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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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候客厅

德·特雷维尔先生是到巴黎之后改的姓,他的家族在加斯科尼仍叫德·特鲁瓦维尔,他出来闯荡时,也确实同达达尼安一样,即身无分文,仅有胆量、机智和聪慧。然而,有了这种资本,最贫穷的加斯科尼小贵族有望从父辈那儿得到的遗产,往往超过佩里戈尔或贝里佩里戈尔和贝里均为法国中世纪的封建领地。 地区最富有的贵族实际收益。他那异乎寻常的勇武、更加异乎寻常的运气,在动刀动剑如下冰雹一般的年代,就使他平步青云,一跃四级,登上人称朝廷恩宠的那架难上的梯子的顶端。

他是国王的朋友,而众所周知,国王十分怀念父王亨利四世。当年在对天主教同盟天主教同盟:1572年屠杀胡格诺派的巴托罗缪惨案之后,法国内战重起,陷于分裂。胡格诺派支持纳瓦尔国王亨利,即后来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北方的天主教贵族以亨利·德·吉兹公爵为首,于1576年成立天主教同盟,企图推翻在巴黎掌握中央政权的法国国王亨利三世。 战争中,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父亲,就忠心耿耿地为亨利四世效力。亨利四世要酬谢效力之人,却没有现金,这个贝亚恩人终身都缺少钱这东西,于是他就用他唯一无须借用之物,也就是说用精神来奖励,不断地偿还债务,就在拿下巴黎之后,他特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父亲用金狮子形象做族徽:狮子行走在直纹的红底色上,题名为:fdeliset fortis“fdeliset fortis”,拉丁文,意思是“忠诚与坚强”。 。就荣誉而言,确实皇恩浩荡,但是从实惠来说,就微不足道了。因此,伟大的亨利王的这位杰出伙伴去世时,给儿子仅仅留下他的剑和族徽的题名。也正是仰仗这两件遗赠,以及毫无污点的姓氏,德·特雷维尔先生才被年轻王子收到麾下,用剑效力,十分忠于族徽的题名。以致路易十三,王国的斗剑高手,平常总这么说,一遇朋友要进行决斗,就劝那朋友请助手首先请他,其次请特雷维尔,甚至建议先请特雷维尔。

可见,路易十三确实喜爱特雷维尔,当然国王的喜爱是自私的喜爱,但仍不失为一种喜爱。只因在动乱的年代,谁不力图网罗特雷维尔这样铁打的好汉。许多人都可以把他那题名的第二部分“坚强”当作座右铭,但是贵族中,能以题名的第一部分“忠诚”自谓者,可就屈指可数了。特雷维尔就是屈指可数中的一个,他这种人十分难得,具有家犬一样听命主人的聪明、盲目的勇猛,眼疾手快,那种眼力专门能看出国王对谁不满,那种铁手也专门打击那种讨厌的人,诸如贝姆、莫尔维尔、波特罗·德·梅雷、维特里贝姆受雇于德·吉兹公爵,杀害了胡格诺派一位首领科利尼元帅。波特罗·德·梅雷(1537-1563),他受科利尼的指使,于1563年将天主教派军队首领弗朗索瓦·德·吉兹公爵刺成重伤致死,他也被判处死刑。维特里(1581-1644),路易十三的卫队长,他于1617年杀死拒捕的孔奇尼,被封为法兰西元帅。 之流。只是迄今为止,他没有机会而已,然而,他总在伺机而动,决心不放过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正因为如此,路易十三才任命特雷维尔当他的火枪卫队长。那些火枪手对路易十三的忠诚,确切地说狂热的崇拜,不亚于近侍传令官之崇拜亨利三世,苏格兰卫士之崇拜路易十一。

在这方面,红衣主教也不甘落后。法兰西的这位第二号,甚至第一号国王,看到路易十三身边有这样一支精锐卫队,也要建立自己的卫队。于是,他效法路易十三,有了自己的一队火枪手。当时有目共睹,这两个掌握国家大权的对手,在法国各个省,甚至在各国,挑选剑术高超的名手。因此,黎世留和路易十三晚上下棋的时候,还竞相夸赞自己的侍卫如何勇猛。每人都炫耀亲随的服饰和勇力。他们一边公开反对决斗和斗殴,一边又纵容手下人动手,听说自己的人输了或者赢了,着实感到伤心或者欣喜若狂。至少,一个人的《回忆录》中是这样讲的,他就常参加搏斗,输过几次,赢的次数则多得多。

