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总叙道德
《老子指归》说:太上之象,莫高乎道德,其次莫大乎神明,其次莫大乎太和,其次莫崇乎天地,其次莫著乎阴阳,其次莫明乎大圣。道德可以称道而不可以寻根求源,神明可以保存而不可以使用,太和可以体会而不可以被教诲,天地可以运行而不可以彰显,阴阳可以应用而不可以授予,大圣可以观看而不可以言传。所以说:用揣度的办法去揣度的事物,只是运用了心智,而运用数说的办法去数说事物,其结果很少。而运用心智去察知事物,这种方法是浅陋的,而且它的作为对于要有所作为的事物来说是薄弱的,对于从众多到极其众多的事物是不可以胜数的,而对于大到极其博大的事物是不可以揣度的。精微玄妙,穷究事理,并不是心智所能测到的;成就大的功业,并不是有作为就能够实现;天地之间出现的祸乱灾患过失,并不是善于理事就能克服,所以说不用道理的道理,不是德性的德性,是为政的根本;不是名号的名号,失去功绩的功绩,是造化的本源。因此称王的有所作为而天下之人就有所欲望,失去了真淳而脱离了厚重,清纯变化成为污浊;打开人的耳目,展示以声色;恩养以五味,数说以功德;教导以仁义,指引以礼节,人民好像从睡中觉醒,自暗室中出来,登上丘陵环视八方,仰观星辰而参见日月,所以教化可以言传而德性可以罗列,功绩可以陈述而名号可以区别。所以心智流放而奸邪虚伪大作,道德壅滞蒙蔽,本性灵明隔离断绝,人事相残萌发滋生,太平清和之气消失净尽,天下百姓惶惶自保,心性迷惑,邪伪驰骋,是非的界限失去了自然的情节,情欲的变化侵害及于万物,人们因人情的变化被折磨得憔悴黧墨,仍然是忧患满腹,以至于不安于生活、不乐于世俗,丧失了自然的寿命,都是互相伤害、残暴侵虐所致。因此君臣相互猜忌而营谋,父子相互有打算,虽亲而有怨,兄弟相扰而又凄凉悲伤,人民常处在恐慌之中,而惧怕祸患伤及自身。自身难结,死亡瞬间到来,这是成为祸患的因素。父子互怨,兄弟成仇,晚上尚可安定,太平就会出事,言辞相讥,甚至撕破脸皮、刀斧相向,以至于成为夭折损伤的原因。臣下拜见他的国君,心神不定,六神无主,急急趋捧,顶礼膜拜,肩肘促拥,稽首而拜,弯腰膝行,用威严庄重来显示国君的尊重,这是因为君臣本来就不能忠信的结果。所以可以言传的道理,道德即便是得以彰显,却并不是自然而然使民风清淳的,可以称作名号的名号即便是功绩声名显扬,而并不是朴素本真的结果。
《老君指归略例》说:万物的化生,功业的建成,必然是从没有形象中完成的,而形象是出于没有名号、没有形状,没有名号就是万物的宗本。这个宗本既不温也不凉,既不是官也不是商,总的来说不可以得到也不可以听到,看它不可以得见,体会它也不可得以知,其中的滋味也不可得以品尝。故而从物形来说,它混然生成;从相貌来说,它是没有形状的;从音声来说,它是无声的;从味道上说,它是没有滋味呈现的,所以它能成为天地间万物的宗主,囊括通达于天地自然,没有能离开它而存在的。如果要温暖的时候,它就不能清凉,是宫调的时候,就不能呈现出商音来。形体必然有所分别,声音必然有所隶属,所以它的相貌有形的时候,并不是所谓的大象。它的音发出声的时候,并不是所谓的大音。然而东西南北四象如果不能成形,那么所谓的大象就不能畅达,五个音调不发声,那么所谓的大音就不能到来。四象已然有形,那么万物就无所谓宗主了,大象就可以畅达了。五音有声而内心就没有所适宜的了,那么大音就到来了。所以说掌握了大道,普天下的人们都归向他,使用大音就能够移风易俗,万物在无形无象之中顺畅,天下之人虽然都来归向,而归向之心意却不能释怀。