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持针（一）
“持针之道，十一你先说”今日的早课第一问，落去了周子衿身上，目光从眼前那些大小不一的针上移开，站起了身
“持针之道，欲端以正，安以静。先知虚实，而行疾徐。左手执骨，右手顿之….”对于这课，周子衿之前下了许多功夫，向来记忆力非常好的人，背诵这件事更是难不倒她，一旁的高飞见她答完了，长吁出一口气来，瞌睡虫也在这秒跑光了，这楚老头终于是放过了自己。
“嗯”楚云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你们面前，就是九针，九针各有其不同功用，它各自的长，短，大，小，也决定了各有不同的用法….”
“可是，我们眼前为啥摆了两种针来？”高飞一手捻着一根针说道，这两种针明明是都是毫针，到底有何不同？
“嗯，小十，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这是第一次早课上被师父夸奖，高飞朝着周子衿挑了挑眉毛，甚是得意！
“材质不同，这长布之上是银针，这针盒之中是不锈钢材质”续断温声娓娓道来，听他说完后，周子衿也拿起长布之上的针仔细看来，材质？高飞不以为然
“不都一样，分两种不是浪费”续断听后笑了笑，继续说道
“现在时代已经进步，人们对于卫生的要求越来越严格，所以银针渐渐被这种一次性针具取代，现在雪庐中的针器改成这种不锈钢和一次性针具了，这是其一”
“其二，十一，你先取银针”楚云将话接了去，将目光投向听的认真的周子衿身上，听到师父喊到自己，周子衿抬起右手从长布之上拿下根毫针来，秉着气息，平复心情，等着师父下一步指示
“嗯，你面前那个简单的人体模型，是灵芝做的，上面每个穴位都很清楚，取手三里”
“好”周子衿应声答了一句，高飞玩弄着那个人娃娃，不以为然，就这种事情，难不了十一，不经意朝周子衿的位子瞥上一眼，手中正在转动的娃娃掉在地上，子衿持着那银针刚进入，折断了！高飞连忙朝她这边挪了挪，望着已经拿着只剩半根银针眉宇稍稍皱下几分的周子衿，高飞眉头也跟着皱巴起来！
“小十，你再来”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楚云又对高飞做出了同样的要求，瞅了眼略有些失落的十一，高飞懒懒散散的从长布之上也取下跟银针来，他也定要将它给折断了，不能在这上面赢了子衿才是，如此想着便朝着那娃娃身上扎，见他这时候整个人还透着股懒撒的劲，周子衿温怒着开了口
“高飞！！！”
拿着银针的手停下来，接收到子衿微怒的目光，高飞叹息出声，这才端正了身子，正经起来，可银针还未彻底进入，果然，也断了，不过他可真没有做假，做假的怕是这根银针吧，那么脆弱，若是换到人的身上，这半根针断在了人的肉里边去，想想都要吓死，疼死？
“人身？肉里？”好似终于明白了什么，高飞看了眼手中断了的针，又转过头来和周子衿对望上一眼，便笑了起来，周子衿也提起唇角，目光跟着明亮起来！
“银针易断，对于他们这种初学者来说，手法，寸力未达到熟练程度，针法不精的医生，会极易出现这种情况！！”
“看样子，无需我多做解释，针法你们要学的有许多，要学会融会贯通，戒焦躁，中医之路之长，决不能急功近利的事….”楚云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端坐着的徒儿们
周子衿立在书房的一侧，甩了甩已经快要麻痹的右手，她与高飞练针已经练了整整一天，手指都僵硬起来，晚饭的时候，高飞因是拿不住筷子，改用了勺子，可是却未见他有任何不满的情绪，饭吃下许多，说是疲累的紧，早早的回房去睡了，到了今天，周子衿才发现将高飞带在身边，带来雪庐是多麽正确的决定，每每看到他的成长，便格外觉得安心了。
伸伸合合的一下下放松着手指，周子衿望了望眼前这面墙上悬挂的那些药材，说是药材，却全都封存在相框之中的药材，是相当特殊的一些。
右手突如而来一阵蕴热，周子衿疑惑的望了眼已被包裹住的手，那锦帕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还冒着些热气，目光移到身旁来，只见续断的双手覆住锦帕紧紧包裹住她的手
七哥一下下帮她按摩着右手，些许炙热的温度在手指上散开来，让原本酸胀的手指舒服多了
“刚蒸好的毛巾，就知道你在这里”
周子衿歪着头颅瞅着身旁无限温柔的人，转念又想到了一点便开口说道
“谢谢七哥”
