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浮生欢（三）

那时，顾怀榆的父亲顾客松和从湘的父亲从云来俱在。二者是故交好友，连带着孩子也相互熟悉，他们在一起时常开玩笑说：“阿湘万年后要嫁与怀榆。”

顾客松时任天衡星君，擅音律，从云来时任司命，掌凡人气运。顾客松无事之时就会带着顾怀榆去文成殿寻从云来谈经论道，喝茶听琴品茗。

从湘不似父亲，她不喜文墨，偏好舞剑。每每从云来逮着她念书，从湘总是听不到一半就打起瞌睡。若从云来继续念经，她就会开始哭她那早年羽化的娘亲。

从湘这般径弄的从云来很是头疼，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过后，从云来便彻底歇了让从湘继承衣钵的心。

从云来每每被气了以后都会想起他那未过门的女婿，好在，有怀榆能稍他慰怀！

顾怀榆虽好舞剑更但好文墨，文成殿后院有一阁楼，里边收藏着许多文人梦寐以求的古籍，顾怀榆每来此拜访就会在里面呆上一整日。或提笔抄写，或默背于心，求知若渴。见他此态，从云来时常感叹：吾儿若有此子一半之能，何愁衣钵无人可承，沉睡之时可乐也。

从云来为教育从湘可谓是煞费苦心，从湘爱舞刀弄枪不喜文墨，他便拉下老脸送了许多拜师礼请旧时情敌秦桑神君收下从湘为女弟子。

从湘倒也没辜负从云来的苦心，学了大概几百年，便把一个个师兄师姐打趴下，得了个“女霸王”的称号。时，顾怀榆亦在秦桑座下，但他从不理会从湘的挑衅。

从秦桑神君处下学后，顾怀榆总会往文成殿跑一趟，就着晚霞看看古书。而那从湘总是在旁边捣乱，不是耍刀就是耍枪，然后使一些奇奇怪怪的术法捉弄他。那时，顾怀榆很少搭理她，晾一晾，从湘觉得无趣就会离开到继续别处耍。

然而，这样勉强算得上是自在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那日，顾客松与从云来去西王母处送东西，路上遇到魔族王君翼不悔欺辱女仙，路见不平，二人立即施法相助，合力大败翼不悔。翼不悔连连讨饶，顾从二人亦无心恋战，便打算放了他。没成想这翼不悔心狠手辣，竟趁着顾从二人没防备的时候下了死手，打伤了顾客松。

隐藏在他处的魔君见到顾客松受伤倒地，也跑了出来加入战斗。从云来双全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顾客松见情况不妙，急忙掐断了梦魂玉笛，向天界求援。

可那天界战将最终还是晚来了一步，顾客松和从云来被他们以惨烈的手段折辱至死。

从湘和顾怀榆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他们被夺去仙丹的父亲的尸首，还有他们那些被生生折断的手指头。

从云来的葬礼过后，从湘性格大变。她开始读书，开始练字，一手簪花小楷更胜先人。

从前，她嫌司命工作烦闷，无甚乐趣。现如今，她学着父亲曾经的样子埋头于文书之中，常常是废寝忘食。

秦桑神君那儿她也不去了，旧时同窗好友来寻她，她一概不见。从湘一直记得父亲之前说过的话：在其位便要好好做事，莫要三心二意。

后来，从湘学着从云来给玉帝上了个折子，大意是她到年龄了，是时候承接司命一职。

玉帝准了。

从湘继任司命一职之时，正值仙魔两界开战。继任典礼甚是萧条，除了几个女仙和天帝五子之外没什么人到场，就连她那所谓竹马顾怀榆也没来。因为，他上了战场。

顾怀榆一直以来对两位父亲的羽化耿耿于怀，他弃了文道，选了武道。跟在战神秦桑麾下，杀了很多魔族敌人，并且凭一己之力手刃了翼不悔，不过两万岁，他便立下赫赫之功。

此疫过后，他再也没踏足文成殿后院的藏书阁。顾怀榆不去藏书阁，从湘更不会去，没几年便落了灰。

仙魔之战持续了百年，最终是以魔族战败告捷，新任魔王和天族递了降表，此次战役中，战神秦桑应劫羽化，顾怀榆接替了他的位置。

头顶有一白鹤飞过，发出鹤鸣。顾怀榆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开始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从湘的？

是她被先司命追着打着哭着不想读书的时候？还是她故意挑衅同窗和自己的时候？亦或是她每次不让自己看书，耍宝吸引他注意力的时候？又或是她哭着看完一天文书的时候？

顾怀榆想，从湘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继任那天自己有多欢喜。坚毅的姑娘，赤手空拳的为自己打出一片天地，赢得众神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