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潜伏
洋钱挥挥洒洒腾空布满,一波声势浩大哀凄的仪仗队举着白幌沿街而行。因逝者身份贵重,送行队伍之广,引得百姓街边聚集观望。
应家大太太在素衣仆人的搀扶下,走走停停,表情悲恸。应凌墨扶棺而行,一身孝衣,面无表情的向前走着。只用余光打量周围可疑人群。
随行的军队将殡葬队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好奇百姓只掂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看,边慌张的跟着送殡队伍向前走着。
应凌墨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因为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刻,战争都随时有可能打响。
应疏年也沉重的迈着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黑棺身后,不知今天的计划能不能顺利成功。
送灵队伍走了许远,一直到应家墓园,并没有出现黑龙帮的突袭者,围观群众被拦在墓园外,士兵真枪实弹把守,谁也不敢再向前踏一步。
应凌墨警惕的巡着四周,耳朵机敏的透过嘈杂着人声听着动静。
终于。
“起。”
“落棺。”
大太太见此时此景,再难掩心中悲痛,她挣脱众人的搀扶,朝着棺材就要扑上去,应凌墨忙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母亲,节哀。”
大太太挣扎着,这个她跟随了半生的男子终是舍她而去了,她年华十六便嫁与他,应天勋虽是一介武夫,可却不曾亏待过她,他为巩固军队积攒军蓄,相继娶了二房、三房,可他终究还是敬他的。
他在一日,她便觉得有靠山,如今,说没就没了,以后该如何守着空房过下去。
应凌墨安抚着她,边仔细盯着下葬的棺椁,他眼神示意一旁的女仆,仆人上前忙搀扶起大太太,“扶大太太去休息。”
“方城!”
方城靠了过来,冲几个在一旁早已等候的士兵打了个手势,士兵们靠拢过来,前前后后将大太太护得严实。
黑棺上已盖了土,就在应凌墨疑惑还无人动手时,忽地,棺椁下突然一声猛烈炸响,刚入葬的棺板便被炸得四分五裂,应凌墨早已防备的卧倒在了一边。
众人惊作一团,慌乱不已,随即从应家墓园内里四处冲进来许多便衣男子,各个目露凶相,上来就一阵扫射。
应凌墨机敏地找到掩身之处,算此时,应缭尘的人马应该已经快过来了。可眼下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他反悔了?
应凌墨带着身边军队又抵御了会儿,察觉到应缭尘不会再来后,应凌墨索性这才将一早就埋伏好的军队冲了出来,拿下这些帮派人士不过是一阵功夫的事,他如此大动干戈,不过是想要来一个黄雀在后,将应缭尘的势力打压下去。
可没想到,竟让他逃过一劫。
闯入会场的帮派人士很快被清除了出去,硝烟声止,稳定心神,周围再度回复平静时,众人这才惊奇,那被炸开的棺材之中并无应司令的尸首。
而应凌墨表情却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嘴唇紧抿着,在思索什么,忽地,他蓦然想起。
于是,即刻转身对方城命令道:“去宗祠。”
应缭尘对着面前的灵牌深深鞠了三躬,将手中点燃的香插在灵位前。
他活着的时候,他百般怨恨他,恨他弃自己的母亲与不顾,恨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恨他的城府之深,从不曾真正坦诚对他。可如今,当活生生面对着他的牌位时,应缭尘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抑、烦躁。
他在应府屋檐下负重活着,而应天勋所给予的一切也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盘算,他如此自私自利,痴迷权力,甚至宁愿牺牲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应家的权利,可虎独尚且不食子。
如今他突然离世,这些恩恩怨怨似乎也跟着一并蒙了尘,随他葬去。
应缭尘站在牌位前许久,黑发毅然,眼眸浓重,森然寒气环在四周。
一直站在身后的姜旧影终是忍不住,上前轻轻挽住他的手,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掌心很凉。
应缭尘感到从掌心传来的温度,他下意识侧脸去望,姜旧影回以坚定的眼神。清冷的思绪渐汇笼起,应缭尘反手紧紧攥着她。
两人相对而视之时,应凌墨带着若干军队冲了进来,应缭尘手下士兵也跟着端着手q,警惕的将来者不善的一帮军队团团围住。
应凌墨跨进院内时,正看到两人深情相视的场景,一时也愣住了。
他帮她助她,爱她护她,给了她足够的空间和尊重,他以后她很快就会心甘情愿待在自己身边,可没想到,自己再怎么费心尽力,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应凌墨哈哈大笑起来,“姜旧影,我没曾想到,你背叛我,会如此之快,”
“我……,应凌墨,你对我的帮助我铭记在心,我日后定会还你的,只是,此生我已有了应缭尘,我绝不会改变心意。“女子目光坚定。
应凌墨又冷笑三分:“好,很好!”
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方城”
“大少,有何吩咐?”
应凌墨冷冷扫了眼面前的男女,狠下心道:“一并点了吧,全都销毁!”
“大少,这……。”方城顿了顿,生怕大少此刻是气昏了头,所做的冲动决定,不免小心低声劝慰了句:“大少,您可想好了,这可是应家宗祠阿!”
“那又如何?”应凌墨冷冷看着应缭尘,缓缓开口:“现在我才是应家的当家人,应家军的统领者!宗祠没了再建一个就是,有何惧!”
应缭尘也沉了脸,将姜旧影护在身后道:“你果然出尔反尔。”
应凌墨冷哼一声:“谁给你走漏的消息,真正的棺材是在宗祠?”
应缭尘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应凌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要的只是权和利?”