续断嘴角含着微笑未回答，只是认真的帮她按压手指，周子衿抬起头，将目光再次转到墙壁之上
“七哥，这上面的药材，都是你们的名字？！”没错，刚进书房的一侧墙壁之上的药材，全是雪庐弟子的名字，而且保持着未炮制，加工前草药的原状，最最重要的竟然能保存的这么完好无损，这方法才让她佩服起来！因她有段时日，桃花谢了后，潜心研究了许久能将桃花保存完好的方法，最好的时候也只保存了一个多月而已，看样子之后也能跟七哥取取经了！
续断点点头，说完又细心的为她一根根活络起手指来
“嗯，不错”
“云华？”周子衿按着排序默默念出声来，可又觉得好像不妥，云华是师娘的名字，可是却排在了这些草药的首位，似乎不敢确定，脑海中冒出的念头又不能轻易脱口而出，续断抬起头来，微微颔首
“是的”
是？这么说了原来师娘真的是师父的大弟子，也是后来周子衿才知道，师娘16岁便嫁了师父，他们之间的故事师娘只对子衿说过一句话：认定，与年龄无关！
“常山…三七，落藜，灵芝，续断，茯苓，石奎”后面便没有了，没有她和高飞的那味本草，只是为何常山与三七之间空了空挡出来？那个位置应该还有味草药才对？续断抬了头，同时看向那块空地的位置，慢慢开口道
“十一知道吗？这些本草可全是野外生长的”
“野生的？”这倒让周子衿颇为惊讶，因为现在都是极难去寻到的，毕竟这些本草的生长环境和区域都各不相同。而且现在中药的需求量大，且大多中药全都大量人工种植了，即使是雪庐，也经常要去外面收集药材，要想凑齐这些草药，怕是去了许多地方吧？
“嗯”续断接着说
“师傅说过，实践胜过书中任何理论，现在许多人工养殖的草药，虽说药效同样能达到目的，可是远比不过那些受过日月洗礼，大自然恩赐的本草来的珍贵，雪庐有个传统，我们每年都会跟着师父进山，找寻一些特殊草药，再去寻找稀有的野生本草”
“那我们…”听七哥说完，周子衿眸中亮了几分，续断平和的点点头，笑着说道
“开春之后我们便会出门寻山，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我们这次还要去寻两种本草来”
“苏木，远志”周子衿口中轻念出这两种本草来
“是啊，我们要去将小十和十一找回来了！”将手中的锦帕折的平整放在一边
“到那时终于可以松下一口气来，还真是期待能和十一你们一起出去”续断温和笑意的脸，回过头来对上了周子衿充满困惑的眼神
“怎么了，十一？”
“七哥也会想有偶尔放纵一下的时候吗？”周子衿问道
续断望着面前平静问出这句话的人，垂下头颅，整个人顿时落寞的有些忧伤，他在她心中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啊？却不想不小心问了出来
“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人啊？”话一出，续断当时觉得甚是不妥起来，回眸极其不自然的看了眼周子衿，只是微楞了片刻，这好像是七哥第一次以这种形式与自己说话呢？周子衿抬首莞尔
“就如通天那篇所写，七哥在我心中属于阴阳和平之人：居处安静，无为惧惧，无为欣欣，婉然从物，或与不争，与时变化，尊则谦谦，谭而不治，是谓至治。”
学这篇之时，便想到了七哥，想他就属于阴阳和平之人，生活安然自处，不介意个人名利，心安而无所畏惧，寡欲而无过分之喜，不与人相争，位高却谦虚。听了这些多是夸赞之词，续断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唇角僵硬的向上提了提
“无为惧惧，无为欣欣…”重复的念着这两句，讽刺般笑了，察觉到续断的异常
“七哥”周子衿唤他一声，续断看着她，不自禁般抬起手来，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只手，和她到现在都不曾在七哥脸上见到过的神情，周子衿缩了缩身子，本能的向后退出半步来
见眼前的人面色依旧如常，可身子却缩的像只刚受了惊的鸟儿般，心中一沉，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人都是有欲望的，我也一样，不要把我想的完美，我怕有一天会让十一失望”
若是有一天在十一面前，他想去得到些什么？是否会被她认为“十恶不赦”呢？若是那样可该如何是好啊？想到这里，续断叹息出声
“我没那么好！”
“嗯”周子衿似懂非懂般点点头
书房内一度安静，再回头去看向那些本草，是啊，等到这冬季熬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