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可怜的羊被送回去了

老太太的葬礼办完之后，两个孩子也都上学去了，翠凤每天都去地里忙着照看玉米的长势，而丈夫崔爱家以最近累了为借口，每天都待在家里面说要好好休息，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为办丧事欠的那几千块钱外债。每天，翠凤早上五六点钟就起床了，先是打扫好屋里和院子内外的卫生，然后就叫春儿起床帮自己做饭。等饭做熟了再叫阳儿起床吃饭，吃完饭就打发两个孩子一起去学校上学，然后她自己再默默地收拾好厨房，然后就下地去忙活去了。崔爱家没睡够压根就不会起床，每天等饭做熟了的时候，翠凤还要打发孩子给他端进去，搁在炕沿儿上再叫醒他吃饭，等他吃完了就把碗继续搁在炕沿儿上，然后继续蒙头捂着被子呼呼大睡。等翠凤自己吃完了饭要洗碗的时候，她再进屋去把碗拿出来。等她把家里的都收拾好了下地干活去了，崔爱家才会慢慢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洗把脸，然后就去找自己的“狐朋狗友”去了。每天村北头都会有一堆人在那等着他推牌九，他们玩的也不大，一次也就一毛两毛的。但是积少成多，这对于翠凤娘儿几个来说，也是好多天的生活费呢，但是崔爱家不管这些，他觉得自己累了，需要放松放松。每当翠凤对此有些微词的时候，崔爱家总会理直气壮的说：“这些钱都是我挣得，有你说的啥呢！我自己挣的钱，爱咋花就咋花，我哪怕是把它抡了去，关你屁事！”翠凤每次总是被怼的哑口无言，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对丈夫崔爱家的行为更加的深恶痛绝。包括他后来爱玩的麻将，一提起来她就气的牙痒痒。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有半个月的样子，炎热的天气突然开始凉爽了下来，因为天开始下雨了，所以崔爱家也只能乖乖的待在家里了。不能出门去了，他每天最爱干的事情自然就是睡觉了，一天中除了上厕所的时候他会下炕之外，其他的时候他都在炕上平躺着，不管瞌睡不瞌睡，他都是睡着。两个孩子每天都还在继续上学，早上的时候依然是春儿帮妈妈翠凤做好饭之后，才叫弟弟和爸爸起床吃饭，吃完饭后两个孩子就踩着泥泞去上学了。翠凤收拾完厨房以后，给鸡、羊活好饲料之后倒在盆里，就赶紧趁着雨天收拾一家人秋冬季节的衣服，崔爱家依然是一动不动的蒙头躺着。气的翠凤有时候就偷偷的骂他：“睡睡睡，一天就知道睡，就不敢下个炕，跟个坐月婆娘一样！”因为下雨，两个孩子放学后就不能拉羊去山沟里吃草了。每天没有新鲜的草料，这只羊就又开始每天不停地“咩、咩、咩”叫。翠凤忙着做别的事情，所以也就不觉得它的叫声吵闹，但是这对躺在炕上的崔爱家来说，简直就是要命的折磨。他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着这只羊的折磨，期间更是暴怒过几回。他睡着睡着就会突然从炕上冲下去，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直接怒气冲冲的拿起笤帚，就冲向了那只“咩、咩、咩”叫着的羊一顿暴揍。但是不管他打多少次，那只羊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就会继续嚎叫，只听得崔爱家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爆炸了。翠凤每次看着他那个发神经的样子，真是既好气又好笑。气的是他居然拿笤帚打每天都给家里产奶的羊，觉得可笑的是他居然跟一只羊在那计较。所以每次只要看见丈夫从被窝里暴起，翠凤就在心里默默地暗骂一句：“神经病！”但是她知道自己又说不下他，所以每次也只能由他去了，只是可怜了那只瘦弱的羊了。

