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帝王
天法于道,天又出于德而入于道,入于道而尽于妙,这是万物同归而以其为宗师之故。事物殊途能同归则必然应,可以为帝王。所以大宗师之后,以次又有应帝王之论。
帝王之道在于无为,无为则无有踪迹,无有踪迹则不可以言传。无为在于任其自然,任其自然万物则齐同和谐,而无彼我异同的分别,所以可以做到睡时安适舒缓,醒来逍遥自在,任由别人把自己称为马,任由别人把自己称为牛,不知不闻,任其自然,人们相互信任,自有所得,因而内心正直。所以说他们的知见信实,他们的德性朴诚,嗜好和厌恶全都没有,而且超出了是非的境界,所以从来没有受外物的牵累。
帝王之道以无为为本,而以有为为末。无为与有为都是极其玄妙的,使用有为或无为,各自看当时情况,既要知本也要知末,知无知有。圣人是先正己而后化人,任人而各尽其所能。鸟儿尚且知道高飞以躲避弓箭罗网之害,鼠类也知道深藏于神坛洞穴以避烟熏挖掘之害。鸟是自然法则,鼠类是时势造就,自然的是无为之道,时势造就是有为之法,即使是有为也不能出于高飞与洞穴之外,这就是本与末的关系。
道生天地万物,是为天地之根;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我正要与造物者出游,和他乘着莽眇之鸟,轻松愉悦,飞出天地之外,无拘无束,而游行于无何有之乡,进入本真虚无的空间,处在广阔无际的旷野,居于没有尽头的世外。这就是无为无心而天下自然治理了,所以说你又为何拿治理天下的话来扰乱我的心呢。
有为无为的运用是有时空的差异的,也有因果的关系。知道无为的,也不能不明白理解或内涵以有为的因素;知道有为的运用,也不能不明白或内涵以无为的因素。所谓无为就是游心于恬淡之境,本性心性沉寂,与自然混然一气于茫漠之乡,顺着事物自然的本性而不因于私心杂念,天下即可以治理了,即为放下心来,淡然自得而复归于至静,其息深深而归于至虚,虚静无为而与民物不忤,且不背于公正,这是天下自然达到治理的前提。所以无为者顺应物之自然本性而不掺杂自己的私心,则天下即得以治理。
古代所谓的明君圣王之治,功绩成果广及天下而自身并不因此而居功,教化普及于万事万物而人民并不觉得有所依赖,处于极其高远的位置、功德广被却不能彰显它,而是任乎自然,使万物各得其所,而自处于无为无声无名之地,这就是所说的明君圣王之道。
应合于天地自然,理同于造化,这是帝王之道。帝王之道出于无为之际,运用于心术之间,其中的玄妙可以入于变化无方的神明,其行路可以出于至虚之域,明达于内心而忘却身外,潜藏其精神而又丧失其形体,千变万化而不可揣测,原本于无为,实用而无方,处于虚静杳冥寂寞而忘于外丧于形,即使是沟通于神明的巫觋也不能看出,所谓人知其神而不神,人不知其神而入神。 庄子言帝王之道,入于神则方可达到玄妙,如此的无为玄妙方可为帝王。
无名利则任其自然而名正,无出于智谋则寂然不动而无思无虑,没有任事的作为则淡然无所牵累而不被外物所役使;无用于智巧之事则隐藏其天性本真的内心涵养不使于有为,体悟涵弘着无有穷尽的大道,并不求其始终的成果,常游心于寂然虚无无迹的境域,感受着自然的玄妙,达到空明调达辽阔无际的心境,无得无失,只是为道而集虚,虚而可以依恃于外物而已。至人达到至虚则极致于真空,物来则应事以接物,事至则燮理,所以胜于物而物不能伤。所以至人用心如同照镜子,任由物来去而不加以迎送,应酬而不隐藏,故能胜物而不被物伤,帝王之道极尽玄妙之能如此。
无处不存在,没有不可以达到的,体会它却并不见其形象,使用起来也并不见它的运用,天下万物却效法它,然而又不能够知道它的就是道啊。道是没有方法的,没有体形的,没有作为的,没有个性的。说有方法就有形体,有作为就有名姓,名姓确定之后,道就不能完全。
道不能分离疏散,分离疏散就不能完全,即使再复混合亦不能完全。只有道合而致一,得其玄妙,足以逍遥,足以齐物,足以养生,足以经世,足以充德,足以为宗师,而冥通混融使之无方无体。至于说足以为帝王则是道之所以散而有为有名,有为有名之后道岂能再复合而浑然一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