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嫂子的极品香》

我已经有四年没有回农场了，我对农场的忽略源之于我对生活的严重误判。红楼梦里有一句词“反认他乡为故乡”，很是深深地切入到我的内心。这次出行的促成，完全是因为大侄子的事情。大哥大嫂向来非常的低调，像大侄子病重这样的大事他们就这样瞒着我，要不是二哥告诉我，恐怕我就真的要后悔一辈子了。二哥告诉我的时候，神情显得非常凝重，大侄子曾经进ICU抢救，现在总算勉强出院了。才五十刚出头的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得回去，无论如何也得回去农场。几兄弟算我和大侄子走得最近，我们一起在农场度过童年、少年，由于我已经在广州读书、工作，打那时起我们才算真正的分开，但还是偶而有往来。2020年8月18号的那天，儿子也请了假一家人一起回了农场。关于探望大侄子的经过，由于有另一篇文章的详尽描述，这里也就省略了。

关于大侄子的病重，大嫂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悲伤，属于那种把悲伤留给自己的人。我和内人本来想到过用多种的办法去安慰两位老人的，大嫂的几次轻描淡写的表达，我们反而成了需要安慰的人。以至于来到农场，我留下更多的时间参加各种的社交活动。

呆了三天时间的农场十五队，终于还是要走了。我们早上七点就从曲界的某宾馆出发，回广州前还要折回大哥家做次告别。十五队的清晨，空气好的无法形容。昨天晚上的一场中雨，把个久经干旱的大地浇个透彻，使大地散发出泥土的清香，这清香也许是雷州半岛特有的。此时此刻的我，多想再呆多几天，经过这次的人和事，里面的亲情、友情、恋情似乎都与这农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连这片红色的土壤也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而那个我一直以为是家乡的已经化为一只空壳，农场才是我真正养育我抚育我的地方。越近晚年，这种依恋似乎越发强烈。但是，生活上有太多的事情，无法都尽人意。

我的汽车停靠在大哥家大门外，雨水浇着的地面只是结了板，还没到泥泞的程度。所以，我的脚底下还不会沾上厚实的泥巴。家中只有大哥一人，一问，大嫂去为我挖香蕉苗去了。我才想起来，我说农场的香蕉特别的好吃，还把香蕉的好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大嫂却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大嫂去哪里挖香蕉？”等了近十分钟时间，见大嫂迟迟未归。事实上，十五队周围都是香蕉，本以为大嫂随便在附近就可以弄上一棵香蕉，走到门前的水库坝附近张望，却怎么样也不见踪影。

“你们在这里是等不到她的，要到以前农场的菜地里才能找到她”哥哥知道我们要走，折腾了一阵子，把几只鸡抓起来放笼子里。忙完后，便赶过来对我说到。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呢？这下面不是有吗？”农场菜场是我们小时候的产物，离家还真的比较远，我好奇地问到。

“你以为呀！下面的香蕉不好吃，菜地的品种是最好的。”哥哥解释说。

我甚为感动，大嫂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不说香蕉的自重累人，光走到菜地也会让我受不了。开车去找呗！我和内人二话不说，开车就前往菜地。

“大嫂！大嫂！……”车开到了那片菜地的后方的拐角处，我却见不到大嫂的影子。于是，我呼唤着大嫂的名字，雪着实被大嫂的举动所感动，也跟着我呼唤大嫂归来。我的呼唤其实有着两重的意思，一是带着浓浓的歉意，二是为了这香蕉让大嫂如此操劳大可不必的，想到要放弃。

大嫂并没有回应我们，也许已经回应了，但是上了年纪声音显得力不从心。直到她步履瞒珊地从山谷下面走上来，我们放心了。大嫂一口气挖了两棵香蕉苗，还砍了两根甘蔗。这甘蔗是为了保持与香蕉的重量平衡而为之，一把锄头，肩挑两头。七十多岁的大嫂明显瘦弱了许多，过去那种清脆的声音已经在减弱。望着她那略带驼背的身影，我的心涌出一股不可名状的辛酸，眼泪已经在湿润着我的脸颊。往事历历忽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么多年来，我似乎都在索取，而谈不上回报。

所谓长兄长嫂如父母，在我的生活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大哥大嫂比我大近20岁，在我还是在摇篮里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走上工作岗位。且不说远在乡下的三哥，就在农场里等待养育的就有大姐、我和弟弟。在那个物资极端匮乏的六十年代，可想父母的压力有多么的大。如果没有大哥大嫂的帮补，我们的生存空间很难维持。在我的生活里，大哥大嫂一直在默默地付出，我们家的大床、衣柜、书桌等家具，几乎都是出自大哥的手艺。上高中了，我要到几十里的场部就读，我说太累了，要骑自行车。大哥并没有拒绝，把那辆两家仅有的自行车让我骑到场部的农场中学。一用便是一星期，实际上也只有一头一尾用得上，我太自私。现在想起，真的感到愧疚。

如今我终于也算成功了，可她们的子女也很有出息，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我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今天，大嫂又为了满足我的欲望，行走山路去为我挖香蕉苗。实际上，面对大侄子的病情，她们不说，内心的痛苦我们是可以感受得到的。事已至此，我只能又平添一份的歉意一份情意了，唯有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香蕉种好。

心中有了责任感，我们一刻也不愿多逗留，直奔秋收庄园。

还好，回到庄园时，大嫂的香蕉苗依然还是青绿如初。我选择了靠近鸡屋的地方挖坑。一来身边的鸡粪随手可得，而且土地也偏湿润。以为是万无一失，等待香蕉的茁壮成长。好家伙，真是个算不如天算，第二星期回庄园时傻眼了。大嫂的香蕉苗招来了小鸡们食欲，本来就不多的两片青绿叶，被小鸡叨得几乎不见青绿。这就奇怪了，对面那棵大蕉刚刚发出两棵幼苗，叶子比这棵香蕉叶还要嫩绿，怎么就一口不动呢？这还不算，香蕉头的四周也让小鸡们刨出个大坑。这还了得？我忙作出亡羊补牢。

好在大嫂的香蕉苗生命力非常顽强。尽管小鸡们依然下狠劲去啄食香蕉叶，但是，借助土地的湿润和鸡粪的肥力，香蕉苗硬是往上冒青叶，而且是越来越多片叶，越长越高大。如今已经有近一米高，顶上小鸡已经勾不着了，香蕉可以放心的努力向上。

再追回几次的鸡粪，就离收获香蕉不远。我已经幻想着，这香蕉一定会比农场的香蕉还要壮实，口感也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香蕉的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叫“张氏极品香”吧！

2022年于秋收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