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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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仁

老子说:君子之道,清静用以修身,俭朴用以养生。清静则人民不被侵扰,俭朴则人民不生怨恨,人民受到侵扰则政治混乱,人民生怨就说明恩德施与微薄。政治混乱,贤能的人就不再为之谋划;德施微薄,勇武的人就不再为之战斗。昏庸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一日据有天下的财富,便一日行使君主的权势,竭尽百姓之力,以供养自己耳目视听的欲望,心志专注于宫殿亭台楼阁、沟池苑囿、珍禽猛兽、奇花异草。贫农饥寒交迫,而虎狼猛兽却厌倦了家畜的血肉;百姓日益困苦,然而宫廷之内仍然穿着华贵的绸缎。君主蓄养这些无用之物,而天下人民已经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不能安身立命了。

上仁的人,清静以修持身心,俭朴以蓄养人民,这是作为君子的人应当行为的事情。下扰人民,则德薄民怨、政治混乱,这不是君子所为之事。不做无益以妨害有益,不蓄养无用以蠹害有用。

老子说:非淡泊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容纳。用天下人的眼睛去观察,用天下人的耳朵去聆听,用天下人的智慧去思考,用天下人的力量去争取,发号施令能够上情下达,而且臣民之心意也可得以上闻,百官各司其职,条理通达,群臣一心。高兴也不是因为有赏赐,愤怒也不是因为有诛罚,法令简明而不苛刻,耳目通达而不昏暗,善言恶语每天陈于前而不混逆,所以贤能的人都尽其智慧,不肖之人竭尽其力量,亲近的人安其性命,远方的怀念其恩德,这就是获得了用人之道啊。

淡漠、宁静、宽大、正平,这是施行仁政的具体条件。用人之道以天下人的眼睛观察、耳朵聆听,则聪明就广大无边;以天下人的智慧去考虑、力量去争取,则功业就博大。所以贤能的人尽其智慧,愚笨的人竭尽其力量,近者怀恩,远者服德,以此而论,可以明了三代圣明君主能够长久持有天下的缘故,所以后世没有能超过他们的。

乘坐车马的人不用劳烦自己行走就可以行致千里之远,乘坐舟船的人不用自己游水就可以渡过江海。假如说的话是正确的,是商人樵夫也不能舍弃啊;假如说的话是错误的,是贵为人君卿相也是不可以听用的。是与非的关系之外,是不可以按身份的贵贱尊卑论处的。其计谋可以使用,不要羞耻于他们的地位;其言语可以施行,就不要求其能言善辩。昏庸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了,群臣全都诚恳效忠的人很少,因为不用他们的智慧,却亲近善于奉迎的奸诈邪僻之人,如此一来,贤能的人不被任用,地位卑下的人不被疏远,竭力尽忠的人就默默无闻了。善于说话的人,必然穷尽他们的言辞,善于进谏的人,必然获罪而遭到诛杀。如此的行为,想要安定海内,抚存四方,离聪明的想法实在太遥远了。

天下事物,可以借我用的应有尽有,剥夺我们使用的还从没有过,假借给我们使用的内涵太大了啊。车马可以代替行走,舟船可以凭借渡涉江海,千里之远可以不用劳累即至,可以借用可是得其力了。君主用臣下以治理国家,臣下可以借君主以实现抱负,失掉可以借的运用唯独是那些昏庸无德的君主而已,天下只有有德之明君而后足以运用假借之说。

老子说:能够尊重生命、看重养生的人,虽富贵荣华也不会因为过于营养而伤害生命,即使贫贱的人也不会因为利益而劳累形体。现在接受先祖遗留下来的产业,必然不能失,而生命之所由来很久了,如果轻易地失去它,岂不太愚昧了吗?所以说把自己的身躯看得比天下珍贵的人,就可以把天下寄存于他;爱护自己的身躯比天下为重的人,就可以把天下托嘱给他。

