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比试
老城区凶杀现场的布控工作已经做好,一共埋伏了三组人:那所大宅对面的巷子里有一组,由副队长带人把守;大院里一组,由周鹏亲自带人蹲着;与地窖相邻的西边堂屋也安排了三个人以作接应。
为了把这场戏做足,他们下午还特意请了痕检组的同事过来帮忙,戴着白手套进进出出走了两圈,装作找到了新线索的样子。
总之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如果周鹏之前的分析没有出错,那么这个凶手今夜必会现身。
所有人都是从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埋伏了,长达数个小时,都没有人随便移动一下。
现在天已经黑了,四下一片寂静。老城区由于早就断水断电,到了晚上更是黑咕隆咚,好在今天晚上月亮分外圆,皎洁的月光洒在院子里,就跟二十米外装了个灯泡一样。
也许老天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就在这时,也不知道谁放了个余音袅袅的屁,吓得熊放立刻紧张地冲后面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转过身来又往周鹏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道:“周队,那凶手真会来吗?我总觉得今天这戏有点演过了,咱们这一大群人进进出出一下午,忙了半天,我要是他,肯定认为证据已经被拿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像落叶一般轻飘飘落在了他们前面,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发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一跳。幸好他们藏在墙根的杂物阴影里,否则这一下还真怕是要正好打个照面了。
那个人背对着他们,看身型应该是个男的,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大檐帽,夹克衫。他一落地,便直接奔向院子里那个地下室,片刻之后,地下室里便亮起了一星亮光。
周鹏立刻打手势,带人围了过去。在这个过程中,西边堂屋里那三个人也已经摸出来,把地下室的入口处团团围住。
可就在这时,地窖里的光突然灭了,紧接着,一个冒着浓烟的玻璃瓶呼的被抛了出来,一落地便“砰”一声炸开,围在入口处那三个警员立刻本能地向旁边一躲。就在这个瞬间,一个人影猛地腾空而起,一甩手又是一个汽油瓶。
两个汽油瓶先后炸开,院子里顿时浓烟滚滚。前一个汽油瓶瞄准的是围在地下室入口处的三个警员,后一个汽油瓶则瞄准墙角的干柴和废弃物品上,院子里立刻火光四起。
与此同时,蹿出来的那个人影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直接一个翻身上墙,“嗖”一下就消失了,动作快得惊人。
局势突变,已经脱离了他们原来的掌控。周鹏已经顾不上处理现场和呼叫增援,立刻也跟着飞身上墙,只身去追那个人影。
老城区的胡同很多,可以说是四通八达。幸好周鹏之前已经仔细研究过老城区地形图,否则这样的暗夜追踪,极有可能让目标跑掉。
前面那个人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也很熟悉,脚下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只是一味低着头跑,转眼之间,已经带着周鹏跑完了不下七八条胡同。而且有的胡同很长,胡同中还套着胡同,有时候需要靠脚步声来辨别他的位置。
就在这时,脚步声消失了。
周鹏也只好停下来。四下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道到底跑出去多远了。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躲起来了,于是冷静下来,回忆了一下刚才脚步声最后消失的方向和时间,然后向左前方移动—如果他判断得没错,那里应该有一条岔出来的胡同。
事实如他所料,在五米之后,左边出现了一个拐弯。而且,他看见了一扇玻璃门。
他掏出枪,小心翼翼向那扇玻璃门走过去,手刚刚握住门把,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嗒”的一声。
他猛地转身,一束雪白的强光就突然亮起,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本能地把头偏向一边,这时那束强光动了起来,以快得无法形容的速度瞬间冲到了他面前,一只拳头自强光下伸出,狠狠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这一拳直接将他打得向后一倒,后脑“砰”地撞碎了玻璃门,整个人也随着惯性飞进了门内。
门内是一间空荡荡的小屋,大概也就是十几个平方米。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幸好枪还在手上,刚想重新瞄准目标,那束强光随即又逼至眼前,先是狠狠一拳打掉了他的枪,紧接着,第二拳、第三拳接踵而至。
他的脸部自始至终都处于强光直射下,而且对方出拳速度实在太快,一时之间竟让他处于被动地位。他能感觉得到对方肩膀上绑着一支强光电筒,但是现在根本腾不出手去夺。
在硬生生挨了几拳之后,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一把拧住对方伸过来的右拳,向内侧一扳,然后借着这个力道绕到对方身后,一伸手,终于将那支手电扯下来扔了出去。
手电筒滚在了一边,但还是亮着。于是周鹏看见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戴着孙悟空面具的脸。
这时,面具后面那双眼睛的形状变化了一下,似乎对着他做了一个讥笑的表情。紧接着,那个人又接连出招,快拳击向周鹏的面部、胸部和腹部。
视线脱离了强光刺激之后,周鹏顿时感觉轻松不少,立刻向对方发起反击。但实际上,他并没能很快扭转战局,因为对方的格斗技巧实在太专业了,一看就是受过特殊训练,在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只能跟对方打个平手。
而且,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对方的每一拳明明都是冲着要害来的,但是真正下拳的时候,却又刻意稍稍偏离,似乎并不急于干掉他,也不急于逃脱,而是有意在跟他“比试”。
很快,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应该是警队的增援陆续赶到了。对方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看,就在这个时候,被周鹏一脚踹上了胸口。
这一脚刚出去,周鹏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心里暗叫一声:糟了!中计了!