特雷维尔早已抓住了主子的弱点,就凭这种机灵劲儿,在没有留下十分忠于友谊好名声的国王身边,能够长期不断地得到这宠信。他还一脸嘲讽的神气,让他的火枪手在红衣主教阿尔芒·杜普莱西面前耀武扬威,气得法座的花白胡子都竖起来。特雷维尔透彻领悟那个时期的战争,知道军人不靠敌人养活时,就得靠同胞供养。因此,他的士兵组成了魔鬼军,无法无天,只服从他,不买任何人的账。

国王的火枪卫士,确切地说,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卫士,一个个衣冠不整,总是醉醺醺的,身上还挂着破皮的伤痕。酒馆、散步场地、游乐场所,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捋起小胡子,大嚷大叫,弄得佩剑噼啪作响,遇见红衣主教先生的卫士就故意冲撞,在大街上,动不动就拔出剑来,满嘴调笑和戏谑。有时他们也有人被杀,但是他们确信发生这种情况,会有人哀悼并为之报仇,大多情况他们还是杀了别人,可也同样确信德·特雷维尔先生会去要人,绝不会让他们在监牢里发霉。正因为如此,这些人崇拜他,颂扬他,把赞美的话都说尽了。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在他面前却战战兢兢,仿佛老师面前的小学童,听他随便说句话就奉为圣旨,受到他一点点指责,就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去洗刷。

德·特雷维尔先生惯用这支强大的力量,首先为国王及其友人效命,其次为他本人和他的友人所用。然而,那个时期留下来许多回忆录,却没有一部讲述这位权贵受过什么指责,连仇敌的指责也没有,按说他在文人和军人中间,仇敌都同样不少。可以这样说吧,哪里也没有见到记载,指责这位权贵利用部下营私敛财。他善搞阴谋,具有罕见的天分,堪与最高明的阴谋家媲美,但他仍不失为正人君子。此外,尽管激战会扭伤腰,艰苦操练会把人弄得疲惫不堪,他还是照样成为那个时期出入内室沙龙的一个最风流人物,一个最优雅的公子哥儿,一个最为能言善辩的角色。人们谈论特雷维尔春风得意,就像二十年前巴松皮埃尔巴松皮埃尔(1579-1646):法国元帅、外交家,因反对黎世留而被关进巴士底狱(从1631年至1643年)。 惹人议论那样,这种说法可是相当有分量的。可见,这位火枪卫队长受人赞赏、畏惧和爱戴,这就构成了人生造化的顶峰。

路易十四光芒四射,吸纳了他朝廷的所有小星辰。他父亲则是颗pluri bus impar“pluri bus impar”,拉丁文,意思是“特立独行的”。 太阳,让他每个宠信都自己放光,让每个朝臣都展现个人价值。当时在巴黎,除了国王和红衣主教这两颗大太阳升起,还有二百来颗颇受关注的星辰升起法文le lever一词有“日出”“晨起”等意思。 。在二百颗升起的星辰中,特雷维尔是最受趋奉的一颗。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位于老鸽棚街,庭院夏天从六点起,冬天从八点起,简直成了一座兵营。大批火枪手仿佛轮流替换,在庭院里总保持五六十名的可观数目,他们全副武装,走来走去,准备应付一切情况。几座宽大的楼梯所占的地基,在今天足够建一整座房舍了。沿着一条楼梯上上下下,净是跑来请求照顾的巴黎人、渴望受录用的外省士绅,以及身穿各种号服、为主人给德·特雷维尔先生送信的仆人。候客厅排列的一圈长凳上,坐着入选的人,即准备受召见的人。厅里嗡嗡的话语声,从早到晚也不间断。德·特雷维尔先生就在隔壁的办公室里,接见拜访者,听人申诉或者发布命令。他只要站到窗口,就能像国王站在罗浮宫阳台上那样,检阅他的人马和装备。