大而极致的无声之音到来的时候,风俗虽然被改变,而改变的景象人们无言加以辩驳,因此天地生有五类为物质,却没有物质可以使用,圣人制正五种教化,却以不言之教化民,所以说可以言谈及有形有象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可以加以名号的名称,就不是永恒不变的名称。五种物质的本源,既不炎热也不寒凉,既不柔弱也不刚强。五种教化的源本,既不光耀也不暗昧,既无恩惠也无伤害。虽然古今不同,时代变迁,风俗更改,而圣人的教化是不变的,即所谓的自古至今其名不去的意思。自然界若不效法它,万物就不能化生,治政若不遵行这个大道,功业就不能有成,所以从古代到今天是一脉通贯,从开始到终点都是相同的道理,掌握了古老的大道可以治理现在的身心,证实现今可以知道古老,只要领悟到这个道理,就可以通达永恒不变的道了。
没有明亮和暗昧的状态,没有温暖清凉的现象,所以知道了常保永恒之道,不变的道就是明达,万物的化生,功业的成就,没有不是效法此道的,所以根据它才能知道万物的开始。奔腾雷电的疾速还不足以在一时之间周遍环宇,驾着风去飞行还不足以在一呼一吸之间到达目的地。善于运用速度并不在于快速,善于达到目的并不在于所使用的工具,所以可以言谈的事物,还不能够盛满天地,有形的极致还不足以覆藏万物,所以说:为此而感叹的人,还不能言尽它的美妙之处,赞扬的人还不能畅述它的恢弘,给它以名声还不够恰当,称呼它还不够完美,名号必定有所区分,称颂必定有所缘由,有区分就有不能兼容的,有缘由就有所不能穷尽的,不能兼容它的真实就有极大的悬殊,不能穷尽就不可以以此命名,这个道理是可以演绎而明悟的。大道是取法于万物化和的缘由,玄妙是指幽冥深远的出处,深远是指探赜而不能穷尽,广大是指贯通而没有边际,遥远是指绵延不绝,邈远不尽,远而不可能达到,微是指幽暗且微小而不可以目睹见,然而大道的玄远深大玄妙的语言,只是在形容它时各有其意境而未能穷尽它的极妙之处。但是贯通无有极限,不可以说出它的细小,微妙无形又不可以言明它的广大,因此经书上说:用一个道字暂时给予它一个名字,又称它叫“玄”,而且总是不能给它一个确切的名字。这样一来,说它的人往往因不能确切而失去它的常情,给它命名的又脱离了它的本真,施行它的又窒塞了它的本性,执持的又失去了它的本原。因此圣人不把自我的言行当作主导,就始终不违背他的常性,不把名号当作恒常不变,就始终不脱离他的本真,不把人为当作事情就不会毁败,他的天性执持不变而不受事物的制约,就永远不失去他的本原了。然而老子的语言,如果想辩驳而诘责他,就失去了老子的宗旨了,想用世间名号来责难他,就违背老子的本义了,所以他的指导思想是这样的。论说天地化生之前的太始之象,是为了彰明自然界的原本之性,演绎幽冥的分际,以确定是否陷于迷惑妄想之地。因而不知道有所损就有所益,使人们崇尚原本而息止末端,持守母体而内存子躯,贱弃灵巧杂术,法于清静虚无,不要问责他人,凡事必求于己,这是其中的大要。而效法于大道的本义在于崇尚万物齐同,却又从形象加以区别;名号崇尚于确定本真,而又以语言加以纠正;儒者崇尚博爱,而声誉可使他们进步;墨者崇尚俭朴苦己,而又加以机智使他们立身;杂家崇尚十全十美,而总在行为上运用。用形象去检验事物,必然巧伪滋生;用名号来确定事物,必然失理生怨;用声誉来激进事物,纷争必起;假托以树立事物,乖巧背逆必作;混淆事物,污漫凌乱必然兴起,这些都是重视了事物的支流,却忽视了源本的结果。事物丧失了承载它的根本,就不足以再继续持守了,然而要达到同途就有歧路,至同心就有取舍。乖巧而修学的人,被其一致所惑,被其取舍所迷。把齐同作为法则,把定真称为名号,观察显现的纯真博爱就称他为儒,鉴见他们勤俭苦己就称他为墨,发现他们不一而足就称为杂,依据所鉴定的情形给他们正名,顺应他们所喜好的,去维护他们的用意,所以即使有纷纭愤懑错杂的议论,特异趋势的辩论解析引起的争执,也都要如此顺应自然。