人们没有不看重自己生命的,所以说要尊生,尊生的人没有嗜好和欲望,因为那是杀伤身体的祸害。人们传承父祖的恩泽而不去自我保养,持守错误,只是奢求于所得到的资养够不够,以至于丧失身体,到了倾覆败家的祸患,迷惑得实在太重了啊。

文子询问治理国家的根本,老子说:根本在于治身。从未听说过身体得以治理而国家混乱的,或者说身已凌乱而国家能够得到治理的。所以说,修持觉悟自养于一身,他的德才是真实的。道极其微妙的原因,是父亲不能把道拿来教给儿子,儿子也不能从父亲那里直接去领受。所以说,道这个东西虽然可以用言语颂扬它,但是颂扬的东西都不是我们所说的永恒不变的道;名称虽然也可以叫得起来,但是能够叫得起来的也都不是我们所说的永远不改变的。

国家的根本在每个家庭,家庭的根本在每个成员。文子问治国的根本,老子回答其根本在于治身,说的就是身得以治理而后家治,家治而后国治。自身如同国家,而国家犹如一个人的身体一样。《诗》云:手执斧柄,伐木做斧柄,斧柄式样并不远,旧斧柄与新斧柄不完全等同。孔子以此寓意为人之理,斧柄虽是照样制作,斧柄的模样、质地、大小、精细不同,其原则是柄头大小要恰好装在斧眼里。人虽然有千姿百态的不同,但是都要符合为人的行为规范,如斧柄头不合斧眼,即刻削改,人的行为不合规范,即刻改正。

文子说:君主有什么样的德行才能使人民亲近。老子说:依时使用民力并且恭敬谨慎,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要太过,要恰到好处。天地之间善的东西我就要蓄积它,不善的东西即是我的仇敌。过去夏商两朝的大臣,反而仇恨夏桀和商纣王,而去臣服商汤和周武王;宿沙氏的人民,自己去攻打自己的国君,而后归附神农氏。所以说:别人所害怕的事情,自己也不可不害怕。

虞舜有善行,天下人都仰慕他的为人。文子问:君主有什么样的德行才使人亲近。老子说:依时使用民力,并且要敬重谨慎他们的劳动,善行我就积累它,不善的东西就是我的仇敌,就好比说,国君若将臣下视如犬马,臣下就会视国君如寇敌和仇人。人民如水,国君如舟,水既可以载舟又可以使舟船倾覆,国君对此岂不畏惧吗?

老子说:治理大国,不可以用小道;疆域辽阔的,制度不可以狭隘;位居高位的人,事情不可以繁多;人民众多的国家,教化不可以苛刻。政事繁多就难以治理好,法律苛刻就难以去施行,所求太多就难以满足。一寸一寸地度量,到了一丈之地的时候必然会有差错;一铢一铢地称量,称到一石的时候必然过多。如果直接用石称或者丈量,方法简便直接而且失误很小,用大的器皿较易称量,而且操作方法简便准确。小器皿烦难而且事倍功半,又烦劳民力财力。所以无益于治理,而有益于混乱,这是圣明的人不做的事情;无益于利用,而有益于浪费的事情,智慧的人不去做。所以功业不厌恶简约,政事不厌恶节省,追求不厌恶寡少;功业简约容易完成,政事节省容易治理,追求寡少容易满足。众人诚信就易于成事,所以计较小处就伤害义,因小义而行事就破坏正道,小道治大事必然不能畅通,想要通达必然简约。

度量有宽有狭,智虑有浅有深,地大物博,人民众多,并不是浮浅的智慧、狭窄的度量所能治理的。从小处治理必然有害于大义,因小义而行也必然有害于正道,这是小器量之人所为,君子不为。