达达尼安来求见这天,庭院里聚集的人多极了,尤其在一个外省来的青年看来。不错,这个外省青年是加斯科尼人,而且尤其在那个时期,达达尼安的同乡都有绝不会轻易让人吓退的名声。他一跨进铆着方头长钉的厚重大门,就落入一大群军人之间,他们佩着剑,在庭院里交错行走,彼此打招呼,相互争吵和打闹。要想穿过这一片波涛旋涡,非得是军官、显贵或者漂亮的女人才行。

因此,我们的年轻人正是从这乱哄哄拥挤的人群中往前走,心不禁怦怦直跳,让自己的长剑紧紧贴在瘦腿上,一只手捏着他的毡帽檐儿,脸上似笑非笑,正是外省人硬装沉得住气的尴尬神态。他穿过一群人后,呼吸就轻松多了,但是他明白,别人都纷纷回头瞧他。迄今为止,达达尼安自我感觉一直良好,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觉得自己可笑了。

到了楼梯口情况更糟了。有四名火枪手站在头几个梯级上,正练习下述的剑法,另有十一二人在楼梯平台上,等候轮流上场。

四人中一个占据上面的梯级,挥剑阻止,或者竭力阻止另外三人上楼。

那三人动作灵活,挥舞着剑攻击他。乍一看,达达尼安还以为他们用的是花剑,剑梢是圆头,但是瞧见划出的几道伤痕,他随即就明白恰恰相反,每把剑都磨得十分尖利,而每当剑划出血道子,不仅旁观者,就连比剑的人都狂笑不已。

占据上面梯级的人,这时出色地压住了三个对手。大家围住他们:按规定,被剑伤着就得出局,将谒见队长的机会让给胜者。斗了五分钟,三个人都着了一剑,一人伤在手腕,一人伤在下巴,一人伤在耳朵,而守卫上面梯级的人却没有伤着。按比赛规则,剑法精者受奖,他便赢得三次谒见的优待。

这种嬉戏式的斗剑不是有多么难,而是多么难于让人惊讶,但也确实让我们远道而来的青年感到惊奇了。他在外省家乡那片土地上,看惯了人们头脑容易发热,但要决斗总还有个准备过程,然而这四位斗剑者的张狂劲儿,简直登峰造极,甚至在加斯科尼他也闻所未闻。他仿佛置身于格列佛格列佛:英国作家斯威夫特(1667-1745)小说《格列佛游记》中的主人公。书中第三部分为《巨人国游记》。 被吓得要命的著名巨人国。然而,他还没有走到头呢,前方还有楼梯平台和候客厅。

楼梯平台上的人不再斗剑了,他们讲起了女人的故事,候客厅里的人则大谈朝廷的故事。达达尼安经过楼梯平台时脸红了,进入候客厅又不寒而栗。他的想象力被唤醒,开始任意驰骋了,而在加斯科尼时,他就曾想象自己对年轻的女仆,有时甚至对年轻的女主人,具有极大的诱惑力。但是就在那种痴心妄想的时刻,他所梦想的,也达不到这里所谈的艳遇的二分之一,情场神勇的四分之一,而且这里所谈的更胜一筹,有大名鼎鼎的人物和不加掩饰的情节。不过,如果说在楼梯平台上,他热爱美德之心受到伤害,那么进了候客厅,他就因敬重红衣主教而感到愤慨了。达达尼安在候客厅万分惊讶,听见有人公然批评令欧洲发抖的政策,批评红衣主教的私生活,而多少达官贵人,就因为企图深究这种政策和私生活,便受到了惩罚。老达达尼安先生所敬重的这个伟大人物,在这里竟然成为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的靶子,他们嘲笑他那双膝外撇的腿和驼背;有几个人用小调唱他的情妇戴吉荣夫人,他侄女德·孔巴莱夫人的故事;还有一些人商议,如何整一整那位公爵红衣主教的侍从和卫士。凡此种种,在达达尼安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对红衣主教的这种种戏谑中,偶尔也提及国王的名字,这时就好像有什么布团,一下子将所有嘲笑的嘴巴堵住似的,大家迟疑地左顾右盼,仿佛担心隔壁墙不大隔音,话会传到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办公室似的。不过,一句含沙射影的话,很快又把话题拉回到法座身上,于是,谈笑声变本加厉,把法座的所作所为,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些人肯定全要关进巴士底狱,全要被绞死,”达达尼安心里惶恐地想道,“我呢,也毫无疑问,要跟他们一块儿完蛋,因为,我既然听了,也听见了他们的言论,就会被看成他们的同谋。我那位老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尊敬红衣主教,他若是知道我同这样不信教的人为伍,又会怎么说呢?”