另外,其中的语言说道他的终点,是为了佐证他的开始,论述开始的源本,是为了穷尽终点。开言而不用通达,引导而不用牵出,论述寻既贯通,其中原义推演而有终,其中道理善于运用法则叙述事物的本末,其论明晰,综合汇归而完善了这篇文章,所以使有相同兴趣的人都有感触,发起此事的,没有不因为提出这个倡义而赞赏并加以推演它的。即使有异样的独特思想,没有不述说出回归的心声作为实证,行走的道路虽然不一样,其结果必然同归于一处,思虑虽有千头万绪,其结果也必然平均一致地提出来,汇归到一起就可以明通极致的道理。所以倘若只有同类而思考的,没有不欣喜他独自的思虑所应和的事物,认为得到了它的真义了。大凡事物所以存在,都是返还了它的原有形态,功绩之所以能克敌制胜,就是因为返回到了它自身原有的名号。存在的不会因为它的存在而存在,那只不过是因为它不能忘记消亡。安全的不会因为它的安全而安全,那只不过是因为它不能忘记危险。所以保全它存在的就会灭亡,而不能忘记灭亡的就能够生存,安享其职位的就有危险,不忘记危险的就安全。善于用力的就可以举起秋毫之重,善于听闻的就可以觉察雷霆之响,这就是大道与形象相反的道理。安全的确实安全,然而却说不安全才是安全;存在的确实存在,然而却说没有存在才是存在,侯王确实尊崇,然而却说不被尊崇的才是尊崇,这些问题都是蕴含着大道理呢!名号生于事物的形体貌像,称谓出自涉世求证,名号不能凭虚产生,称谓也不能凭空出来,所以名号往往大失其宗旨,称谓也往往未能穷尽到极处,因此称作玄的就是玄中之玄,称为道的说域中有四大。
《韩非子·主道篇》说:道是万物的初始,事物从道而化生,所以叫开始、元始、初始。道生万物,万物生而有是非,道生万物为之纪,是非因道而彰显,所以称作纪。所以明智的君主持守初始就知道万物的本源,治理“是非之纪”就知道这是善于失败的开端,所以处于虚静无为以待时令的运行,把据时序让名号自然更改,让事物自然安定,处虚就知道处实的情状,清静就知道运动的误正,有言论的自然命名,有事物的自然为形,形名参合同求,君主就无为无事了。所以说:君主不见那些可以引起欲妄的,臣属必然自我约束自己;君主没有自己的意见,臣属必然自我表白他的诧异;君主无心自忘,臣属必用其意。所以说:舍弃喜好去掉厌恶,臣属忠诚可鉴;除去贤能抛却聪明,臣属就自我完备。所以有智慧也不用思虑,而使万物知道他的层次;有行为也不以贤能,去观察臣下的所为;有勇力也不以愤怒,使群臣竭尽其能。因此舍去智慧就会明达,抛弃贤能就会有功绩,除去勇力就会有刚强。群臣持守职责,百官就有秩序,因循他们的能力而使用,就是习以为常。所以说:寂静得好像找不到自己在哪里,空虚得好像不知道万物的名姓。明君无为于上,群臣惊惧于下。明君的道理是使聪明的人穷尽他的思虑,而君主因循以决断理事,所以君主不能用尽智慧;贤能的人奉上以材,君主因而使用他的材质,所以君主不会缺少有功绩能力的人,而君主就有贤明的声誉;如果有过失,臣下就承担罪过,所以君主不会缺少好名声。因此不贤者却是贤者的老师,不明智的却是明智的镜鉴。臣有他劳动的职责,君主有他成就的功业,这就是贤明君主的道理。
《淮南鸿烈》说:所谓的道,覆盖着天,承载着地,囊括四方,分布八极,它的高没有边际,它的深不可以测度,包裹着天地,禀受于无形。原泉流化冲气而渐趋盈满,混混沌沌气浊而渐趋清澈,所以树直而塞于天地之间,横行而弥漫于四海之内,施用起来没有穷尽而不分朝夕,舒放起来可以涵溶六合,卷折起来还不能盈满于一手握,约束而能弛张,阴幽而能明亮,削弱还能坚强,柔而又能刚。横贯四维而涵盖阴阳,恢弘宇宙而彰显三光,它是既柔靡又纤微,山因为它而高耸,渊因为它而深幽,兽因为它而奔跑,鸟因为它而高飞,日月因为它而光明,星辰因为它运行,麒麟因为它而出游,凤凰因为它而翱翔。