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于志强教授对“郁滞论”的发挥
于志强教授“郁滞论”,取法“五郁”、“六郁”之说,认为“郁滞”有“无形之郁”和“有形之郁”,百病皆以“无形之郁”为先,继以“有形之郁”从之。世人治病多重有形,而轻无形,大谬也。“无形之郁”者,以气郁为首,进而衍生为火郁、寒郁、情志之郁等。“有形之郁”,以痰郁、湿郁、饮郁、浊郁、食郁、血郁、络郁等为主。
于教授认为病之所生,无论外感内伤,多与“郁滞”相关。此中“郁滞”囊括了所有关于气血津液的运行输布的失常,既是致病因素,又是病理产物。而在诸郁之中,又以气机之郁为先导及核心。故而根据疾病发生发展的过程,可将“郁滞”分为“气机之郁”、“水液之郁”、“血络之郁”、“痰瘀为郁”、“正虚而郁”五个阶段。
(一)第一阶段“气机之郁”
在气血津液中,尤以气的运行与输布最为灵敏、直接,也是机体防御的第一道屏障,而精血津液的正常运转,也必须依靠气的推动、温煦等作用。可以说,气运周身,一郁则百郁,一滞则百滞,故《类经》有“人有精气津液血脉,余意以为一气耳”之说。可以说,诸般郁滞,以气郁为先。而一身之气当行而不行,或当行而行乱,均可导致郁滞产生。
气机之当行而不行者,不外气虚无力行而滞者,及阻遏不通行而滞者。气机之当行而行乱者,无外当升而不升,当降而不降,当散而不散,当收而不收,诸此种种,均属郁滞。
“气机之郁”按其轻重程度,亦可分为三个时期。
第一个时期,是为气机之郁初起,邪之欲感而未感,疾之欲生而未生,患家或尚无所感,或仅感微恙,而于医家,则应有所察尔。故古有“扁鹊见蔡桓公”之典故,有蔡桓公“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之误。此时治疗当以调理五脏气机为法,亦符合中医“治未病”思想。
第二个时期,是为气机郁滞渐深,患者可能出现情志不畅、胁肋作胀、胸闷脘痞等自觉症状,又有气从寒化、热化,形成“寒郁”、“火郁”者,治疗尤当以调畅“木气”为先。气郁者以疏肝解郁为法,寒化者以行气温阳为法,化热者以疏肝清热为法。
第三个时期,是为气机郁滞日久,逐渐影响脏腑功能,脏腑功能失调,进而出现精血津液等运行输布失常,致病因素由无形向有形转化,逐渐过渡到“郁滞”的第二阶段——“水液之郁”。
(二)第二阶段“水液之郁”
当此阶段,气机之郁滞已然为害水液之运行,郁滞由无形转化为有形。可以说,大凡水液之郁滞,均以气机之郁滞为先。
气能生津,气是津液生成与输布的物质基础和动力。津液之化生源于水谷精气,而水谷精气赖脾胃之腐熟运化而生成。气推动和激发脾胃的功能活动,使中焦之气机旺盛,运化正常,则津液充足,“水化于气”、“气可化水”,故而津液的生成、输布和排泄均离不开气的作用。气化不行,津液不布,气旺则津充,气弱则津亏。
气能摄津,气的固摄作用控制着津液各行其道。若气的固摄作用减弱,则体内津液不行其常道,或外泄或郁滞凝集。
气能行津,气的运动变化是津液输布排泄的动力。气的升降出入运动作用于脏腑,表现为脏腑的升降出入运动。而五脏之中,肝主疏泄,主一身之气,为气血调节之枢。肝之疏泄功能正常,人体内部脏腑、器官、组织、气血的生理功能就处于正常状态。周学海《读医随笔》称:“肝者,贯阴阳,统气血……握升降之枢也”、“凡脏腑十二经之气化,皆必藉肝胆之气以鼓舞之,始能调畅而不病。”故而,五脏之中,以肝为首,协同脾、肺、肾等脏腑的升降出入运动完成津液在体内的输布、排泄过程,即所谓“气行水亦行”。当气的升降出入运动异常时,津液输布、排泄过程也随之受阻。反之,若津液的输布和排泄受阻而发生停聚时,则气的升降出入运动亦随之而不利。