因此,不用我讲,大家也能猜出,达达尼安不敢参与这种谈话。他只是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五种感官全调动起来,以免漏掉一个字。他虽然相信父亲的叮嘱是正确的,但还是感到自己受兴趣和本能的推动,对这里所发生的闻所未闻的事情,他无意谴责倒想赞扬。

在德·特雷维尔先生这群属下中,由于他完全是个陌生人,头一次在这里出现,这时就有人来问他有何公干。达达尼安见这一问,就十分谦恭地报了自家姓名,特别强调同乡人的身份,请求前来问他的这位跟班去通报一声,让德·特雷维尔先生接见他片刻。跟班以保护者的口气,答应立即传达他的请求。

刚开始达达尼安十分惊讶,现在他稍微回过神儿来,便可从容地研究一下那些人的服饰和相貌了。

最活跃的一圈人中间,有一个身材魁伟的火枪手,他神态高傲,服饰怪异,成为大家注意的对象。此刻,他没有穿统一的军服,而在这自由较少,但是独立性较大的时期,不见得非穿军装不可。他穿的是一件天蓝色紧身衣,略微有点褪色与磨损;身上挎着一条金线绣花的肩带,非常华丽,如太阳照在水面那样波光粼粼;肩上还披着一件深红色天鹅绒长斗篷,显得十分潇洒,仅仅胸前露出金光闪闪的佩带,以及挂在下面的一把极长的剑。

这名火枪手刚刚下岗回来,抱怨自己伤了风,不时还佯装咳嗽两声。因此,他对周围的人说,他不得不披上斗篷。他扬着头说话,同时神气活现地捻着小胡子。大家都热情赞美他的绣花佩带,最起劲的要算达达尼安了。

“有什么办法呢,”这名火枪手说道,“现在又兴这个了。我也知道,这太奢靡了,可这是时髦呀。再说了,家里给的钱,总得花在什么上面。”

“喂!波尔托斯!”在场的一个人高声说,“你也别编故事,让我们相信这佩带是你父亲解囊买的,肯定是上星期天,我在圣奥诺雷门附近碰见你时,和你一起的那位戴面纱的夫人送给你的。”

“不对,我以人格和贵族的名誉担保,的确是我自己买的,花我自己的钱。”刚刚被人称呼波尔托斯的人回答。

“不错,”另一名火枪手说道,“跟我买这个新钱袋一样,花的是我那情妇放在我旧钱袋里的钱。”

“我讲的是真话,”波尔托斯说道,“有证据,我付了十二皮斯托尔。”

尽管还有疑虑,赞叹声却倍增了。

“对不对呀,阿拉密斯?”波尔托斯回身对另一名火枪手说道。

另一名被称为阿拉密斯的火枪手,同这个问话者形成鲜明的对照:那是个二十二三岁的青年,面孔甜甜的很天真,黑眼睛十分温存,脸色红润,像秋天的桃子那样毛茸茸的。他那浅浅的髭须在唇上描出笔直的线条,他的双手不敢放下,唯恐暴起青筋,但不时抬手捏捏耳垂,好让耳朵保持透明的肉红色。平时他话少,说起话来慢悠悠的,频频点头向人致意,笑不出声,只是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显然牙齿同他身体其余部位一样,受到他精心的护理。他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朋友的询问。

这种首肯,似乎打消了关于佩带的所有疑问,于是,大家又接着赞赏,但是不再议论了,思路急速一拐弯,就突然转到另一个话题上。

“你们怎么看沙赖沙赖(1599-1626):伯爵,路易十三宠臣,因密谋反对红衣主教而被处死。 的骑术师所讲的事儿?”另一名火枪手问道。他面对全场,而不是直接问哪个人。

“他讲什么了?”波尔托斯以妄自尊大的口气问道。

“他说他在布鲁塞尔碰见了罗什福尔,红衣主教的那个罪恶灵魂化装成嘉布遣会嘉布遣会:1528年由意大利人玛窦·巴西创建,属天主教方济各会。 修士。那个该死的罗什福尔,就凭着乔装打扮,将德·莱格先生给玩傻了。”

“地道的傻瓜,”波尔托斯说道,“不过,这事儿确实吗?”