想起那只羊，翠凤就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心里感觉堵得难受。那只羊还是大哥当年看自己身体孱弱，所以送来给自己挤奶喝的，他想让自己的身体能强壮一些。但是没想到自己命不好没福分，居然接受不了羊奶的味道。本想着自己喝不了也没关系，还能给两个孩子加强一下营养，没想两个孩子也都随了自己的脾胃，最后还是便宜了那个老是对自己横竖鼻子斜瞪眼的糟老头。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翠凤都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了，她得用力地咳嗽好几声，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丈夫崔爱家孝顺自己的爹，这自己本没有什么意见。可是那个爹也太不是东西了，喝着自己家的羊奶，对自己态度不好那可以说是习惯了，但是他居然动手打阳儿，这让翠凤心里一直过不去那道儿坎。要知道，老爷子他每天能够喝上新鲜的羊奶，那都得归功于春儿阳儿每天的精心喂养。孝子崔爱家每天巴巴的拿着羊奶去送人情，老爷子每天心安理得的接受他儿子的孝顺，可是对每天喂羊放羊的孙子就是这样的回报吗，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打自己的亲孙子！你怎么下的去手啊！那只羊也是可怜，每天都为人产着新鲜的羊奶，如今也不过是为了一口嫩草，才“咩、咩、咩”叫了几声，你看就遭遇了这样的毒打。你说这人啊，还真是歹毒，一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东西！这羊来家里这几年可是没少给家里做贡献，每天挤奶就不说了，三年下了三窝小羊羔，那也是给家里挣了不少的钱。刚来的时候你看长得多健壮，如今几年下来，现在都瘦成啥样了。肚子本该是肥嘟嘟的撑起来的，可是现在都瘦的瘪进去了，浑身的骨头看着很是明显。想到这些，翠凤就觉得想哭，可是回头看看捂着被子的丈夫，她生生又把眼泪憋回了眼眶。翠凤觉得那只羊很可怜，自己也很可怜。或许，这只羊就不该来到这个家里的，要是它还在大哥他们家，说不定它的生活要比现在的好多了。“真是造孽哦！”想到这里，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在下了两天的雨之后，崔爱家对那只羊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了。在第三天的时候，老天阴沉着脸终于停止了下雨。等地上的水干了一上午之后，中午吃饭的时候，今天终于舍得在厨房吃饭的丈夫崔爱家发话了：“今天刚好不下雨了，又是个星期天，我和春儿阳儿去把那只羊给他舅家送回去吧，这一天光是个咩咩咩的叫，实在是烦人得很。”翠凤听见丈夫的话后，久久没有说话，一直等到中午饭吃完之后，翠凤她终于开口了：“送回去就送回去吧。这羊是他舅送来叫我喝奶的，结果我奶也没喝上。当时羊送来的时候咱也没给人钱，羊在咱家白白待了三年了，现在也该给人还回去了。”崔爱家听了翠凤的话很是不高兴，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眼看着想要发火。但是翠凤早就从凳子上站起来了，走到锅边背对着他洗碗去了。崔爱家靠在厨房门上闷声不吭了半天，最后想了想翠凤人家说的也没错，这羊奶人家确实也是没喝上。但是这是她自己嫌羊奶膻气不喝的，自己这才端去给老爷子喝的，又不是谁抢的。你看她这阴阳怪气的样子，搞得自己好像逼着她把羊奶给老爷子喝了似的。满脸阴沉的崔爱家靠着厨房门，抽完了好几根烟之后，最后把烟头摁灭在门槛上，吐了口痰站了起来，叫春儿阳儿拉着羊这会儿就走。这么突然的决定一下子让两个孩子有些懵，这只羊从来这个家开始，就一直是姐弟两喂养的，几年下来，姐弟两已经跟这只羊有了深厚的感情。今天父母突然一下子说要把羊送回去，这让他们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但是看得出来，爸爸妈妈今天都很不高兴，姐弟也两都悄悄地不敢吭声。他们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的动作或者声音，让都快要凝固的家庭突然爆发一场大战。他们听见爸爸崔爱家叫自己拉上羊，姐弟两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慢慢的从角落里站了出来，说下了雨地上泥泞，所以要先去换鞋子。

