给魏刚将军审核。经魏刚将军同意后,我向内阁汇报了此项计划,并发了封电报给戈特勋爵:
今早,我和迪尔一行人飞往巴黎。在和雷诺和魏刚商议之后,我们达成共识,详见下文。这些结论和上次陆军部做出的指示完全一致。按计划,你将向巴波姆和康布雷进发,我们衷心祝愿你在这两场关键战役中取得佳绩。
决议如下:
1.比利时军队应撤退到伊瑟河防线,水闸正在打开。
2.英军应当尽快(最好是明天)与法国第一集团军向西南方向的巴波姆和康布雷发起进攻,约用八个师的兵力——比利时骑兵部队应在英军右方加以掩护。
3.由于这场战役对交战双方至关重要,并且亚眠地区是英军与外界联系的重要交通线,因此英国空军应当在亚眠战役爆发时全面出击,夜以继日地为盟军提供空中支援。
4.最新整编的法国集团军群此刻正在向亚眠地区进发,并沿索姆河构筑新防线,随后这一队伍应向北挺进,同正沿巴波姆一带向南进攻的英军会师。
1940年5月22日
由此可见,魏刚的新计划与已经废除的甘末林将军提出的第十二号命令在内容上并无不同,只是各有侧重,英国战时内阁于19日下达的指示与此也并未有本质上的冲突。综上所述,三者都要求北方集团军向南挺进,如果可能的话,应当尽力摧毁德军装甲部队,力争与新组建的由弗雷尔将军指挥的法国军团在亚眠地区会师,倘若胜利会师,将有可能扭转战局。我曾私下里向雷诺先生抱怨:戈特勋爵曾连续四天未收到任何来自最高统帅部的指示;魏刚将军在接任后的三天里,竟也未有任何行动,一直在商议制订下一步计划。对联军最高指挥部进行改组的决定是正确的,但同时也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贻误了战机。
那天,我在英国驻法国大使馆过夜。当天晚上,德军未曾向巴黎投放炸弹,耳旁只有零星的空袭声和枪炮声。德军对待巴黎和不久后对待伦敦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我很想去位于贡比涅的乔治将军的指挥处探望他,我们之间的联络官斯韦恩准将曾和我待过一段时间,并向我描述了他所知道的有关法军的情况(只是他的个人见闻,比较片面)。他劝我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过去,因为在准备实施重大行动时,指挥层通常较为混杂,且交通线随时可能被切断,所以最好不要去。
由于联军最高统帅部迟迟未下达具体作战指示,贻误了战机,形势很快被敌军控制。17日,戈特勋爵开始调集军队沿卢约尔古——阿尔勒防线进驻阿拉斯,并不断加强部队南翼兵力。法国第七集团军(除在伐耳赫伦岛战役中损失惨重的十六团外)悉数向南进发,顺利同法国第一集团军汇合。他们行军过程中虽途经英国后方,但并未引发严重混乱。20日,戈特勋爵通知比约特及布朗夏尔将军说,他计划于21日派两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旅由阿拉斯继续向南进发,比约特将军同意从法国第一集团军群中抽调两个师予以支援。这支由十三个师组成的队伍集结在摩德——伐郎兴——得尼昂——杜埃之间的地区(一片长约十九英里、宽约十英里的长方形区域)。德军已于20日从乌顿那德地区跨过斯凯尔特河,此时英国的三个师(仍在抵御东部方向的敌军)很快便无力抵抗,只得于23日撤回我们于1939年冬在法比边境建构的防线后方(十二天前,我们刚气宇轩昂地从这里跨过)。这天,所有英国远征军士兵的口粮被迫减半,但此时法方竟无动于衷,也未能给予任何帮助,因此,我写了封信给雷诺总理表示抗议。
首相致雷诺先生:
(抄件送戈特勋爵)
北方集团军后撤的各交通线已被强大的敌军装甲师切断,唯有立即执行魏刚计划,方可逃出一片生天。为此,我要求法国北部和南部的指挥官以及比利时最高统帅部立即下令,全力执行魏刚计划,这样才能逢凶化吉,转败为胜。由于后方供给有限,请各方立即行动。
1940年5月23日
在上午十一时三十分的内阁会议上,我宣读了这封电报,并指出魏刚计划成败与否,其关键在于法国能否掌握主动权,但就目前来看,法国丝毫没有行动的迹象。晚上七时,我们又召开了一次内阁会议。
第二天我又发了一封电报:
首相致雷诺先生,转魏刚将军:
戈特将军来电说,英、法、比三国军队需通力合作才能守住北方战线。然而,英军已经开始在南北两面同时作战,加上各交通线岌岌可危,可能无法同法比军队合作。与此同时,罗杰·凯斯爵士说截至目前(23日下午三点),比利时最高指挥部及国王都尚未收到任何作战指示。你说布朗夏尔和戈特正携手共进,通力合作,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迫于形势,北方地区沟通不畅,我可以理解。但我感觉北方军队缺乏统一指挥,面对正在向此集结的敌军,也并未采取任何应对措施。相信你一定能扭转这样的局面。戈特还说,眼下英军的每一步行动都万分艰难,必须突破敌军的重重阻碍,因此需要南部盟军予以支援。戈特将军还再三强调,英军供给已经严重不足,难以发动大规模袭击。但是,我们命令他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你的计划。此外,我方也并未收到你的作战指示,对你的北方部署也毫不知情,能否请你尽早派遣使臣告知我方。祝好!
1940年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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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在阿拉斯附近曾发动小规模战役,在此,我略加说明。该战由富兰克林将军指挥,旨在攻占阿拉斯——康布雷——巴波姆地区,英方军队由第五和第五十步兵师以及第一坦克旅构成。富兰克林将军计划从两个师中各抽调一个旅,连同第一坦克旅组成小分队,由马特尔将军率领,向阿拉斯西部和南部发起进攻,企图直取森色河,法军也打算派出两个师在康布雷——阿拉斯公路东部协同作战。英军人数较少(只有两个师,每个师各两个旅),且装备陈旧(共有六十五辆“马克I”型坦克和十八辆“马克II”型坦克,且履带已严重磨损,寿命不长)。战斗在5月21日下午两点正式打响,英军很快便遭到敌方的顽强抵抗,这让他们猝不及防。法军并未在东翼采取任何行动,仅在西边派出一个轻机械化师予以支援。德军共有两个装甲师(第七和第八装甲师,第七装甲师由隆美尔率领),约四百辆坦克。战争一开始,英军进展神速,俘获敌军四百人。但尚未到达森色河一线,德军便集结大量兵力,在空军的全力支援下展开反击,导致我方伤亡惨重。据第十二轻骑兵团来报,大批敌军部队正向圣波尔地区集结,可能危及西翼部队。当天夜里,集团军坦克旅、第五师第十三旅以及第五十师第一百五十一旅逐步退守斯卡尔普河,并一直坚守到22日下午,期间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我们依然据守阿拉斯,但敌军转而从后方迂回,企图绕往贝顿。德军率先抵达蒙圣爱罗瓦,向西翼的法军轻机械化师发起冲击,德军坦克随即向苏色兹逼近。23日晚上七时,英军东翼遭到敌军顽强狙击,西翼部队也已被赶往朗斯的敌军包围。英军寡不敌众,逐渐被大批德国装甲师包围,形势岌岌可危。晚上十时,富兰克林将军向总部汇报,英军必须趁夜间撤离,否则将无法全身而退。事实上,总部已在三小时前下达撤退命令。此次行动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敌军的气焰,据说,隆美尔在汇报战况中说“遭到英军装甲部队的激烈反击”时,一度造成德军恐慌。
为响应魏刚计划,戈特向布朗夏尔将军(时任北方集团军司令)提议,两个英国师、一个法国师以及法国骑兵部队应立即南下,向杜·诺尔运河和斯凯尔特运河一带进发。期间,法国曾两次派两个法国师前往康布雷,但每次刚一到达外围地区,便迫于敌军的空中势力,不得不撤回,这也是法国第一集团军自开战以来组织的唯一一次攻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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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身处伦敦,我们对阿拉斯突围战的进展一无所知。然而,24日,雷诺先生发来两封电报对我们大加指责。其中较短的一封交代了事情的缘由:
你早晨发电报说你已经向戈特将军下达指令,让他坚定不移地执行魏刚计划,但魏刚将军现在告诉我,他刚接到布朗夏尔将军来电,信中说当南部法军队伍向北部进发时,并未得到英军接应,英军已经擅自向海岸方向后撤了二十五英里。
英军这一行动与魏刚将军今早下达的最新指示背道而驰,迫使魏刚将军不得不改变原有部署,放弃填补德军撕开的缺口、重铸防线的计划,其严重后果不言而喻。
弗雷尔将军率兵北进是魏刚计划的重要一环,直至此刻,魏刚将军仍指望他尽快向北推进至亚眠、艾伯特运河以及佩龙讷地区。但弗雷尔将军仍在集结队伍,尚未取得任何显著的进展。我向雷诺先生回电:
在昨晚向你发出的电报中,我已知无不言,现在我们尚未收到任何消息显示戈特勋爵未按指示行事。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你信中提及的两个英军师从阿拉斯撤退一事,确有一位参谋长官向陆军部报告。迪尔将军应该和戈特勋爵在一起,我们已让迪尔将军派人尽快乘飞机回国,向我们汇报最新情况。一有最新进展,我就会立刻如实向你汇报。目前,北方集团军已经被包围,除敦刻尔克和奥斯坦德外,所有的交通线都被切断了。
1940年5月25日
我们有理由相信戈特仍在坚持南进。据我们所知,由于英军西翼战事吃紧,并且为了同敦刻尔克方面保持联系,以取得必要的供给,戈特将军不得不从两个师中抽调部分军队部署在英军和德军装甲部队之间作为缓冲。德军装甲师攻势越来越猛,他们以破竹之势相继攻下阿布维尔和布洛涅,并占领了圣奥梅尔,正向加来和敦刻尔克进发。倘若没有右方掩护,戈特将军将如何撤离北方战线,向南进发呢?在我们看来,英国远征军的任何行动都不能作为你们放弃越过索姆河向北推进的借口,我相信你们定会有所突破。
其次,你抱怨说我方从勒阿弗尔运走了大量物资。在此,我澄清,我们唯一运走的物资是毒气弹,且这一行动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至于其余的一些物资,我们只是将其从勒阿弗尔北岸搬到南岸。
第三,倘若由于事态发展导致我们不得不背离计划,我将立即通知你。迪尔现同戈特在一起,今早迪尔还与我们达成共识,他坚信解救英军的唯一办法便是执行魏刚将军的计划,向南进发,力争与弗雷尔将军率领的法军会师。你应当明白,我们对于南进计划已经等候多时(自雏形到具体计划已经一个星期),加之德军装甲车已经切断我们的海上退路,我们将不得不继续向南挺进,并在必要时在侧翼部队的掩护下向西挺进。
斯皮尔斯将军将于明早到访你处,同你商量具体事宜,待弄清楚情况后,请尽快将其送回。
1940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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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内阁及众高级军官们愈发觉得:自4月23日改任帝国副总参谋长的约翰·迪尔爵士完全有能力和才干成为大英帝国的首席军事顾问。迪尔的呼声远高于艾恩赛德。
随着战争继续推进,形势愈发危急,我和同僚们强烈建议由迪尔爵士接任帝国总参谋长。为防敌军入侵英国,我们还需要一名总指挥,负责英国本土防御工作。5月25日晚,艾恩赛德、迪尔、伊斯梅、我,还有一两个人在我的房间里(位于海军部大楼的房间)商议战事。此时,艾恩赛德将军主动请辞,并表示愿意出任英国本土防务部队司令。鉴于这一任务前途未卜,艾恩赛德此举大公无私,令人敬佩。因此,我批准了艾恩赛德将军的请求,为感激他所做出的牺牲,我于日后授予他崇高的荣誉。约翰·迪尔爵士于5月27日接任帝国总参谋长,对于这一人事调整,大家都觉得相当合理,顺应时下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