黄河因为弯曲所以能够流向远方,泰山也因为有绵延的山岭所以能够显示它的高峻,道因为安闲悠游自得所以能够变化。通晓了一项技能,审视了一件事情,观察了一种能力,只可以辗转委婉地游说,不可以应对全面的问题。调音的人明白,小弦急促,大弦缓慢;立有事业的人知道,卑贱的人勤劳,尊贵的人安闲。用道的语言说:昏昏默默视之不明,看之不清。顺应天的威信,与天同一气息,与道同气的可以为帝,与道同义的可以为王,与道同功业的可以为霸,没有一项与道相同的就危亡了。所以不用言语教化就诚信,不用施舍恩惠就仁爱,不用愤怒就自然有威严,这是与天同心之后而感动万物的人。施舍之后而行仁,说话之后才有诚信,恼怒之后才有威严,这是因受精诚所感化的人。施舍之后而不仁,说话之后仍然没有诚信,恼怒之后仍然没有威严,这是从表面上被感化者的所作所为。所以有道之后再去治理天下,法令虽少,足以得到治理,无道去治理天下,法令虽多,足以使治政混乱。

老子说:鲸鱼脱离了海水,便为蝼蚁、昆虫所控制,人君舍弃了为君之道而与臣下争议事务,便会被有些官吏所制约,仰仗君主为自己谋取私利,守职的大臣就会听从其欲望来取悦于君主,诸多臣下只能隐藏智慧而不能使用,反而把一切事务报由君主专擅处置。做人君的不任用贤能之人而是喜欢独断专行,则智慧日见穷困而且自负其责,对臣下无可奈何而又使政事荒废,行为已经堕落到与君位的仁不符,并且不能行使制约和执持国政。智慧不足以去治理国家,威严不足以行使惩罚,就没有什么东西向天下民众交代了。喜怒之情表露在心迹,嗜好欲望显现于外,那么忠于职守的大臣就舍弃正直而曲意迎合于上,有司官吏枉法而顺从世风,赏赐与功劳不匹配,诛罚与罪行不相应,就会使上下背离而不和谐,君臣相互怨恨,百官不安于职守,且才智不能发挥,互损声誉的现象萌生,正大光明不能得以普照,并非是自己的过失,反过来却要自责。如此一来,人主越辛劳人民越涣散,这样做的结果无异于是代替技艺高超的木工去砍伐树木一般。代替技能高超的木工砍伐树木,很少有不砍伤自己手的啊。

君主失于为治之道,必然受制于大臣,就如同是江海里的大鲸鱼离开了水,结果却被那些蝼蚁小昆虫所制约一样。为君之道在于委托贤能、选择良相而已,得到贤能的良相,百官下臣没有不能匡正的,天下没有不能治理的。一旦失其君主所持守的道,并且与臣下相争贤能,不用等到臣下对他进行制约,他必将会自我被束缚而不能自脱其樊笼。

和快马竞跑,即使累断了筋骨也不能追赶得上,如果乘车手握缰绳御马,即使使马累死几匹,自己也必定安然无恙。倘若让伯乐相马,王良驾车,圣明的君主乘坐,没有驾驭和观察的劳累而能行至千里之远,这是因为善于利用每个人的不同本能罢了。人君之道,无为就有所成就,有所建树而无嗜好。有为即遭非议,有嗜好就有谄媚,非议即刻削弱权势,谄媚就容易被诱惑,因有建树而又被别人所制约的人是不能够治理国家的,所以说善于建立的人坚固而不可以拔取,意思是建立在无形无象之中。神智明彻与道相合的人,没有能战胜他的。中心的欲望不向外释放叫作扃,外在的诱惑不入于内心叫作闭。中心的欲望被扃阻,外在的诱惑被排斥,什么事情不能节制?外闭中扃,什么事情不能成就?所以不使用它就让它作为,如果利用它就让它有所作为,不追究他的语言,不剥夺他的行为,因其名而求其实。由官吏行使职权,以无为清静不知为君道,以禁止烦多苛刻为目的,如此一来,百官所习所行就各有所考证了。