果然,对方就是故意接上这一脚的,并且借着这一脚的惯性,身体猛一转,翻出了窗外,一扬手,两只汽油瓶便甩了进来,在屋内连续炸开。
等到周鹏顶着浓烟冲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而增援也恰在此时赶到,熊放第一个冲到他身边:“周队,你没事吧?”
周鹏摇摇头,算是回答。
他推开熊放,一个人走到前面,浑身像标枪一样挺直,冷冷地凝视着前方一望无尽的黑暗,暗自咬了咬牙:“我一定会抓到你!”
回到刑警队以后,又是连夜开会。
大家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为什么那个人刚一进地下室就发现有诈?到底哪个地方出了纰漏?
技术队今晚依然没有提取到有效脚印,这一点,周鹏倒是可以给出说法—在搏斗的时候他曾看到,对方在鞋底贴着厚厚的软海绵。
不只今天的围剿计划失败,就连出去排查的那几组人也没有带回好消息。他们按照周鹏划定的范围和嫌疑人特征,排查了芭蕾舞团内部所有的男演员,包括保安,亦排查了所有与芭蕾舞团有关的维修公司人员,完全没有符合条件的目标。
他们甚至也扩大了监控录像的调取范围,整整一个小组的人都不吃不喝一直盯着电脑,逐一筛查那晚曾两次出现在监控中的嫌疑人,但是他们发现,那个人在把偷来的摩的还回去之后,就彻底从监控里消失了。
看样子,这个人对附近路况极其熟悉,刻意地选择了监控盲区作为逃跑路线,并且很有可能在中途又更换了一次装扮。
至于杨虹虹一案的监控,根本没有任何进展,她那天下班以后,是一个人回家的,并没有可疑人士尾随。凶手应该是提前躲在她家附近某个隐蔽的位置,看见她出现以后才跟过去的。
像这种情况,即使调取小区大门口的监控,也没有意义。因为小区里的住户和租户不下上千家,保安和物业也分辨不清哪些是常住人口。再加上各种临时出入的人流,除非每栋楼单独再有一个监控,否则根本无法排查—而如前所说,杨虹虹住的地方,只有小区大门有监控。
针对葛枫办公室的搜查,倒是有一点点线索:他翻动了办公桌左边一个带锁的抽屉,拿走了一本工作笔记下面的一个东西,从那东西的痕迹来看,大概有210mm*145mm那么大,但暂时还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东西。
“别那么沮丧,砍掉的枝节越多,范围就会越集中。凶手很狡猾,我们必须随时调整方向。”周鹏淡淡地说道。
“可是周队,凶手到现在为止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难度实在太大了。”有人嘀咕了一句。
“那么,你会不会因为案件难度太大,而任由凶手逍遥法外?”折腾了一个晚上,周鹏也很累,他点着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你会不会因为难度太大,而放弃你作为一个警察的职责?”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
“如果我们这些做警察的都束手无策,你让那些老百姓怎么办?抓不住贼,不是贼狡猾,而是我们无能。”他双眼布满血丝,连日的熬夜让他的状态趋于疲惫,但是他的声音依然很坚定,“现在,重新制定侦破方向。”
所有人立刻准备记录。
“第一,按照李乔住处搜出的汇款单地址,找到她生的那个孩子,提取DNA与刘冒冒做对比;同时查一下在刘冒冒之前的李乔男友的情况。第二,去技术队,催促他们尽快做出小卖部监控录像的清晰度还原。第三,凶手一定常进出芭蕾舞团,并且对路况监控情况十分熟悉,他劫持李乔、到老城区拆迁房杀人、再去山里抛尸、再去归还摩的,然后彻底消失,整个线路几乎可以绕城半圈了,如果他要勘察路况的话,不可能凭两条腿一条街一条街走下来。”
“他一定时常开车?”熊放恍然大悟。
“所以,要在四位死者的朋友圈中,寻找他们共同坐过的黑车、出租公司用车,也包括常给剧团送货的货车。”周鹏说着不自觉地捏了捏肩膀,今天这一趟打下来,还真是有点伤了筋骨,“另外,关于凶手的体貌特征,除了之前说过的之外,还要再补上两点:这个人左肩锁骨有一道长五厘米的陈旧性刀伤,穿四十五码鞋。”
“男性,一米七五,四十五码鞋,右手拇指受过伤,左肩锁骨处有五公分长的陈旧性刀伤;受过特殊训练,懂反侦查手段,有可能是退役武警,会开车……”副支队长蒋一将周鹏归纳总结出来的凶手特征又重复了一遍,忍不住问,“周鹏啊周鹏,你还真是神了,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有一些特征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比如说那个……你说凶手喜欢穿卡通袜子,这是怎么回事儿?”
周鹏笑笑,刚想答话,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周队,法医队来电话,山里找到的第二具碎尸,已经拼凑完成,尸检报告刚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