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褐色的雪
雪花零散地在天空中飞舞，尽管这雪多如棉絮，但威力却不及封山暴雪的十分之一。褐色的雪花偶尔散落在窗台边，旅店的老板娘连忙用木板将窗户封好不留一点缝隙。
“今天的人有点多，但还是多亏了你，才能让我们住到这旅店。”法纳弗娜将一碗肉汤端给得诺兰，“这是旅店今晚的晚餐，虽然不好吃但起码没有受到萝莎凯文的诅咒。”
“法纳弗娜...你真的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
“别太在意这些小事”法纳弗娜点起了旅店送的蜡烛，“对了，你不是去买面粉吗为什么会和蒂亚当在一起出现在神庙里？你们在神庙的一个多钟头都干了些什么？”
“面粉只有这么一点！”得诺兰连忙打断法纳弗娜的话，他从自己的身后拿出一小口袋的面粉，“袋里的面粉只有不到两市斤，店里的老板说这已经是最后的存货了，他要在暴风雪降临坎佛尔前，把商铺卖出去搬到奥尔德布。”得诺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靴子，靴子里的羊皮卷咯得他脚痒。
“是这样啊~”法纳弗娜长叹了一口气，“那你呢？你之前不是也说要离开这座城市吗？”法纳弗娜的问题让得诺兰措手不及。“封山日越来越近了，我知道你不会想要留下来和我们一块等死的，既然你不开口那我就帮你先说了吧...”
“法纳弗娜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法纳弗娜将自己下午买到的圣水放在得诺兰的面前，“这是今天买的量，这个冬天村子里肯定有人熬不过去了。”
“就这些吗？”得诺兰摇晃着瓦罐，里面的圣水大概装了不到一半，“明明就是被稀释的圣水还只给一半，这些圣水的量别说净化源头的水源了，就连保证日常生活也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毕竟只是普通人，没有神迹，没有魔法，当这样的诅咒降临到自己的村子里时，最好的选择也只是逃离自己的家乡。”
“那母亲呢？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她呢...”
“如果你要离开这的话，我可以帮你照顾里德娜阿姨”法纳弗娜安静的说道，“村子里除了你以外，大家都染上了萝莎凯文的诅咒，所以...带着我们的份安心的活下去吧。”
“可是！法纳弗娜...”得诺兰握紧了法纳弗娜的手，“你和我一起离开这，离开村子，我们到哪都行！”
“是吗？”法纳弗娜坦然的说道“我还有弟弟，我走了谁来照顾他呢？”法纳弗娜将得诺兰的手推开了，“而且...村里还有你的母亲，还有那么多人，要是连我也走了，那么村子里的大家都只能等死了。”
“你留在村子里不也只是等死吗？法纳弗娜”
“不一样”法纳弗娜摇了摇头，“我只能留在那，往好了想或许还有人能活到明年春天了呢？也许等到春天国家派神官来净化这里的诅咒呢，那么大家也许还能继续活下去。”
“可是...”得诺兰没有把话说出来，他知道有一个渺茫的希望总是要好过绝望，
法纳弗娜揭开自己的衣裙，大量的脓疮裹挟着法纳弗娜的小腿，“虽然还没严重到完全不能走路的程度，但...也只是勉强能走回村子。”借由窗户的缝隙法纳弗娜窥视着外面的风雪，“过两天要是暴风雪到来的话，你就连走的可能也没有了。”
“法纳弗娜...你就这么希望我离开吗？”得诺兰转过身去不敢再直视法纳弗娜的双腿。
“是吗？”法纳弗娜笑而不语，随后拿起瓦罐，“里面装的圣水，即便在怎么节省也只是一个月的量，每多加一个人，那就多一个人的消耗...每减少一个人，那么就能多撑一段时间。”
“那样的话，我...我就...不回村子里去。”
“你总是这样...”法纳弗娜摸着得诺兰的脸庞说道，“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让别人开口先说...”
