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国际关系行为体与结构
所谓国际关系行为体,是指在国际舞台上参与行动、发挥影响的基本单位。自现代国际体系形成以来,主权国家是国际社会中最主要的行为体。随着国际事务的复杂化以及全球化的影响,越来越多的非国家行为体也成了国际关系的重要参与者。
——主权国家——
“主权国家”这一概念始自近代欧洲,而后逐渐扩散至全球。在这之前,国际关系的基本单位主要是帝国、城邦、部落、封建领地等。历史地看,现代主权国家是客观现实(如当时欧洲多元力量中心的政治格局)和主观认知(如自我身份界定和民族认同)共生的产物。正如历史学家查尔斯·蒂利指出的那样,作为单位,由于其在社会动员、资本集中、行为决策效率等竞争环节拥有传统帝国与城市国家无可比拟的优势,因此在竞争激烈的国际体系当中,主权国家这种政治组织形式得以被广泛接受。
现代国际关系中的主权国家拥有四个缺一不可的要素:①拥有一定的领土,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国家边界;②在固定领土上生活的永久居民;③在领土范围内享有排他性管辖权的政府;④在国际社会中使其被广泛外交承认的独立、平等人格。主权国家构成了当今国际关系中最主要的行为体,它们是参与国际事务,塑造国际秩序的核心力量,也是国际责任和义务的主要承担者。根据联合国官方统计,目前成为联合国会员的主权国家有193个,梵蒂冈和巴勒斯坦作为联合国的观察员国,享有准主权国家地位。
主权之辩:巴勒斯坦与科索沃
主权国家一个重要的身份标志是被国际社会广泛接受,但这一标准在国际关系中有时是含糊不清的,巴勒斯坦和科索沃便是其中的典型。自1988年通过《独立宣言》并正式建国以来,巴勒斯坦的主权资格得到国际社会承认,但其在国际舞台中的独立法人资格却受到了强大力量的反对。根据联合国有关制度,新独立国家要获得联合国成员资格,必须首先在安理会通过并在联合国大会上获得2/3以上成员的支持。然而,在以色列、美国及其盟友的影响下,巴勒斯坦到目前为止仍然未能获得联合国正式成员的资格。
科索沃的主权身份更具争议。科索沃原为南斯拉夫领土,主要民族为阿尔巴尼亚族和塞尔维亚族,居民主要信仰伊斯兰教。阿、塞两族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历史上曾多次发生流血冲突。“冷战”结束之后,南斯拉夫民族问题不断,引发科索沃的独立运动,并得到美国和欧盟的支持。1999年3月,科索沃战争爆发,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以“人权高于主权”为借口对南联盟进行了持续78天的轰炸,加速了南联盟的解体。2008年2月,科索沃宣布独立,并得到一百多个国家的外交承认。
——国际组织——
除主权国家外,国际组织也是国际关系的重要行为体。国际组织通常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国家(或其他国际法主体)为实现特定目标,依据其缔结的条约或其他正式法律文件建立的常设性机构。根据成员的性质,我们可以将国际组织分为政府间国际组织(Inter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简称IGO)和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简称NGO)两大类。其中,对于政府间国际组织,我们还可以按照地域范围和组织性质来进行分类。见表1.1。
表1.1 政府间国际组织(按范围和性质分类)
政府间国际组织由主权国家的合法政府作为成员,主要负责维持特定国际秩序和提供国际公共产品(例如标准与规范),以实现单一(或少数)主权国家难以实现的目标。政府间国际组织拥有严格的程序规范,具有较高的国际权威,对于维护世界和平、实现地区安全和促进人类发展方面起着重要作用。联合国是目前世界上最重要的政府间国际组织。
多数政府间国际组织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相继建立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难以适应国际社会的新变化,因而自身面临着巨大的改革任务。越来越多的联合国成员对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政治特权提出批评,不少发展中国家则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机构的票额分配表示不满,不断东扩的欧盟也带来了决策权分散、行动效率下降的问题。如何在公平与效率之间达成平衡,将是政府间国际组织未来面临的重大考验。
非政府组织是其成员根据共同愿望和要求,为解决特定国际问题或发展某一事业而自发成立的。在当今国际社会,非政府组织数量巨大,且增长势头迅猛。不仅如此,今天的非政府组织专业性较强,从早期关注战争、宗教传播、反奴隶制等相对宏大的政治领域,逐渐拓展到控制硫化物排放、消除死刑、保护海洋哺乳动物等专业性领域。这些多元、密集且交叉重叠的组织网络,构成了全球范围内的宏大治理体系,发挥着有时甚至超过主权国家和政府间国际组织的影响力。