应凌墨漠然窥向应缭尘身后的身影,随即收回视线,语气决绝:“是,我应凌墨从始至终追求的只有功和名,权与利,不要拿你那一套理想主义蛊惑我,你太不切实际了,应缭尘。”
应缭尘幽目紧紧盯着他,“好!既然你都如此说了,大哥,我最后一次唤你一声大哥,从此以后,我应缭尘再无兄长!”
两方人马对峙着,忽地,应凌墨心一横,率先从腰间拔出q,对着应缭尘胸口位置就是一击,应缭尘条件反射侧身过去,却还是被打中了胳膊。
于是,在应天勋灵堂前,亲生兄弟开始兵戎相见。
两队人马混战在一起,方城得了命令,士兵们也都按事先安排好的那样,用q将埋伏好的炸药引信点燃,应凌墨已被一众手下士兵护着,边开q边往门口方向退去。
只是接连打中几q都没有引燃炸药,这令方城突然疑惑,而应凌墨看了看四周埋伏的炸药,没有一个被引燃的,又看了看虽已受伤,但脸色仍旧平静无波的应缭尘,他当下了然又被应缭尘抢先一步,摆了一道。
他早就该想到的,既然应缭尘能得知他安排的真正棺椁存放在宗祠,那么对于他安放炸药的计划必然也是了然的。
姜旧影急切地扯了布条将应缭尘流血的伤口包扎好,并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q,悄无声息上了膛,可却被应缭尘一把按下,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姜旧影手上一松,对上他坚决的目光,只好垂下头,放弃了加入战斗的想法。
不肖时,应疏年带领着援兵赶到,又经半小时激战,应凌墨、方城等人被生擒,剩余人马也皆投降。
“疏年,不曾想你竟也已叛离他?!看来从我会京城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开始算计我了,是不是?!”应凌墨愤然。
应疏年有些愧意,解释道:“大哥,对不住,我也早就加入了革命党。再说了,大哥,如果你不曾毁了和二哥一共南下共同对付孙贼的约定,或许,我们兄弟三人就能一起并肩作战,那些恩怨也就会随着这些一并消了。”
“住口!父亲去世,应家军队本该轮到我掌管,你们却偏偏在这节骨眼生事端,难道不是觊觎我手上的军权吗?!还说什么并肩作战的漂亮话,不过是你们的又一场算计!”
应疏年想要开口解释,而应凌墨却早已愤然离开了视线,
士兵擒着应凌墨走出祠堂门口时,他突然回了头,不甘和满是怒气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两人身上,姜旧影低了头,心里总觉对他不起,可又想起刚刚他是那般冷酷无情的开q打伤应缭尘,她又心生怒气。
应凌墨一行人已被押走,应疏年带着手下士兵收拾着祠堂残局。
姜旧影站在男子身旁,默然许久,开口道“你会把他怎么样?”
应缭尘神情淡淡,不悲不喜:“将他送离京城,寻一处偏静之处,先关押着他,大哥既然不能为我革命党所用,那便只会成为日后我们的阻力,暂且关押隔离,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你不会杀他?”
“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大哥,他能狠下心来杀我,而我却不能。”应缭尘深深看了她一眼,“再说,他确对你有恩,我更不能杀他。”
姜旧影长舒一口气,默然点点头,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他们两个都安然无恙。
姜旧影回头幽幽的看了眼灵堂正中黑漆漆的棺材,还有这满地的狼藉血迹,直到此刻,她还能闻见空气里血的腥味。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应缭尘牵着她的手,堂正地立在应天勋黑棺面前,他环环巡着这祠堂看了一圈,平静道:“先将父亲的后事办完,再着手改革应家军队为革命党,从此,京城再无应家军。”
“另外。”应缭尘转过了身,叮嘱道:“我过几日,便要南下和同胞汇合共同剿灭孙传方,届时,旧影,你要听从安排,我们需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话音未落,姜旧影就气鼓鼓起来,小脸泛红,“应缭尘,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也是你们其中的一员,我有责任要跟着你一起去!”
“不行。”应缭尘斩钉截铁道。
姜旧影刚要继续争辩,应疏年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二哥,姜姑娘。”
姜旧影收敛起气鼓鼓的脸色,同应疏年点头打了招呼。
“二哥,上海传来新消息,大哥手下在上海的兵力被黑龙堂收复了。”
“什么?!”姜旧影不敢相信,要知道,应凌墨手下大半兵力可都屯在了上海,“怎么会?谁做的?!”
应疏年脸色铁硬,“说是一位在报社工作的记者,潜伏在大哥手下共事五年,怕是大哥一离开上海,他手上就开始了动作。”
“辛郁时?”姜旧影知道他有些不对劲儿,只是那时她还来不及查他,只想着先防范着,待到手上事情处理完,再好好盘问他。
只是没曾想却被他钻了空子,怪不得,应凌墨离开上海的第二日,他就透露给她那些消息,现在看来,就是激将法,让她自己选择离开上海,他便再没有任何阻力的,能大刀阔斧的,将这一切变了天。
“你认得他?”应疏年惊讶道。
姜旧影点头,抬眼看了看应缭尘,叹了口气,“你二哥也和他打过交道,只是那时的他还是个爱国福好青年,真没想到,这吃人的社会,竟能活生生让那样一个赤胆忠诚之人全然背弃信仰,成为当初自己最瞧不起的那些人。”
“果然是世事无常。”应疏年感叹道。
应缭尘沉默不语,只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长空,将姜旧影的手紧紧攥着,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哎,应缭尘,你别用力,你忘了自己胳膊受伤了是不是?好像又流血了,我看看,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