“法纳弗娜...”得诺兰摸着法纳弗娜粗糙的双手久久不愿松开，仅此留下家乡最后的一点记忆。
“明天我会带着面粉和圣水回村子，我会把你和我今天晚上的谈话告诉给里德娜阿姨和大家的，今晚你就好好的在休息吧。”法纳弗娜转身推开房门，“如果可能的话或许将来我们还会见面...但...这只能是可能了吧...”
“法纳弗娜！”连晚安的问候都没有，得诺兰的房门就被重重关上。
厚重的黑雪慢慢从房檐上掉落，在触碰到地上的泥土后，这些黑雪立马就化为了绿色的腐土。在旅店的门外，几个流浪汉的死尸斜倒在屋檐的一脚。
“还真是晦气啊。”旅店的老板娘一脚踢开了这些尸体，“这些穷鬼...要是没有地方躲避黑雪的话！那就滚去森林别躲在我家的墙角下！”
“老板娘请问...昨天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呢？”得诺兰从旅店的二楼走了下来身上背着随身的行囊，此刻屋外的黑雪也差不多消散完了。
“那个女孩拿着一罐东西往比拉村的方向去了”旅店的老板娘自顾自地打扫着自家的屋檐，“说实话还真是吓了我一跳，现在居然还有人住在比拉村。冬天已经到了黑雪下得越来越频繁，其他几个村的人基本上都没人了，结果离埃尔琳娜之森最近的比拉村却还有人留在那，怎么说呢...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你说是吧小伙子。”等老板娘再抬起头时，得诺兰早已不见了踪影。
顺着道路褐色的雪花正从天空中撒下，诅咒、不详、饥饿环绕着整个拉比村，更准确的说是笼罩在整个坎佛尔的上方。得诺兰躲在与法纳弗娜先前约定的神庙中，怀里还装有二十枚银币和两百枚铜币，这是他买面粉后剩下的钱。
“我留在坎佛尔吗？”得诺兰抚摸着手中的铜币，那是之前买面粉剩下的钱，“如果留在坎佛尔那和留在村里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多活几天而已。”
“可离开坎佛尔...这些铜币压根不够贿赂守城的士兵”得诺兰看着自己袋中的钱币，随后拿出了那张从商人尸体上摸到的羊皮卷，“如果卖了它的话，或许我真的可以...在其他的地方...闯出一片天地。”
天气渐渐好转之前游荡在天空的阴云早已不见了踪影，温暖的阳光再次撒向大地。法纳弗娜提着一小袋面粉和半罐圣水来到了村子里。
“法纳弗娜早上好啊~”村里的铁匠布基尔拄着自己打造的拐杖从铁匠铺里走了出来，尽管脓疮都要挤满这个八旬老人脸上的每一个皱纹，可布基尔依旧十分乐观。
“今天还真是一个好天气啊，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好的天气，哪怕是在这样的天气死掉也算不错了，哈哈~”
“那...丽塔亚婆婆的情况好点了吗？我昨天从教堂里买的圣水，等一下就分发给大家。”法纳弗娜十分有礼貌地说道，“对了，我去坎佛尔之前，柯斯莫尔大叔的情况好像也比严重了起来，现在柯斯莫尔大叔没事吧。”
“没问题，没问题，大家都好得很...自你和得诺兰走后一天的时间，大家都平安无事。我们还希望你和得诺兰能一直留在外面不要回来。”
“是这样吗？”法纳弗娜感觉到铁匠布基尔有一丝异常，“雷奇纳还在房子里面我先去看他，等一会再上门拜访你和丽塔亚婆婆。”
“没关系啦，我和丽塔亚都会等着你过来的。”
“啊...那好就这样吧...”法纳弗娜快步走向自家的旅店，寂静的村子毫无生气宛若墓地一般，绿色的腐土压垮了几间空房，那些黄绿色的烂泥风干后叠了有小山一样高，而法纳弗娜自家的旅店也被这些腐烂毫无生气的泥土活活压住不留一点空隙。
“雷奇纳...雷奇纳？！”法纳弗娜在看到自家被腐土掩盖后，立马就失去了理智扑在这些恶心的烂泥上。绿色的泥巴里裹挟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这些泥巴只要稍微一用力就会渗出黄绿色的液体，法纳弗娜忍受着恶臭在几番挣扎过后法纳弗娜终于挖到了自家的大门。
