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拨开迷雾，素描之路怎么走？

Preface

从大师作品中认识素描

唯伟

我是从6岁开始学画画的，在一个老旧的画室里直接开始了石膏的素描训练，我学的第一张画就是正方体。后来，我每个周末都去画室学习，老师则在画室里摆上当天要画的东西，但不做任何具体的讲解，只是让我们对着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去画。长大后我才知道，这种教学方式在业内被叫作“放羊”(只管不教，放任生长）。在被放羊了一个学期之后，我画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石膏组合体。

在那些年当“小羊”的日子里，老师总是让我们画石膏几何体。后来我觉得有些厌倦了，就三番五次地恳求老师让我画点别的。就这样，我画了人生中第一张石膏雕像——亚历山大大帝。

儿童绘画的特点就是没有物我之分，他能轻易地将情绪表现在自己所观察的对象之中。这两张亚历山大的素描我现在是画不出来的。我很喜欢这两张图，上面的人物很可爱，左边的很机灵，右边的有一些忧郁。

那时候画室里还有一个石膏像，我一直叫它“老奶奶”。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位年轻的老师，他对我说这是海盗。

所以，后来我就把它画成了海盗，还很得意地给它配上了弯刀和雪茄。但长大后我才知道，这个雕像既不是老奶奶，也不是海盗，而是大名鼎鼎的哲学家伏尔泰先生。

上了初中后画室搬迁，我来到了一个更大的环境中跟着高中考前班的学生们一起学习。我是那个画室里年龄最小的学生，这个时候我开始跟着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画更加复杂的石膏。我在不知不觉中好像画得更好了一些——石膏像画得更加立体了，颜色画得更加丰富了。后来研究儿童绘画心理学的时候，我才明白，儿童只有在10岁以后才有所谓的空间思维（左图左侧为8岁时所画，右侧为13岁时所画）。在那之前画石膏体是学不会的。所以，与其说我是慢慢学会了画石膏体，倒不如说是经过了时间的流逝，我的脑袋里“长”出了立体感。

我从小就十分喜欢看书，每当有不懂的问题，我都会去看书寻找答案。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天天流连于书店之中。有一天，我看到了一本书，叫《素描的高度》，这是一本非常厚的书，我得抱着它看。

这本书里有从文艺复兴时期到21世纪历代著名艺术家的素描手稿。我在这里认识了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的优雅和精巧，看到了丢勒、康勃夫、门采尔的严谨与豪放，感受到了凡高、席勒的孤独与苦闷。那个时候的我好像对这本书着迷了，每天从早看到晚，反反复复、如饥似渴地看这些画，渴望从里面得到一些启示。

后来，我开始互相对比着看这些大师的作品，我将他们的画剪了下来，放在一起同时看。我突然发现“文艺复兴三杰”的线条和笔触是如此相似。那个时候的我当然还不理解什么是解剖、什么是结构，但是，我从这些作品表面的现象里看到了相似点，那就是他们对线条的操纵方法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会非常整齐均匀地去排线。

我回过头去看自己的画，才发现我的线条和他们的不一样，我的线条原来如此凌乱不堪。

于是，我决定先把线条画得和他们一样。我花了6个月的时间，天天练习排线。一个学期过去了，我的素描有了明显的变化。

下图是我练完排线后的石膏作品，大家可以看到它们和我以前的素描作品已经不一样了。这让我体会到了巨大的成就感，因为这属于自我发现、总结并实践，然后获得成果的一个过程。

这种快乐难以形容。从那一刻开始，我更喜欢看那本书了，并开始更加系统地去总结、学习这些大师的作品。

我从丢勒的素描里学到了线条的包裹状态，学会线条要顺着物体的表面爬行；我从康勃夫的素描里学到了边缘线的厚度是顺着结构的起伏来变化的，而且意识到边缘线的刻画对绘画效果的影响极其重大；我还遇到了我绘画中的“初恋”——克劳迪奥。

那个时候小小的我看到克劳迪奥的素描作品后惊为天人！在这之前，我从没在画室中看到有人能够把素描画到这种程度——他得多么冷静、多么细致，才能把一个东西观察得如此细腻精确，并且还能将它准确地展现出来。克劳迪奥在创作时并不是单纯地去复制对象，他对观察的对象进行了微妙的处理，使整个画面呈现出一种非常宁静的气氛，完美地体现出静物的静穆之美。.

