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连几天,赵小军夜里都会做梦,有时候是站在上帝视角看着发生的一切,有时候灵魂在她们的身体里,感受着那些绝望而痛苦的情绪。
第二天晚上赵小军梦到的是,唐琴带着四岁的赵云回赵家的那段日子。唐琴是个家庭条件颇好的独生子女,从小在城里长大,脾气有些娇纵,但是对于赵小军的心意确实实打实的。
所以,纵然对于在村子里的泥地,土房子,土灶台,猪圈,茅坑都嫌弃得要死,但是为了让赵爸赵妈帮助她把赵小军劝回去,唐琴还是留了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唐琴收起自己的脾气,照顾赵爸赵妈,甚至学会了用土灶台做饭。但是她的到来,却让娇娇第一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娇娇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阿姨不喜欢自己,她也能感觉到她不喜欢这个家,唐琴刚来那天,用不可思议和嫌弃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家,看着唐琴身上的裙子,皮包,小皮鞋,还有赵云身上崭新的衣服,运动鞋,还有没见过的玩具,娇娇把自己穿着破了洞布鞋的脚往后缩了缩。赵小军的灵魂待在娇娇的身体里,经历着她所经历的一切,感受着她的自卑和迷茫。
“娇娇,要跟你阿姨搞好关系晓不晓得,她现在跟你爸爸结婚了,以后就是你的妈了,嘴巴甜一点,到时候她走就把你接过去,娇娇也去城里上学。你弟弟还小,你要让到他,你阿姨忙的时候,就帮他带一带。唉,也不晓得你爸咋个回事,电话也打不通。”七岁的娇娇其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讨好那个阿姨,而且自己有妈妈,虽然那个妈妈不跟自己住一起,但是她不需要新妈妈。
但是娇娇还是听赵妈的话,甜甜地叫阿姨,帮忙看着赵云,可是赵云从小就被宠坏了的,连唐琴有时候都治不住,更别提娇娇这个七岁的孩子了。
玩水,玩泥,玩赵爸没收起来的烟丝,娇娇阻止他,他就往娇娇身上弄,所以最后两人身上都是一团糟。赵小军看着这熊孩子真是想上去揍两下他的屁股,可是他控制不了娇娇的身体,只能看着娇娇被欺负,完了还被唐琴以一种“这么大的人这么不懂事,带着弟弟玩水玩泥巴”的眼神看着,那感觉,比被人骂一顿难受得多。
娇娇知道这个阿姨不喜欢自己,也不敢开口解释,赵小军看得急死了,说呀,说不是你带的,说是赵云太皮了,你看不住他。
什么也没说的娇娇,还被赵爸给骂了,因为赵爸新买的烟丝,被玩得全沾上了泥,根本不能用了。赵小军感受着娇娇大脑里自卑、委屈、迷茫的情绪,很是难受。
“唉,娇娇,你新妈回来啦,据说是城头人哒,打扮得花里胡哨得,肯定有钱得很,是不是给了你好多钱,给你了爷爷奶奶好多钱。”娇娇摇摇头“我不晓得。”
周蓉嗤笑“切,那就是没给咯,原来是个小气鬼,不但抠,还小心眼儿,给别个当后妈,第一次上门居然不给女儿红包。唉,娇娇,她是不是对你弟弟特别好,对你不好?”
娇娇想起唐琴对奶奶说的话“妈,你误会了,我就是带赵云回来看看你和爸,小军没说要带娇娇回去。唉,我们那儿地方小,娇娇去了肯定住得不舒服,哪有这家里住得宽宽敞敞的好”,娇娇抿着唇“周嬢嬢,我去掐红苕藤去了,今天晚上要吃。”说完就端着筲箕走了。
周蓉看着娇娇的身影翻个白眼“个小女娃子还挺爱面子,不过也是,当然是对儿子好啊,哪个喊你是个女嘞。唉,摊上那么个小气的后妈,再加上那个不靠谱的老汉,有你受的。”说完端着筲箕的菜往家走“唉,这赵小军啊,娶老婆的眼光真是不得行,一个比一个差,一个闷,一个抠的.......”
赵小军此刻感受着娇娇心里的害怕、惶恐,简直暴跳如雷,这个女人,自己离婚的导火索就是她,现在又来欺负自己的女儿,靠!上辈子是不是有仇!
赵小军真想控制住娇娇的身体,上来踢两脚那个八婆,那嘴巴一天嘚吧嘚嘚吧嘚,不说话能憋死你怎么的,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是不是?呸!老子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没出息得很,不仅又矮又蠢,三四十岁了还一事无成,还觉着自己特牛逼,没车没房没成家,我女儿都买房了,他还在啃老呢!惊不惊喜,开不开心,兴不兴奋!hei tui凸(>皿<)凸
还没骂完呢,赵小军就醒了,今天晚上醒来的赵小军完全没有昨晚上醒来的安静,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这是活动板房,不能锤墙,恐怕这宿舍早就咚咚作响了。昨天是难过,今天是生气,生自己的气,没用的东西,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喝喝喝,不知道自己的女儿都受了什么委屈!
生赵爸赵妈的气,娇娇那么乖巧懂事,干啥让她让着让着,赵云那性子用得着让嘛!生娇娇的气,咋个就那么软的性子嘞,受了委屈你说啊,说出来啊,别个欺负你你就受到啊?你.....
想说让娇娇欺负回去,就算小孩子打人不疼,也得让姓周的知道自己是有脾气的。但是想到娇娇因为周蓉的话而生出的自卑,惶恐的情绪,赵小军再次沉默了。娇娇本来就因为父母离婚的原因,自身比较自卑,被别人当场说出自己不受欢迎,唐琴的眼神,周蓉的话,都是扎进她心里的刀,让她没有力量去反驳和反抗,而这一切的源头,却是他,娇娇的痛苦,都来源于他。
赵小军两只手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听着宿舍里此起彼伏,很有节奏感的鼾声,赵小军翻身下床,穿着拖鞋找个空地坐下,扯一根杂草叼在嘴里,看着月亮,吹着夜风默默思考人生。
还好现在是夏天,要是冬天,这大半夜的,得冻死他。赵小军自己一个人坐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把嘴里嚼得稀巴烂的草吐出来,“再做个梦,我梦回去骂死那个死八婆,不能吃这个亏。”然后趿着拖鞋又急匆匆回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