腐土堆积在房门的两侧，只要稍一用力就会坍塌下来。法纳弗娜拍打着大门，可里面都没有任何回应。法纳弗娜又喊叫着雷奇纳的名字，但里面依旧是那么安静，这种违和的安静似乎验证了法纳弗娜的猜想。黄绿色的粘液沾满了法纳弗娜的全身，筋疲力尽的法纳弗娜闭上了眼睛思考着要是和自己的兄弟一块掩埋在这泥潭中...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
之前被挖开的腐土一瞬间倾泻而来，黑暗温暖而又潮湿，在腐土完全掩盖法纳弗娜时一切负面情绪全部消失，充实与安宁将法纳弗娜填满，法纳弗娜感觉自己将要与大地和泥土融为一片。
“法纳弗娜姐姐？”雷奇纳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轰——”随着一阵声响绿色的腐土连同法纳弗娜一起涌进了旅店内，雷奇纳裹着一床打满补丁的被子，坐在长椅上观察者法纳弗娜。
“雷奇纳！”法纳弗娜立马上前抱住了雷奇纳的脖子，“我在外面叫了那么多声，你怎么都不回一声呢！你吓得我心脏都停下来了！臭小子！”
“法纳弗娜姐姐！你身上好臭啊~”雷奇纳拼命地挣脱法纳弗娜的怀抱。
“啊~”法纳弗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恢复以往的语气说道，“我想你应该也饿了，等我做完饭立马就去洗澡。”
“你这个样子制作饮食，吾觉得十分不成体统.....”萝莎从法纳弗娜的身后冒了出来，“作为厨师应该有让客人，尤其是我这样高贵的贵客，你应该沐浴净身然后好好祈祷，感谢大地母神让你有幸能服侍我这样的贵客.....”说罢萝莎翘起兰花指，拿起不远处的一支木柴，轻轻地挑起法纳弗娜湿漉漉的裙摆，“尤其你这一脚的瘤子实在太失礼了，即使是再完美的美食也会因为你这样巨大的缺陷而丢失原本的风味...”
“你这家伙...还真是让人说不出来的讨厌...”雷奇纳裹着被子一脸不悦地看着萝莎。
“我可是贵客！你怎么能这样和我这般的贵客讲话，尤其是我提出的是十分有建设性的意见好吗！那有食客看见厨师一脚瘤子还能安心吃饭的道理！”
“这位是...”法纳弗娜这才发现家里有客人光临。
“哼哼~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方慈悲地告诉你吧，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生与死的真理，可爱又迷人的上古邪神，萝莎凯文，吾乃掌握腐朽与衰败的魔王，只要诚服于我美食、珠宝，锦衣玉食的未来就在等待着你！”
“就是这样？？？”法纳弗娜拎起萝莎的衣襟将她提到高脚凳上，“婆婆虽然我不知道，我弟弟是从哪里把你捡来的，但以我们家现在的条件，请您在吃完午饭后，赶快离开这个村子吧，这不是你这样的老人家待的地方。”
法纳弗娜出乎意料的冷静居然使得萝莎有些尴尬，萝莎感觉自己有点像个小丑，还是专讲冷笑话毁气氛的那种......
“那个...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这样的尊贵的客人吗.....我觉得有些小小的失礼了吧...”萝莎的语气居然有些正常了起来，“本人觉得...像吾这样尊崇的客人...你们应该再多管两天饭才合适吧。”
“哈？”法纳弗娜斜视了一眼萝莎，“这件衣服应该是我奶奶生前留下的衣服吧？”
“那个管一天饭...也行...”
“算了...我再多送你两件衣服好了，中午的时候下黑雪的几率会小很多，你尽量早点离开埃尔琳娜之森，如果走的太迟晚上要是下暴风雪的话，我也帮不了你。”法纳弗娜端正好萝莎的坐姿，然后走上二楼拿出午饭用得的食材。
壁炉前的火花又重新点亮，雷奇纳正在为受到萝莎凯文诅咒的土豆削皮，法纳弗娜则在拿完食材后来到了浴室，准备清洗自己的身体。
姣好的容貌，小麦色的肤色，可惜世上的事物总有缺陷，法纳弗娜看着脚上的脓疮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要是没有萝莎凯文的诅咒或许...现在...我早就能过上安稳的生活吧...”