由此可见,气郁日久,气机升降失司,造成气不行水,进而影响脾之运化水湿和水谷功能,使水液之郁日渐加重。此中“水液之郁”一则包含津停而生的“痰、饮、湿、浊”之郁滞;二则是为运化失常而表现出来的“食滞”。当此阶段治疗,应秉行丹溪所言“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气顺则一身之津液亦随气而行”,亦即治疗“水液之郁”当以治气为首务,以调气为先驱,气机调顺则水液之郁方能得以通利消解。正如《医旨绪余》所言:“治痰必先利气者,谓痰之所从来,皆由七情郁结,气道不清,气积生涎,今利其气,使郁结开而气道畅,抑何痰饮之有?”故于教授强调,擅治痰者,不重脾而重肝,肝之疏泄得复,则气机调畅,水道畅达,水液自消。
(三)第三阶段“血络之郁”
这一阶段,人体自身气血津液郁滞日久,正气亏耗,脏腑功能开始衰竭,脏腑间功能亦不能相互协调,气与津液的“郁滞”最终导致血络的郁滞。
清代名医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中,多次提及“初病在经,久病入络,以经主气,络主血”,“初为气结在经,久则血伤入络”,“病久、痛久则入血络”。可见,“血络之郁”的形成是一个由气到血的发展过程,病在气,不治则化生“水液之郁”,久延不治,或失治误治,病势入里,则累及血络,最终成为“血络之郁”。《内经》已经提出久病治血络的主张。如《灵枢·终始》说“久病者……去其血脉”,《灵枢·寿夭刚柔》篇亦说“久痹不去身者,视其血络,尽出其血”,这些理论可视为久病入络的滥觞。在此阶段,依据“气为血之帅”、“气行则血行”理论,仍应把调理气机作为治疗的重要方面。盖辛则通,使血络中结者开、瘀者行,气机调畅,邪结于络中隐曲之所,苦寒或滋腻之药不能达,而辛香之味引诸药达于络中,透达络邪使之外出。《素问·脏气法时论篇》指出辛可“通气也”,又曰“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以辛补之”。辛味宣络之品可散肝中之滞气,经气畅达,络中瘀滞得消,邪去正安。通络之中寓疏肝理气之意,是于教授治疗“血络之郁”之精髓所在。
(四)第四阶段“痰瘀为郁”
此阶段气血津液之郁滞交错互杂,无形之郁与有形之郁互为因果,而对于机体,则以有形之水液之郁与血络之郁互结为主要表现,亦即我们所常说的“痰瘀互结”阶段,此中“痰”泛指津液,正如张介宾《景岳全书·论证》所述:“痰,即人之津液。无非水谷之所化,此痰亦既化之物,而非不化之属也。但化得其正,则形体强、荣卫充。而痰涎本皆血气,若化失其正,则脏腑病、津液败,而血气即成痰涎。”津败为痰,营滞为瘀,津血混浊,遂成互结之势。此为郁滞失治误治,渐成痼疾,正如丹溪所云“自气成积,自积成痰,痰夹瘀血,遂成窠囊”。
当此阶段临床常见治疗以活血化痰为主,于教授则特别指出治疗痰瘀之证,当以调气为先,从肝论治。盖因津液之输布,血液之循行,惟赖一气,气有不畅,则痰瘀生矣。故化解痰瘀之证,根本在于调畅一身之气,在治疗中,当以枳壳、厚朴、陈皮、木香、砂仁、元胡等疏肝理气药为先导,同时配伍化痰祛瘀之品,以期宣通郁滞,痰瘀分消。
(五)第五阶段“正虚而郁”
当此阶段,邪虽未尽但其势已衰,而人体正气亦损。单用驱邪之剂则更伤人体正气,而单用扶正之法则有闭门留寇之嫌。故于教授认为,其治疗当以补正驱邪兼顾,同时勿忘通调一身之气,一则防止补益太过而形成新的郁滞,从而变生他病;二则通过调畅气机给余邪以出路,以防养虎为患,形成卷土重来之势。
综上,依据于教授“郁滞论”,将疾病分为“气机之郁”、“水液之郁”、“血络之郁”、“痰瘀为郁”、“正虚而郁”五个阶段,特别应当注意的是,此五个阶段并非是孤立的,界限也不是完全分明的,但总体不外气的壅滞、津液的凝结、血络的瘀积三方面,最终成为诸病变生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