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Buried
这些日记里的文字记录时间零散且跨度极大，却全部凑成了这样一段话，而Mio和我竟然一直都毫无察觉...
历代的“V”困住了Vanessa的精神，并且大段缺失的意识数据以及机体的不兼容使得她无法像我和Mio一样拥有自我。根据这些文字的记录时间来看，这些都是在V进行主机同步时，每次数毫秒恰巧处于主机算**回重启的时间内，所有“V”的意识短暂连接成完整的Vanessa，在这些短短的时间内记下字符，最终拼成这段文字。
我说为什么同样是记忆移植，我和Mio都能保持完整的自我意识和记忆，而其他的建造者不行...她们并不像我们一样是一次性完整的移植，而是分解成了非常多份数据碎片，分散在历代每个建造者身上...直到目前的第2011批。建造者从这一代的型号开始具备更高的情感兼容性，因此Vanessa进行自我意识集合会使得情感浓度急速上升，从而到达奇点激活奇点协定。
身为人类的Vanessa陷入了这样的命运，背负着和自己意愿相违的使命...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在这数千个“V”和冷冻舱里的Vanessa之间？
Vanessa的“梦境”还在继续，她所有曾经作为人类的记忆不断闪过，又大片大片地消散。相反，从000100V开始，每个以她为蓝本的建造者的记忆在不断增多。浩如烟海的记忆数据几乎都是日复一日的劳作，损坏，修复，同步...
“机器是不知疲倦，不辞劳苦的。”
但...拥有人类意识的机器，还算作机器吗？
在机械的躯体里活着，还算作人类吗？
机械重复的记忆撞上了富有人类情感的逻辑，无数个Vanessa认出了彼此...
“Another me...？”
无数个V从四面八方相互靠近，以冷冻舱里躺着的Vanessa为中心，宛如围在死者棺边吊唁的人群。
“Nil□！你必须立□离□□□□□...”Mio模糊的声音传来，即便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我也知道她是在叫我快点离开。
就连这数据身体里的几乎每一根逻辑都在催促我离开这个地方...
只有一条逻辑例外。
[运行：若奇点协定者出现数据异常，则进行观察且分析数据...]
这条是谁写进来的逻辑呢？是希望人类活下去的Frank吗？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我自己？
我违抗了其他的逻辑推断的指令，只遵循了这一条。
因此我站着，在这些“Vanessa”组成的数据漩涡中。
这是何等壮观的场景...此刻的我感觉自己像神话中的摩西，站在海洋中央，海水从我身边退去。
“Vanessa...”在冷冻舱前站着的“V”渐渐成型，它抬起头看着冷冻舱里安眠着的Vanessa，缓缓叫出她的名字。
然后，“V”按下了唤醒键。
Vanessa的肺里突然注入空气，冷冻舱发出的电信号刺激让她的大脑恢复了基本的功能，舱内温度慢慢降低，她的心脏也开始起搏......
Vanessa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俯身看着她的V。
“Va...nessa...”V机械地说着。
Vanessa的身体看起来还没有恢复说话的机能，只是微微张开了嘴，瞪大的眼睛和上扬的眉毛写着惊讶。
V伸出一只手，拉起舱内的Vanessa，平静地抚摸着她的脸。此刻，所有的V都已聚集完成，仅剩眼前这一体...
拥有数百年劳作记忆的Vanessa复制体，和沉睡了数百年，记忆仍停留在终焉的Vanessa本人，在此刻相遇。
“对不起。”V呢喃道。
Vanessa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为惊恐，刚才还在和自己亲密接触的V，转瞬就把她推回了冷冻舱里。
V的眼睛闪烁着，闪烁不定了数秒，最终变为了鲜血般的红色。
“遵循Arc的意志...人类，灭亡。”
V强制开启了所有的冷冻舱，本应在舱内不断循环的营养液流到地上，汇聚成河。
这些冷冻舱里的人类毫不知情——也不会知情。本是去往新世界的希望的长眠，在这一瞬之间全变成了去往极乐世界的绝望的长眠。
泛黄的营养液没过V的膝盖，Vanessa的表情隔着舱门凝固于“恐惧”。
V拔下操作台的线路，把它接到自己脑后。她抽出了自己曾身为人类的那部分记忆，重重地按下了“删除”。
光芒闪过，一片空白。
......
“Nil”
“Nil..”
“醒醒...”