远古时期伏羲、神农把握了道的根本,立身于天地之中,精神与造化同游,以此而安抚四方,因此能效法天体的运行、地理的重滞,它们像车轮环绕车轴一样旋转不停,如水的流行不能停止,和自然万物相始终。风起云涌,事物无不如此相互有应,雷声雨降,相为感召而无穷,神鬼如电阴阳莫测,龙兴鸾集祥光普照,四季如轮壳旋转,钧恒周遍而复始,万物既已雕琢,仍然保持质朴,用无为自然的方法使它们契合于大道,用纯真朴实的语言而通达于德,恬淡愉悦无矜无持而得于和,万物虽有不同而求得天性的齐谐。精神依托于秋毫之端,仍然可以总括宇宙之大,其德性可以使阴阳和谐万物化生,四时八节和顺,五行之气调达,滋养抚育万物群生,濡润草木,浸渍金石。硕大的禽兽,毫毛润泽,羽翼奋发,头角生长,兽类没有死胎,禽蛋都能成鸟。父母没有死丧子女的悲忧,兄长没有哭泣弟弟的哀伤;儿童不孤单,妇人不寡居。天象没有异常情况,贼害的星宿不会出现,这是内念德泽的结果。
太上的大道生育万物而不据为己有,造作变化成为形象而不加以主宰,自然界里不论是爬攀、行走、啄食、潜息、蜎飞蠕动、胎卵湿化,依时而出生,它们并不知道感念大道的恩德,依时而死亡,它们并不因此而有怨恨。获得大道而有利益的并不能有所赞誉,运用大道而自身毁败的并不能有所非议,收笼聚集储蓄它并不因此添加富裕,向外布施秉承传授并不能使自身贫穷,周旋于道中而不能穷究它的内涵,即使它纤细微小也不可以荒怠,累加它并不见增高,堕降它并不能使之平易,添加它并不能使之众多,减损它并不能使之寡少;砍削并不能使它单薄,屠杀并不能使它伤残,开凿并不能使它深陷,填埋并不能使它浅显。恍惚啊,不可以把它看作是形象;惚恍啊,运用起来不能穷尽;幽深暗晦啊,应用起来,没有形态可寻;深邃洞达啊,运动起来却是虚静而不可窥测,与柔与刚则可卷可舒,与阴与阳则可仰可俛。
葛仙翁《五千文经序》说:老君体合于自然而然,生于太初虚无的先前,起源于没有原始的基因,历经天体变化地理孕育,开始与结果不可以称述记载。穷尽到不能再穷尽,至极到不能再至极,与大道的运行规律相始终,成为天覆地载奠定的根基,布化元和之气于十方世界,怀抱自然纯真的德性,浩渺荡漾无边无际,不可以命名。
明显其中有文采彰著,巍然高大,必定内有功果成就,渊深啊,不可以测量,广远盛大啊,它就是自然神明的元宗。日月星三光依恃它而朗照,天地秉承它而得以有生,乾阳坤阴运转变化因以吐布元精。虽尊高而并无下民,既显贵却并无职位,覆盖承载无穷无尽,因此,八方诸天,普弘大道。开辟之后,复又下降为国师,世世代代相续不休,人们都不能知道他。打造创始了万物而不说是我的功绩,这就是施行了玄德啊!所以众位圣人都共同宗法为道尊德贵,不使用尊爵职位而只是常持守着自然的本性,也只有像老氏那样。在周时又托神于李母,剖左腋而生,生下来时就须发雪白,号称老子。老子的名号,因玄妙莫测而出生在天地开辟的先前,从来无有衰败老朽的时期,所以才叫老子。世人都说老子应当出生在周代,其实老子的名号应当开始在没有考究的无数劫,那是窈窈冥冥,恍恍惚惚,幽深冥渺,很久远的时期啊!周室朝廷,每况愈下,大道不能流行,于是老子西游天下,关令尹喜拜见老子说:大道将要隐藏起来吗?请您把它写出来撰著成书。于是老子撰作《道德》二篇,共有五千多文字,分上下二经。
《混元皇帝圣经·序》说:大道玄远幽寂,理念极致于无为,上德冲和清虚,意义该尽众妙之门,因此精诚凝聚于纯真专一,若不是假托万物以称有生之形,结聚九空并不期待已有而成就躯体,太虚混然内含元神养育的精华原自幽远之地,恍惚是天帝的祖先稀少微妙至极,所以它的纯真能融合于自然,教化不因言传而有遗风,惠风焕和天地,慈爱祥光犹如馈物。天地依恃它来覆载,万类赖以它来滋荣,精神贯通阴阳,功绩成就造化,先于天地已独立,后历尘世劫难而无所昏昧。
