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戎歌 三

顺着笔直的江畔公路跑了多久？这个问题王童从未在意。

七年的军旅生活，曾经熟悉的家乡模样已经有些陌生。只有屋巷之间偶尔飘散的那一抹肉末香味一如往昔。

在一群陌生的面庞中，王童终于遇见了一张他曾熟知的面庞——他曾经的未婚妻子、萧雅。

人流往来的高墙巷落之间，两人皆一愣。

萧雅手里拿着存折，不由分说地拽着王童就跑。如瀑的长发微扬，王童仿佛回到了孩童时光。那时，两人亦是经常相携奔跑在这青石长巷里。

跑到镇上唯一家邮政局，将存折里的余额尽数取出。王童将又准备向外奔去的萧雅拦下，不由出声询问：

“萧雅，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急，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妈呢？我家院子里怎么都没人住了？”

“江婶……她……”

迎上萧雅一双通红含泪的眼眸，王童心中一阵慌乱：

“那个……萧雅，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我妈到底怎么了？”

萧雅固执地将王童拉出门，一边狂奔，一边不住地急吼：

“江婶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里，等着我手里的医药费呢！”

王童脑海中嗡嗡作响，拽住萧雅的手，不禁向前奔去。短短的一千米长巷，仿佛用尽了他此生的气力。

清冷的医院里，医生、病人都是一脸平静。手里捏着母亲的死亡证明，听着萧雅口中母亲这七年来的际遇，王童只觉心中寸寸寒凉：

“因为自己固执地离开，母亲被赶出了家，赶出了她和父亲朝夕相处的小院。”

“因为自己固执地离开，母亲在江边残破潮湿的小屋里度过了七载人生，即使重病也无人照料。”

“因为自己固执地离开，母亲才会为了见自己一面，拖着行动不便的双腿来到江边，也没了生命。”

“因为自己固执地离开……”

王童从没像此刻这样，如此憎恶自己曾经追求的梦想，心中有无数个如果闪现，却终归只是一场虚妄。

萧雅站在长椅旁，一只手搭在王童的脊背上，静静地安抚。

“萧雅，他回来了……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耳畔传来一男子隐忍的声音，两人皆是一愣。

对上萧雅略显愧疚的神色，王童心下了然：

七年，有哪个女孩儿会在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身上，赌上七年青春呢？萧雅对自己，已是仁至义尽！

冲着萧雅安抚似地笑了笑，当着男人的面，将刚刚垫付的医药费交还给她。王童一手拿着病危通知单，迈步向医院外怎么走去。

门外阳光、依旧明媚……

王童母亲下葬那天刮着风，下着小雨。王童说，这是母亲在怨他呢。

孩子，外面风大，跟我回家。无愧祖国，无愧人民。王童说，这辈子除了母亲，他谁也不欠。

“那他有后悔过当兵吗？”

黎洛看着一脸怅惘的刘裕，不由问道。

仰头将杯中啤酒一饮殆尽，刘裕唇间轻笑，周身尽是肆意张扬：

“苟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披着迷蒙的夜色，和林羽声两人并肩往学校方向走去，刘裕激昂的嗓音依旧回荡在两人的耳畔。黎洛心中不停地在思索这今天所见的一切:

君生我未生的爱情，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亲情，人生实苦，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