腿上的脓疮已经开始有向上移动的趋势，就像布基尔爷爷塔利亚奶奶样，法纳弗娜知道终有一天萝莎凯文的诅咒也会爬上自己的脸，然后毒害自己的大脑最终将自己折磨死在床榻上。
“与其等到那天...还不如自己...”法纳弗娜闭上眼睛试着，想象一把利刃划开自己的喉咙，任由温暖的血液覆盖全身，自己的尸体像玫瑰一样绽放。
“法纳弗娜姐姐，土豆削完了~”雷奇纳在浴室门外大声喊道。
“雷奇纳...雷奇纳还活着！他还需要人照顾，我不能先离开这个世界。”法纳弗娜猛地从池内惊醒，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浴池中呆了半个钟头。
几分钟后，法纳弗娜一瘸一拐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和往常一样法纳弗娜将土豆、盐、水以及从麦穗中分离的米粒按顺序放入壁炉前的锅内。土豆汤制作完成后，法纳弗娜再滴进一小滴从教堂买来的圣水。虽然这么点圣水不能将食物里萝莎凯文的诅咒完全拔除，但起码可以将食物净化到勉强食用的地步。
“雷奇纳，我们家应该还剩下一些圣水吧。”法纳弗娜盛出了一碗粘稠的土豆粥递给雷奇纳后说道。
“法纳弗娜姐姐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离封山日越来越近了，虽然有足够的粮食但却没有足够的圣水，按照以往的消耗程度，这点的圣水我们过不了这个冬天。”法纳弗娜拿出装着圣水的瓦罐晃了晃，里面装着的圣水还不到一半。
“所以呢...你要干嘛？”
“我们家只有两个人，平常的话也很节省应该留了一些圣水结余。所以我想把原先我们结余的圣水一起倒进去...这样或许还能多撑...”
“不要！”雷奇纳裹着被子转过身说道，“明明大家付得的钱都是一样的，而且每次还是姐姐你一起去买的，可我们家每次分的圣水却是最少。现在居然还要我们把自己结余的拿出来，不要，我不要！”
“这样的话，那...就当我们已经分过圣水了。”法纳弗娜十分平静地拿着装有圣水的瓦罐和装有面粉的口袋起身离开了家门，“我去外面把圣水分给大家，你安心休息吧。”
“白痴！白痴！白痴！法纳弗娜姐姐就是个白痴！”雷奇纳大喊着在地上翻滚。
“对对对！你的法纳弗娜姐姐就是个白痴...”萝莎随声附和道。
“法纳弗娜姐姐又怎么对不起你了？”雷奇纳停止了哭闹。
“为什么？这种食物怎么配进入我的嘴中呢~”萝莎一边喝着法纳弗娜做的食物，一边却不断地抱怨着，“要是被其他的邪神或者魔王知道，我曾经吃过这种食物，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吨吨吨——”萝莎又将余下的半锅土豆喝进肚子。
“萝莎婆婆，你有资格抱怨别人的食物吗？”雷奇纳指着放在角落的黑色黏稠液体说道，“明明用圣水净化过了，结果比没净化时的样子还难看！萝莎婆婆也是个白痴！你们都是白痴！大家...大家一块死了算了！”
“这...不能怪我，我以前都是用上好的牛肉和香料做菜，你这样的垃圾食材...我这样的上等神明怎么可能会做呢~哦吼吼吼。”
“是吗？如果...不会用我们这样低级的垃圾食材做饭的话，那么就请不要再边吃边抱怨！”雷奇纳也愤愤地离开了大厅，来到自己的卧室里一个人生闷气，现在整张餐桌上只留下萝莎一人。
“这样从餐桌上下来真是太粗鲁了...丝毫没有作为优雅人士的潜质”萝莎说着便将雷奇纳吃剩下的食物整个喝掉，“果然只有像我这样的上等神明...咯~才懂得如何优雅地用餐...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