《正统道藏·太玄部》中的唐吴筠《玄纲论》说:道是什么呢?虚静空无的关系,造化的根源,神明的元本,天地的开始。它的广大没有界限,它的微小没有中心,浩瀚宽阔没有开端,杳冥幽远没有边际,极其幽远不用观察而大明垂光普照,极其虚静没有心念而品物自有方寸,混然广漠没有形象,寂静寥廓没有声音,万象因此而化生,五行因此而形成,生育的没有极限,成长的却有亏损,生生成成古今不能改变,这就是所谓的道。德是什么呢?天地所秉承,阴阳所资助,以五行为经,以四时为纬,用心主来放牧它,用师教来训导它。无论是幽暗明显、动物植物都能得到适宜畅达,恩泽流布无穷无尽,群生并不知道感谢,其中的功绩恩惠施加没有穷极,百姓并不知道是有赖于它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德。然而融通起来说,使它生出来的就是道,道固然是没有名姓的;蓄养而使它成长的就是德,德本来是没有称呼的。如此比喻起来说:天地、人物、鬼神、仙灵,如果没有道他们就无法出生,没有德他们就无法成长,出生的不知道他们的起始,成长的不能看到他们的最终,探究奥妙,追寻隐幽,怎么能窥视它的原宗呢?进入有的末端,出于无的先前,不能深求它的征兆,称之为自然。自然是道德的常态,天地的总纲。又说:道德是天地的祖先,天也是万物的父母,帝王是三才的主宰,然而道德、天地、帝王是齐同为一的。而自古至今有治世淳朴、乱世浇薄的差异,唐尧治理、夏桀政乱的不同,为什么呢?这就是说道德本不会使人们对社会国家的治理有兴有衰,而世人伦常却有否塞不通和通达安泰的不同。古今的社会人事没有什么变化改易的,而人事伦理的情性却有推步迁移。所以世运即将泰定的时候,那么至正的阳刚纯真精气降临,并且以它们作为主宰,贤良有辅而奸佞邪恶伏藏;世运即将否塞不通的时候,那么太阴纯精之气升发,并且以它们作为主宰,奸佞邪恶辅佐,而贤良隐去。天地之道,阴阳的变化是有规律可寻的,所以治理与治乱是不同的。因此古代淳朴而当今浇薄的原因,就好比是人从幼年的愚昧而到长成之后的聪慧,婴幼儿尚未懂事的时候就是上古之人内含纯粹;逐渐有所分辨,就是中古之人崇尚仁义的时期;长成童子可以学习,就是下古之人崇奉礼智的时期;齿完体壮,欲佞频多,就是末世之人竞相追逐浮夸虚伪的时期。变化的道理,世俗的适宜,所以就有浇薄和淳朴的差异。探究它的缘故,追寻它的因由,你把传统的教给儿子,而他性情却在迁移,人情是随着时代在变化,而且淳朴在离散。虽然说,父不可不教育子女,君主不可不理政于民,然而教育子女在于主义方正,理政于民在于道德。主义方正有了损失,那么可以请教受益的人就不可训导了。道德丧失,那么礼乐就不能再理顺了,即使加以刑罚,施行鞭打,也很难制止奸人贼子了。因此展示给儿童没有虚狂,就能保持忠信无欺;教化世俗以纯粹朴素,就能够安守于天然的和气,所以不用道德去教化人的,尚未听说其中的至理在哪里呢。
唐代陆希声《道德经传·序》说:大道隐而不能彰显,世间教化衰败,天下正在大乱,这个时候,必然生出圣人,圣人忧虑百姓不能得到基本的安居乐业,所以匡扶衰败,救治理乱的方术出现在周世的末期,不知道有多少说教。于是孔子阐释三代的文辞,来匡扶这样的衰败;老子依据三皇的本质,以拯救这样的乱象,他的道理千载难闻。大概孔子的方术着重在表面的文饰,以文饰来修治情感;老子的方术根源在于本质,本质纯粹可以还返元性。性情的极致,圣人有所不能更改,文饰与本质的不同,万世也不能使它们统一。《易经》说“显诸仁”,就是以文饰为教化的说法,以文饰作为教化其事情就可以彰显出来,所以能达到轻易地明白,轻易地明白书写出来就容易详尽了。《易经》说“藏诸用”,就是质朴为教化的说法。质朴作为教化,其中的道理不能彰显,所以深奥不可以认识,而深奥不可以认识,妄自揣测的人就很多了。