和快马赛跑,就是君主与大臣之间的较量,登上马车驾驭致千里之远,是君主用臣下以成治世之象。君主有为即遭非议,君主有了嗜好就会有臣下奉承。只有神智明彻的君主与道相合,大凡所使用均有节制,使嗜好私欲不能通行,官吏各尽其职,事务均有所考察。

老子说:食物是人民生存的根本,人民是国家兴盛的基石,所以作为人君的人,上应天时之运动,下尽地理之利,中间要使用人的力量,因此众生随即盛长,万物得以蕃茂根植。春季除伐枯槁的草木以利于耕植,夏季收获百木之果,秋季积蓄蔬菜食物,冬季采集柴草,以利于人民生活的资材。出生的没有无用之人,死后没有弃尸不埋的现象。先王的法令:不捕捉正在成长的禽兽,不会使池水干涸而取鱼食用,不会放火焚烧森林而猎取野兽,时令不到深秋不能捕获野兽,时令不到正月不能下网捕鱼,时令未至立秋不能在地上张网捕鸟,草木尚未凋落不得持斧进入山林砍伐树木,昆虫尚未蛰藏不能在田地里烧荒,正在哺乳的禽兽不能打杀,尚未孵化的鸟卵不能拾取,游鱼长不到一尺不能捕取,猪狗长不到一年不得食用,因此万物的生长壮大就像蒸发的热气一样,繁多茂盛。先王之所以这样依时令休养防备就是富国利民之道啊,富国利民之道并不是参看别人已经施行的办法,这是想要利于民生的欲望常常在内心不能忘记的结果,也是人民在日常生活中自我完备的啊。

使国家富裕的是人民,养育人民的是食物,这是最基本的言论。遵循天时,应尽地理之宜,使用人力,这是与天地人三才和合相备的,然后众生随即盛长,万物蕃茂,人民赖以生活,国家赖以富强,岂不是说生长的财物是有大道化育的吗?

老子说:古代的明君从下边的收取是有节制的,自己的物质生活是有限度的,一定要按每年的收获而适当收取,计算人民的积累有多少,知道有余和不足的数量,然后再根据实情收取或者奉送,如此即得以承天之覆、受地之载之德,而使百姓不再罹患于饥寒之苦。人君怜惜百姓,国家有饥民就食不知味,人民有受寒冷的就冬不穿皮衣,和人民同甘苦共患难,则天下就没有悲伤的百姓。昏君就不是这样了,收取人民的财物,从不衡量民力的辛劳,征求民资,不考虑积聚的多少,男耕女织的积累还不足以供给君主的需求,勤苦辛劳而财物尽以奉君,只有劳作没有休息,君主与臣民相互仇视。况且人在日常生活中,一个人翻地耕种,竭尽全力,不能超过十亩;一般的土地收获不超过四石,妻子和儿女以及老年的父母都仰仗这些粮食生活,有时候遇到天灾之年,没有东西供上需求,人主就会可怜他们了。贪求无厌的暴虐之君却要像攫取涸泽的鱼一样对待他的臣民,以满足他无尽的欲望,那么百姓就不能享有天覆和地载之德了。

唐尧为君主的时候,对待人民犹如自己的身体,收取人民的财物有节制,自己生活的奉养有限度,所以人民没有罪恶违逆之事,贤人很多,差不多每个家庭都有可以受到封爵的德行。社会安定,民俗淳朴,因此明君治理国家必然要计算年岁的丰歉,衡量人民生活积累的虚实,然后才决定收取或者奉送,人民没有怨恨,咨询上天也没有受到谴责吧。