不管再怎么磨蹭，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姐弟两换了雨鞋，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就算是去舅舅家还羊，那也算是走了一回亲戚嘛，不能再跟家里似的穿的那么随便。然后在父亲崔爱家满脸阴云的笼罩下，姐弟两不情不愿的拉着那只羊，从家里出发了。出门的时候那只羊很是兴奋，在家里关了几天了，今天终于可以出门吃到新鲜的草料了。一路上都是春儿拉着那只羊，阳儿悄悄地在后面跟着，小脸儿上面写满了不舍。但是没有办法，父亲的决定那就是铁的律令，没有人可以拒绝执行。一路上春儿走的很快，羊有时候会停下来啃食几口路边带着露珠的嫩草，但是春儿不敢让它停下来，她怕后面跟着的父亲会突然给它一脚。父亲一脚踢下去可疼了，春儿在很小的时候就感受过了。记得那时候春儿还没有上学，有天跟村里的小伙伴玩的很晚了还没有回家，父亲找到她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上来就是一脚。一脚下去刚好踢在了春儿的无名指上，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就袭上了心头。但是春儿不敢哭，如果她敢哭的话，父亲估计会打的更狠。被一脚踢懵了的春儿，最后被父亲提着胳膊拎回了家。回家后那根手指头疼了好久，后来慢慢的那根手指就从骨节那儿长歪了。春儿怕那只羊也被打，所以在父亲给它一脚以前，春儿都会着急忙慌的呵斥着这只羊快走，如果这只羊还在眷恋着地上的嫩草的话，春儿就会着急的用脚尖轻轻去踢羊的屁股，那只羊感觉到有人踢它，才会一路小跑儿走起来。因为刚下过雨不久，地上还都很潮湿，春儿的脚上沾了不少的泥巴，每踢一下羊，羊的屁股上就会有一大块泥印。看着瘦弱的羊屁股上的一块块泥印，这让拉着羊的春儿内心更加的自责，但是她还是怕父亲的那一脚落在羊的身上，那是真的很疼。

春儿他们去舅舅家走的是一条小路，要从很多的玉米地中间穿过去，然后再翻过一条山沟，然后还要走很久的路才能到舅舅家。等他们穿玉米地的时候，那只羊总是会被满地甜美多汁的玉米嫩苗所吸引，时不时的停下来啃两口才肯走。春儿每回都被惊的一声冷汗，生怕身后突然伸出一条腿来，所以每次都踢一下催着那只羊赶紧走。直到走到了山沟边的时候，阳儿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话了：“姐姐，你让它自己走好吗？你别老踢它行不行？”春儿这才缓过神来，急忙回头往身后瞄了一眼，看见父亲没跟在身后的时候她才放松下来，站在那条山沟边让羊吃个够。她一下子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心一下子静了下来。这才开口问阳儿：“爸啥时候走的？你咋不提醒我呢？”阳儿皱着眉头回答说：“从家里出来他就走了，压根就没跟着咱们一块来。”春儿扶了扶胸口，长出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一直以为他跟着咱们呐。我都不敢让羊停下来，我怕他着急了又打羊。”阳儿站住弯下腰正在拔旁边的米米毛，听见了回头说道：“我就说呢，我还以为你见不得羊呢，就说你一路上老催着它走，原来是怕爸突然发神经。那我还错怪你了。”春儿听了阳儿的道歉不以为意，可是看着羊屁股上的那几个泥印却越发的觉得刺眼了，内心深深的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只羊。可是羊还得送回去，就算心里觉得再难受再不舍，父亲的话还是要听的。接下来的路，姐弟两走的很慢，一是希望羊能够吃的饱饱的，二也是希望能跟羊再多呆一会儿。以前的时候，确实是觉得这只羊有时候“咩、咩、咩”的挺讨厌的，但是自己毕竟也喂了好几年了，说分开就得分开了，两个孩子心里还是觉得舍不得它。出门的时候是以为阴晴不定的父亲就紧跟在自己身后，所以才慌慌张张的催着羊不停地赶路。现在好了，知道父亲并没有跟着自己，姐弟两开始牵着羊晃晃悠悠的往舅舅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