后来，在我从事素描基础班教学的时候，我把上面这张画作为经典作品进行了讲解，并且示范了它的绘制过程。这也算是我对克劳迪奥的一种致敬——感谢遇见了你，让我知道什么叫作安静、什么叫作耐心。

这些自我参悟的过程，极大地培养了我的学习能力，也让我从心底更加尊敬和认可这些古典主义大师。

到了16岁，我上了高一，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满足于画素描了。有一次，我花光了零花钱托人从德国带来一盒色粉笔。因为我查阅资料后发现，“文艺复兴三杰”画画时所使用的材料都是粉笔。那个时候还没有铅笔，许多壁画也是用粉笔画的。所以，我打算用粉笔来画我人生中的第一张色彩画，体会他们作画时的感觉。

下图中的小女孩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张色彩作品。这幅画几乎和我自己一样大，我画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拿着色粉笔细细地打磨画面。完成后，我大受鼓舞，这个时候我开始明白“素描是绘画的基础”。接下来，我又马不停蹄地临摹了希什金的一幅风景画。看到这里，我相信大家会觉得惊讶——为什么我第一次画色彩能够画到这个程度？那个时候我完全不懂色彩理论，只是素描功底还可以。其实这印证了古典主义大师安格尔说过的一句话——一张画3/4的功力在素描。我只是把那3/4画好了，所以，如果现在有人要问我到底什么才是绘画的基础，那么我的回答是——至少就西方古典绘画而言，那一定是素描，也必须是素描。

画完小女孩和风景之后，我受到了一些人的关注。当时有一个富豪刚买了房，他愿意出两千元钱让我帮他画一幅画挂在家里。当时的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哪里见过两千元的“巨款”？我当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想着这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单，我得全力以赴，我得画一张超越自己极限的画！

那位富豪担心色粉画会掉粉，于是我又买了油画材料，在练习了一张静物之后，开始画人生第一张风景油画——临摹希什金的另一幅经典作品《莫斯科郊外的中午》。我当时晚上不去上晚自习，白天也不去上课，从早画到晚（也庆幸我的班主任包容我逃课画画，不过十分不建议大家效仿我的这种做法），全力以赴地沉浸其中。可是全力以赴的后果就是——我画到最后舍不得卖了，这就好像生了一个孩子一样，突然要把它送给别人，我觉得非常心疼。经过再三犹豫之后，我没卖出这幅画，而是把它放在学校里。后来，我就去北京准备艺考了；半年后回来，发现画面上结满了蜘蛛网。心痛啊！心里想着当初还不如卖了。

上了大学后，我开始学习设计。我很感谢我的设计老师让我明白了整个艺术发展的脉络。

设计是艺术的延伸。一个真正优秀的设计师，得学会完全站在客户的角度想问题，得学会放下自我，站在客户的角度去表达自己的观念。

我本来是一个很自闭的人，不喜欢说话，在大学里却为了良好地表达自己的方案，天天改PPT到深夜两三点。许多艺术家太注重自我，沉浸在自己的艺术情绪之中，很少学着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尤其是用口头语言去表达。而我们好像也比较接受艺术家这种孤僻的形象特征，包容这种现象，所以在传统的美术教学中有很多强调“感觉”的教学方式。这其实会让初学者觉得困惑。我觉得一个好的教育者和一个好的设计师一样，得真正站在学生的角度去表达观念和知识。

毕业后，我了解到了线上的美术教育，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可以实现自己的美术教学理想。我想师法古典，重建体系，认认真真地做一个大师的“搬运工”，传播那些传承千年的绘画技巧和思想。

我和我的合作伙伴逐步把素描的整个基础技法体系归纳为“形色体质”，这也正是这本书想要分享给大家的内容，希望本书可以带领你在素描这条路上迈出扎实的第一步。..........