老子说:天地阴阳之气,没有大于冲和之气的,冲和之气可以使阴阳调和,日夜得以区分。所以万物依时令到春分之时而出生,秋分之时才成熟,从出生以至于成熟,必然要得到冲和之精气,才能善始善终。所以说如果只积聚阴气就不能生长,只积累阳气也不能变化成熟,只有阴阳相互交接和谐就能达到成为冲和,因此圣人之道宽容而且谨慎,严厉而且温和,柔弱而且刚直,勇猛而且仁爱。太过于刚则易于折断,太过于柔则容易卷曲,道正好在于刚与柔的中间。准绳是用以量度长短的,可以卷起来揣在怀里,需要的时候再拿来伸开,可以挺直地摆布它,长的时候不使用横,短而没有穷尽,直而不刚强,所以圣人能度量它。推行恩惠就显得软弱,软弱就不能威猛,推行严厉就显得威猛,威猛就不能和谐,推行仁爱就显得放纵,放纵之后就不能严令,推行刑罚就有伤害,伤害就没有亲爱,因此圣人之道以和为贵,效法天之间的冲和之气。

气以和为贵,天地阴阳之气和平而万象光明,阴阳二气和平则万物化生,君臣和谐则朝廷国家得以治理,父子和谐则家道已成,上下和谐而人事既济,荣卫和谐则身康体宁,和谐的深义实在是太大了啊。

老子说:国家之所以能够长久存在是因为得了治世之道,之所以灭亡的原因是大道之理念被阻塞了,所以圣人从变化中就可以观察到或存或亡的征兆。德有昌盛的时候,有衰败的时候,从社会风气就可以观察到存亡的萌芽,所以说得以存在的,必然是有道之邦,国家虽弱小,必然会强大。有了灭亡征兆的国家虽然治理有成,但是其终必然败亡。国家将要灭亡了,即使是大国也不足以为依恃。有道而施行的国家即使小国也不可以轻视,所以能够存在得道而治,不在于国家的大小,灭亡在于失道,并不在于国家的强大。所以动乱国家的主要原因是只顾念于开疆拓土,使疆域辽阔而并不顾念专注于行使仁爱正义,而是专注于高官厚禄,更不修养道德,这是舍弃了其所以存国的根本,却造就了其所以灭亡的原因。如果在上扰乱日月星三光的明亮,在下又丧失了万民之心,如此这般的君主还有谁不能承继大统呢?所以审视自己了解自己的人,就不会随便责备别人。

天下通行不变的称为道,古今不可以改易的称为理,所以道理最大。自古以来有了国家的人,得到了治世之道的就会昌盛,丢失了治世道理的国家就会灭亡。那些只是谋取高位、扩大疆域而不务仁义道德的人,就好比树木没有根本,已经到了枯槁仆倒的程度了。

古代作为君主的人,敦厚而行的叫作道德,浅显而行的叫作仁义,微薄而行的叫作礼智,这六个方面是维系国家的纲常。深入推行道德的,得到的福报就厚重,浅显而推行仁义的,得到的福报就微薄,全都推行的则必然使天下人归服。古代修养道德,就可以匡正天下;修养仁义,只是能够匡正一个国家;修养礼智,也只能够匡正一个乡里。修养道德厚重的人福报大,修养道德肤浅的人福报小,所以有道不用雄壮威武而立,不用坚固强大去争胜,不因为贪图竞争而获得。能够立于君位的,就在于天下推举了自己;能够强胜的,在于天下的自然归服;获得在于天下的给予,并不在于自己的争取。所以低下的容易确立,显示柔弱的就容易获胜,行施仁义的就容易有所得,不与人争的就没有人能和他相争,所以道在天下,就如同江海一样涵宏广大。

道德仁义礼智根植于内心的人,一个人实行它就有浅深,推广它就有厚薄。名誉是从实际的行为树立的,六个方面是有区分的,虽然都是说的善行,然而君主为善则臣民没有敢不善的。后代不修养道德,专以巩固势力作为治政的根本,如此一来国家就危险了。