延伸阅读:极端形式的国际非政府组织
国际恐怖主义活动是非政府组织的极端表现形式,它们包含了非政府组织的基本要素——成员分散、跨国行为以及非营利性。经济要素跨越地域高速流动、人员往来密切频繁以及多元思潮碰撞等因素构成了国际恐怖主义蔓延的主要原因。“基地”组织(AL-Qaeda)是较为典型的极端国际非政府组织,它以伊斯兰宗教激进主义为精神核心,吸引来自不同国家和地方的狂热分子加入其中。“基地”组织拥有复杂的全球组织网络,通过抢劫或绑架人质维持组织运转,利用发达的信息、通信和交通工具进行暴力恐怖活动。国际恐怖组织频频制造血案,对目标国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以及世界和平造成了巨大威胁,构成了当今世界非传统安全问题的重要内容。
——企业——
作为经济单位,企业是通过各种生产要素的调配、转化,向市场、社会提供商品与服务以求盈利的组织。企业的运作有自身的经济逻辑,但其经济力量不可避免地会外溢到政治领域。随着国际国内互动的日益频繁,以及经济与政治的深度融合,企业正在成为国际关系中的重要行为体。
参与国际事务的企业一般为跨国公司(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跨国公司跨越主权边界实现原料、劳动、资本、知识、生产和销售等经济要素的全球配置,它们在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同时也对世界政治带来了不容忽视的影响。一方面,跨国经济行为强化了国际社会的相互依赖,使得国家间共同利益得以拓展,抬升了相互冲突和战争的成本;另一方面,由于这种依赖的不对称性,强势国家可以通过跨国公司影响甚至控制弱小国家的内部政策,确立起不平等的国际依附关系。此外,在市民社会不断壮大的今天,跨国公司对国际关系的影响还体现在软实力层面。跨国公司不仅提供商品与服务,也传递着品牌价值及其背后的文化内涵,进而可以引领世界文化潮流的走向。
除了跨国公司外,一些本土企业通过影响本国政府的决策也能够对国际关系产生显著影响。洛克希德·马丁公司(Lockheed Martin Space Systems Company)是美国著名的军火制造商,主要负责生产和研发军用飞机、导弹和卫星。洛克希德·马丁公司通过政治捐赠、游说、媒体宣传等方式对美国在对外政策中是否使用武力产生影响。“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在世界上不断用兵,这与军工利益集团的影响密不可分。再比如,全球化会使某些国内的企业在国际竞争中处于弱势地位,它们通过反全球化运动对政府施加压力,延缓或阻止国际共识的达成。
——族群——
还有一类特殊的行为体活跃在国际舞台上,即族群。所谓族群,是基于历史、文化、语言、地域、宗教、血缘等因素而形成的有别于其他群体的一个共同体。族群内部成员往往拥有高度的身份认同,在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界限清晰明确。目前,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是多民族国家,同一族群往往也生活在多个主权国家之内。国家与族群边界的空间偏差使得族群政治成为当今世界的重要现实。
在当代世界政治中,族群参与国际关系主要有以下几种形式:第一,跨国联合。阿拉伯人广泛分布在西亚和北非地区,他们倾向于通过联合自强的方式在国际舞台上发挥作用。土耳其人拥有泛突厥主义的思想,希望将突厥民族曾生活过的地区统一起来。第二,投资援助。这主要是族群内部通过资源再分配而形成的跨国行为。例如,世界范围内的犹太人对以色列的建国给予了全面支持;在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大量华人、华侨对祖国大陆进行投资援助。第三,分离主义。分离主义的行为主体通常是生活在一国境内的少数民族,他们与本国主体民族缺乏认同,对生活在外国的同一族群充满感情,因而采取多种方式与中央政府对抗,以谋求独立或实现高度自治。第四,部族冲突。它可以是跨国行为,也可以在主权国家内部展开。部族冲突不仅直接影响国际安全和地区稳定,而且还诱发了诸如难民、贫困、国际机制失效等深层次国际问题。
——其他——
除了上述几种行为体外,国际社会还存在一些其他类型的活动单元。一国内部的次国家行为体(如地方政府、社会团体、大众媒体、专家智库)经常活跃在国际舞台上。在部分地区(主要是相对落后地区),一些传统的政治单位仍然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比如,在非洲和中东地区,家族、部落就是国家政治生活的重要单元。此外,个人特别是精英人物也是国际关系的重要参与者,索罗斯可以影响全球金融市场,斯诺登则使超级大国美国疲惫不堪。这些人物往往掌握着巨大的权力和财富,或者享有很高的权威与声望,从而能够参与国际事务,甚至塑造国际秩序。总之,国际关系的行为体复杂多样,对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产生着不同方向、不同程度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