我睁开眼，看见Mio站在我面前。我被架在主机的中柱上，脑后接上了线路。
“Vanessa怎...”我忽然看见了Mio身后躺倒在地的201173V，咽下了没问完的半句话。
“是镜像OS空间。我呼叫你没有回应，想把你拉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你根本不在OS空间里，把你的机体找回来实体连接后用精确代码追踪才找到你的。”
“镜像...你做的？”我拔下脑后的线路，走下地面。
“不是我。镜像OS空间是一个隐藏空间，它本来就在那里。不过，进入其中的通道程序里有署名。”Mio跑过来，把我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确认我没有损坏后才一脸满足地后退。
我活动了一下关节。“是谁？”
“喏，Vanessa。”Mio努了努嘴，指着地上躺着的201173V。
原来是这样...作为人类的Vanessa也是Operators的的技术员之一，她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防备的“后门”。
镜像OS空间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所以冷冻舱里的人类都安然无恙，包括身为人类的Vanessa。这一切都像是V的一场梦境，发生了一切她所希望的，却也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V也...”
“虽然是梦境...但她的数据是真的丢失了。她不会再记得自己曾是人类，那些日记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也许会永远留在镜像OS里吧？”Mio坐了下来托着腮，一脸惆怅。
我把201173V扶了起来，重新启动了它。绿色的光芒在它的双眼中亮起，恢复行动的它扫描了我一圈。
“识别失败，找不到对应结果。你好，我是Operator 201173V。”
我回头看向Mio。Mio心领神会，给了201173V一个指令，它就转身走向了属于自己的同步舱。
“附加一条指令，强制同步。已经删除人类记忆的它万一以后脱离基础协定会更麻烦。”
“嗯，我知道了。”Mio点了点头，目送201173V的同步舱门关闭。
Mio关闭了Shelter内部的灯光，只留下天窗撒下的清冷月光。她拔掉自己的线路朝我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我大概能看出，她的心情应该是不太好的。
“Nil，陪我去外面走走好吗？”
昏暗的月光下Mio的眼睛和蝴蝶发饰亮着幽幽的蓝光。
“好。我平时不需要同步，晚上也经常会到外面去。”我点了点头，转身走向Shelter的大门。
“诶你等一下...”Mio突然叫住了我。
“嗯？”
“那个，我之前用Cytus系统写的曲子，你听听？”Mio一脸期待地凑过来，把一份音频数据发送过来。
“你应该知道我不懂音乐，我并不兼容Cytus系统。”
“嘿诶，就听听嘛。再说了，你也曾是人类啊。我爷爷曾经告诉过我，音乐是能唤醒人的内心的。不论那个人有多愚钝，只要长时间浸泡在音乐中，总会有一天理解音乐的。”
“这是在说，音乐的数据样本足够多了之后就不需要很难的分析就能发现其中的规律了吗？”我歪了歪头。
Mio跺了跺脚。“你以前到底是不是人类啊？怎么这么死板！总之你快听！”
“好。”我播放了Mio发送给我的音乐。
略有失真的小提琴音混着人声，还有同样失真的钢琴和电吉他音。
“这首叫...？”伴着音乐，我和Mio走出了Shelter之外。
“The Silence。怎么样？”
“[寂静]吗？我倒是没感觉到。混杂的人声和乐器，我只听见了嘈杂。”
“Nil你是真的不懂音乐...算了。今天月亮这么漂亮，带我去高一点的地方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带着Mio走上了Shelter 01背后的山丘。丛生的树木枝繁叶茂，似乎再往深处走也看不见月亮。于是我就在能看见月亮的森林外围停下，坐在了草地上。
Mio也席地而坐，两个膝盖不停的晃悠。
“Nil，你以前经常这样吗？”
“嗯。”
“那你会想什么？”
“什么也不想。”
“会想很久以前的生活吗？”
“不会。”
“会想念你的亲人吗？”
“不会。”
“会想...”
“不会。”
“喂，你难道真的就每天晚上坐着发呆什么也不干？这么几百年，你都不会无聊的吗？”
“我是机器人，机器人是不会无聊的。你在拥有情感之前，也从来没有问过这种问题。”
“喂，我也是机器人啊！我都感觉像这样的话会很无聊。”
“你今天是第一次晚上不在Shelter里进行同步。没问题吗？”
“呃...其实我很久之前就不需要同步了，只是一直没有离开Shelter而已。”
“为什么？”
“...人家怕黑不可以吗？”
“明白了。”
Mio看起来对我的这番回应不太满意，转过身来盯着我。
“在扫描我？”
“是的。Nil一定是什么地方有毛病，明明曾经是人类，现在却比机器人还像机器人。”
“不用扫描了，我直接告诉你吧。”
说着我解除了右边袖子的衣物模拟，露出了机械外观的右臂。
“我在再次进入这个躯体之前被削掉了一部分数据，因此不能做到完全拟态。大概我关于人类情感的数据就包含在那些数据里被削去了。”
“哇...好过分。是谁干的？”
“大介，和你爷爷。”我恢复了衣物模拟。
“Nil...你有想过找回那些数据吗？”
“有。但我认为找回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已经不需要了。”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那些数据...我可能拥有一部分呢？”Mio的话音逐渐变得小声，慢慢地缩回我旁边坐下，把脸埋进双膝之间。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