天地自然之道,根本在于无为,有为则必然败坏,过于执着就会失去它。要想得到天下大治而去有所作为,这样是不能够达到目的的,即使勉强达到了目的,也是不能保持长久的。名声是不可以谋略追求并获得的,要在于天下人给予他名与实相符才能相称,天下人给予他必然天下人归附他,使天下人所归附的就是有了德的缘故。所以说具有上德的人,天下之人都归附他;具有上仁的人,四海之内的人都归附他;具有上义的人,一个国家的人都归附他;具有上礼的人,一个乡的人都归附他。不具有四个方面之一的人,百姓是不会归附他的,百姓不归附就会用兵强制他们归附,用兵强制归附就是走进了危亡之道了。所以说,兵器是不吉祥的东西,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它。使用它就要杀人伤人,即使战胜了,也不是什么美事。所以说死伤人的地方,荆棘丛生,荒芜人烟,侥幸活着的人还时常为之悲伤哀泣。即使是打了胜仗,仍然是依丧礼的形式去处理。因此君子修道德,并不重视使用兵器。

天道自然而无为,有为则失道。名声必须与实际相符合,名与实相合的重要性莫如为君。君主有德政则名声不需要特地追求,而且是天下人给予他的,给予他名声必然会归附他。从这里可以看出,上古五帝三王之所以优秀,而五霸七雄之所以低劣的原因,是五霸七雄不修道德,只关心用兵器争夺天下,他们脱离自然无为的天道太遥远了。

文子询问说:仁义礼智,为什么比道德要薄弱呢?老子说:行使仁的人,必然是以悲天悯人的姿态和给人带来的快乐来论证仁的优点;行使义的人,必然以自己力争取得又施舍帮助他人理解义的好处。普天之下,哀悯和欢乐不能遍及,就是竭尽府库的资财也不足以施与万民,所以用尽心思也不如修道而行德;顺应天地自然之性,万物必将自然归正而且天下万民便自给自足,仁义也就自然依附在里面了。因此大丈夫立身处世以淳厚朴实无为自然,不居于寡德刻薄之地作为操守。礼是道德仁义最细微、末节的修饰文字,仁是行使恩惠的出发点,所以礼是因人情世故而制定的,不能超过人情的实际情况。仁不能出于恩惠之外,悲痛和哀伤在于人情之常,如送别死亡称为仁。

养生不勉强人所不能及之事,不断绝人所不能停止的行为,而是要度量不失其适当,这样是非恩怨就没有缘由产生了。所以即使限制欢乐也足以使内心愉悦,而且不出于和的范畴。明白了死与生的分别,就通晓了奢侈与节俭所要求的标准。未世的时代就不是这样了,言语与行为互相违背,内心与外形不一,礼节装饰烦多,欢乐扰动且淫乱,风俗混浊于世故,是非恩怨聚集在朝廷,所以贤能的人被废置而不用。想要与骏马赛跑,人不可能超过骏马,而如果人坐在车上,骏马就会被人驾驭。所以善于使用道的人,利用人的资质以建功立业,以人自己之所能为来补偿其所不能为之事情。君主依时使用民力,人民就回报君主以财富;君主以礼接待人民,人民回报君主以身死。所以常有危亡之国却没有安定之君,有忧虑之主而没有快乐之臣,德行超过其位的人尊贵,俸禄超过其德行的人凶险。德行的尊贵不分高低,义获取的不会太多。圣人安于贫困仍然以奉守道义为本,不因为欲望而伤害生命,不因为利益牵累自己,所以不违背义而妄自索取。

天下人谈论养生的道理已经很久很久了,能真正得到养生内涵的,他的生命力就旺盛了。所以贤明的君主,不勉强他人做那些不能做到的事情,也不会断绝人所不能改变的事情。人民均得其养育,因此安于贫困而且又以守道为快乐,不因为欲望伤害养生,不违背义而索取,难道这是多欲吗?