唯有老子的方术,以道为本体,以名为运用,无为而无不为,已然是恪守于天下万物的准则了。杨朱宗法老子的本体,只是他达不到老子的境界,以至于他的思想里纯粹是尊贵身躯而轻贱外物。庄周宗述老子的运用,在这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务求断绝圣贤抛弃智识。申韩有失于老子所说的名称,而他们的弊病在于对专有事物的苛刻和急于定位。王何有失老子之道,而他们论述道的时候,往往流于虚无放诞,这几个人不求甚解,都是老子的罪人,然而世人大都以为老子的宗旨,归根究底与孔子的思想不相融合。所以诋毁他的名声就说:“抛弃仁义,绝灭礼学。”寻找道的毛病时就说:只是听任清虚,不可以作为治国的方术,游戏世间使人迷惑,它的来源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这就使得老子之学饱受屈辱千年之久,道德不能施行于当代社会,是有缘由的。而且老子之学的思想原本于天地的开始,陈述古代乃至今天的种种变化,先明确何为道德,其次又论述仁义,其下又陈述礼学的得失、刑罚政令的繁杂琐碎,也只不过是要达到教化顺从的目的就是了。其中秉执的要点根本在于情性的最高境界,所以老子的道学探究的是人的身心。形象比喻家国,最终关系于天下,如此身心家国天地就完备了。然而那些迷惑的人,尚且较为多数,仍然人云亦云,岂不是对世人的深重欺骗吗?
过去伏羲氏画八卦,以卦象比拟万物,穷究性命的原理,顺应道德的和气,老子也是论说先天地之源,本阴阳之和,推性命之极致,发原于道德的奥妙,老子与伏羲的学说同根同源。文王观察演习易理,九六为阳阴的动爻,以刚为贵而尚于变化,它的要点在于中和,老子也观察易理,以七八正数,达到柔和持守清静,而以博大统贯其中,这又与文王的宗旨相通。孔子祖述尧舜,以效法文武王的宪章、制度,引导百姓行施以仁义的教化,老子也仿照推议伏羲,综论黄帝,以道德来教化天下,这又与孔子的思想导向相合。这三位君子,是达到了圣人的最高境界了。老子都能使他们的思想变通过来,反其道而又与之相合,钻研到了变化的极致之处,探究到了精妙绝伦的终归之地,这才可以称作神明的极致了。而王弼以为圣人是与大道之体相合的,老子还不能体道,所以阮籍称为上贤、亚圣之人,大概等同于辅助和晚辈一般,岂是因为老子历经社会的足迹,还不足以充实其中的言语吗?这样的言论不对呀!好像是戏弄圣人在世的活动啊!有的人有事迹,有的人没有事迹,所以大道不能通行的缘故,或者因为屡次聘请低身屈就,仍以天下的祸福为忧;或者因为隐藏姓名、逃遁山野以昭示世情不能牵累,有事迹与无事迹。对于行道来说却是殊途同归的,这就证实了道义之门并不是相反的。然而孔子之所以要出世,老子之所以要处世,老子之所以要沉默,孔子之所以要言语,大概是因为所主张的屈伸隐显的极致了吧!他们怎能去认识呢?
司马迁统论众家之长,首倡道德,可以说是知道本末了。班固作《古今人表》,屈贬老子,虽然其名可屈贬,但是道岂可贬呢?老子的方术被放弃已经很久了,这与以上几位是有关系的。况且孔子亲自拜见老子,感叹他的道学犹如龙啊!多次向老子问礼,写在记传里,后人不能揣测其中的用意,因此异端之说纷至沓来。大概是因为述说的人不追寻源头,而非议的人也不能穷尽到极致,唉!若不是有此传记,老子的宗旨或许就被人给窒息了。现在所以要极其所至,彰显其玄微,使老子的思想正大光明地与群圣人的心意相合,有人能体现其中的道,使用其名称,拿古人的思想以论述契合今人的智慧。过去论说老子之术的,只有太史公相近,为治稍得其道的,只有汉文帝罢了,至于其他皮传诡说,都不足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