用理性的思维方式去学习素描

周磊

画画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相信这一点大家都非常认可，但是我也相信有很多人在学习过程中有不少迷惑与痛苦。

很多人会在网络上搜寻一些视频教程来学习绘画，或者在线下找老师去学，但是在目前的绘画教学中存在着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大家会把“绘画”和“艺术”扯上一种暧昧的关系。这种“暧昧关系”对初学者来说并不友好，因为这往往会让他们学习绘画的方式变得很虚幻，不能落在实处。

我们通常会遇到的情况是——老师们特别强调一种感受性、一种务虚性（比如说你的画面太脏、太飘、太乱）。这些话有没有错呢？其实从大的角度看它们是没错的，但是初学者需要的是明确的回答，而这种感性的回答容易让他们在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就受到很大的打击，觉得自己没有画画的天赋和感受力。久而久之，大家都会觉得画画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情。

我认为素描基础学习是一种偏向于理性思维的学习，更是一种偏向于技术的学习。其实很多画面的问题，本质上就是某个技术问题，只要把这个技术问题解决就可以了。比如说，我们在画一张人像的时候，怎么画都画不像，如果此时你把这个问题定义为你画画没有感受力，那基本上你就很难在画画这条路上再向前迈一步了，除非你真的长年累月地去训练自己的感受力，感悟到了某些素描中的奥妙，于是把人像给画“像”了。但实际上，“画得不像”就是一个起形能力的问题，而起形是有方法的，我们学会这些方法后，起形的问题就自然而然地被解决了。

而关于感受力与艺术创作，我的观点是：只有技术到位了，你的艺术创作才能呈现更多可行的表现方式。没有技术作为基础，我们是很难找到一种依托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的。但是如果只注重技术的学习，也会出现一些比较混乱的情况。下面是我自己的学画经历。

从2005年到2012年的这7年时间，在我看来都属于绘画基础的学习阶段，所学的内容都具有非常强的技术属性。获取这些基础知识的途径有很多——书本、老师、学长，现在网络上也有着丰富的视频和图文教程。可是这些内容往往缺少体系，像是一个个散落的点，我们不知道其中哪些技术是可以先学的，哪些技术是没有必要学的，而哪些技术是必须要学但我们还没有去学的。所以，我现在回想起自己的这个学习路径，它也是存在着很多问题的——它不系统，不是一个最优的方案。.

自从开始从事素描基础教学后，我发现在教学的过程中，随着我不断地优化教学方案，很多学生只需一年或两年的时间就能够具有非常强的素描基础，所以这套方案也慢慢地成为我自己的素描教学体系。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现在很多学画画的人和我当年学画画时的人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我的学生绝大部分都是绘画的兴趣爱好者，而和我当年一起学画画的人基本上都是为了高考。

互联网教学的普及，让我发现原来绘画兴趣爱好者是一个很大的群体，但与之相对应的绘画教学体系、讲课方式、知识点设计却基本上还是针对高考生的那一套内容。这就好比我作为一名拳击爱好者（或瑜伽爱好者）想学习相关的技能，但课程教的都是广播体操，这便是一种错位。

绘画爱好者与考前生的区别有哪些呢？从我的教学经验来看，二者对绘画的热爱程度是不一样的。比如同样是60人的班级，高考生里真正喜欢画画并愿意主动问老师问题以提升自己的绘画能力的人，不超过10个；而在兴趣爱好者的学习班里，主动的人能有30个左右，他们往往都是自己掏腰包报班，更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从而更多地投入自己的精力。在同样一节课的时间里，考前班的老师会在“管人”上投入大量的精力——为了让其余大部分不喜欢画画的学生能考上大学，他们需要不断地进行督促和监督。所以，现实的情况是兴趣爱好者在他们自己城市遇到的几乎都是“考前”模式的绘画培训机构，老师讲课的重点是督促学生画完一张画，不会过多地把精力投入到如何针对这群求知若渴的人设计循序渐进的知识点，了解他们的需求，找到适合他们的教学与互动方式。

自从接触线上教学以来，我和唯伟老师一直在尝试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去设计一套真正属于兴趣爱好者的素描课，并且一直在不断地进行尝试与改善。希望我们这一阶段的研究成果能分享给更多像你一样的绘画爱好者。素描其实没那么难，素描不一定要像高考美术那样非要把线条画得整整齐齐，学素描也不会因为你“天赋不好”而学不好。一直以来，我们对素描都存在太多的误解，希望本书能够带大家慢慢消除这些误解，也请正在阅读本书的你告诉自己——画画，本来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