古代的人没有德行则不能尊贵,没有能力则不能做官,没有功劳则不受封赏,没有罪行则不被诛杀,选拔官吏以礼,辞退官吏以义。小人持世的时代,选拔有德才的人做官比登天还难,辞退官吏就好像直接被打入深渊。谈论古代意在非议现代啊。相马的人嫌马瘦,选士的人嫌士贫,小猪肥壮只能充实厨房,骨瘦如柴的人不能做官,君子审察实际情况,不会相信谗言。国君有过失而不进谏不是忠臣,劝谏而不听就是国君不明智,人民沉溺在贫困疾若之中而不忧虑就不是贤明之君,所以说持守节操,为国赴难而死,就是尽人臣的职责。寒而给衣服穿,饥而给食物吃,这是慈祥父亲的恩德。以尊大来侍奉卑小叫作变人,以卑小冒犯尊大叫作逆天。前期虽然已登入天,后来一定会跌入深渊。所以乡里按年龄分别对待老弱和贫困不会遗弃他们,朝廷依据爵位高低尊卑有所差别。

选拔官吏的办法,譬如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若有一个方面合格就可以入仕为官;四个方面一个没有,那就是遇到奇迹了。古代的人,无德不能尊贵,无能不可以为官,无功不可以显贵,无罪不被诛杀。所以官不失贤能之人,人不失可用之人。

尊崇显贵的人,因为他接近国君;尊敬老者,因为他接近亲属;敬爱长者,因为他接近兄长。出生在显贵家庭的人骄傲,出生在富有家庭的人奢侈,所以富贵不能明道而自我鉴戒,而能不为非作歹的人就很少了。喜欢学习而且不知满足,这是要治身的缘故,教导而且不知疲倦,这是要治理国家的缘故。有良师益友却要舍弃他们而去为非作歹的人,那是极少的了。能知道人的贤能的人有智,能爱惜贤能的人就是仁,崇尚贤能的人就是义,尊敬贤能的人就是礼,喜欢贤能的人就是乐。

父子主恩,君臣主义,知道恩义而忠孝就可以树立,能够崇贵、尊老、敬长,可以说是知道根本了。能够知贤、爱贤、尊贤、敬贤、乐贤,那么求贤、养贤、用贤之道就可以得到了。

古代善于治理天下的人,无为而无所不为,所以能得到天下的容纳,无所作为而有功业。不能得到天下的容纳,只要动作必然凶险。能为天下容纳的人,其审慎好像冬天过江,谨守好像畏惧四邻,恭敬严肃如同作客,流散洒脱如同冰雪消融,纯朴得好像未经雕琢,豁达得好像高山空谷,敦厚得好像浑浊不清,这就是为天下容纳的人。审慎好像冬天过江,是不敢前行啊!谨守好像畏惧四邻,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呀!恭敬严肃如同作客,是谨慎恭敬啊!流散洒脱如同冰雪消融,是不敢积累储藏啊!纯朴得好像未经雕琢,是不敢速取成功啊!敦厚得好像浑浊不清,是不敢清彻明白啊!豁达得好像高山空谷,是不敢茂盛盈满啊!不敢向前进取的人,是后退而不敢争先的人;害怕自己受到伤害的人,是持守柔弱而不敢矜夸的人;谨慎恭敬的人,是自处卑下而且尊敬别人的人;不敢积累贮藏的人,是自我损弊不敢坚持己见的人;不敢速求成功的人,是自我亏缺而且不敢自是的人;不敢清澈明白的人,是自处混浊屈辱而且不敢弃旧换新的人;不敢茂盛盈满的人,是能发现自己的不足而且不敢自认贤能的人。道这个东西,退后才能为先,守着柔弱才能矜持,自处卑下才能高于人,自我损弊才能坚实,自我亏缺才能保全充盛,自处混浊屈辱才能新鲜,发现不足才能贤明。道是无为而无所不为的,大德的形态是由道所决定的。古代善于治理天下的人,无为而无所不为,天下之大,人民和万物众多,没有天下不能容纳的,这就是无为之功之所以大,而天下的百姓之所以爱戴天地而并不重视它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