“我是听阿拉密斯讲的。”那名火枪手答道。

“真的吗?”

“哎!您明明知道嘛,波尔托斯,”阿拉密斯说道,“昨天,我还对您本人讲来着,这事儿就不要再提了。”

“不要再提了,这是您的看法,”波尔托斯接口说道,“不要再提了!好家伙!您的结论下得也太快了。怎么!红衣主教派一个奸诈小人,一个强盗,一个无赖,暗中监视一位贵族,偷他的信件,并且利用盗取的信件,诬告沙赖企图谋害国王,让王爷王爷:指加斯东·德·奥尔良公爵(1608-1660),路易十三的胞弟。在未来的路易十四出生之前,他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 同王后结婚,结果砍了沙赖的脑袋。这个谜,没人知道一个字,而您昨天告诉了我们,极大地满足了我们的好奇心。大家还在惊愕不已的时候,今天您却来告诉我们,这事儿不要再提了!”

“要谈就谈吧,喏,随你们的便。”阿拉密斯不急不躁,又说道。

“这个罗什福尔!”波尔托斯高声说,“我若是那个可怜的沙赖的骑术师,就会让他遭一会儿罪。”

“可是您呢,红衣公爵也会让您难受一刻钟。”阿拉密斯又说道。

“嘿!红衣公爵!妙极了,妙极了,红衣公爵!”波尔托斯又拍手又点头,应声附和道,“红衣公爵,这称号真妙,亲爱的,请放心,我一定传播出去。这个阿拉密斯,脑袋瓜多灵!亲爱的,真可惜呀,您没有实现您的志愿!否则的话,您会成为一个多么风趣的神父!”

“嗯!不过是推迟一段时间,”阿拉密斯又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当了神父。您也了解,波尔托斯,为此我还继续学习神学。”

“他说到做到,”波尔托斯接口说,“早晚他会那么干的。”

“只早不晚。”阿拉密斯说道。

“他只等一件事儿,就会最终决定了,重新穿上就挂在军装后面的道袍。”一名火枪手也说道。

“他等什么事儿?”另一名火枪手问道。

“他等着王后给法兰西王位添一位继承人。”

“这可开不得玩笑,先生们,”波尔托斯说道,“感谢天主,王后还在生育的年龄。”

“听说白金汉先生白金汉(1592-1628):英国政治家,两朝国王的宠臣,他因主张和解而引起议会的仇恨。1628年,他准备派兵援助法国被围困的胡格诺派时,被英国一清教徒军官刺死。 在法国呢。”阿拉密斯狡狯地笑道,他这话表面极为简单,可是一笑就大有文章了。

“阿拉密斯,我的朋友,这回您可错了,”波尔托斯接口说道,“您讲俏皮话成癖,往往做得过火。假如让德·特雷维尔先生听见了,您这样就很不恰当了。”

“您要来教训我,波尔托斯!”阿拉密斯嚷道,那温柔的眼神仿佛闪过一道光芒。

“亲爱的,或者当火枪手,或者去做神父,随便做哪一种都行,千万不要兼做两种。”波尔托斯又说道,“对了,阿多斯那天还对您说来着,所有槽子里的草料您都吃。嗯!咱们可别翻脸,求求您了,翻脸也无济于事。您完全清楚,您、阿多斯和我,咱们三人有约在先。您常去戴吉荣夫人府上,向她献殷勤,您还常去看德·舍夫勒兹夫人德·舍夫勒兹夫人(1600-1679):公爵夫人。在路易十四未成年而马萨林掌权时,投石党叛乱(从1648年至1652年)中扮演重要角色。 的表妹,德·布瓦-特拉西夫人,看样子您深得那位夫人的青睐。哎!我的上帝,不要承认您情场得意,没有探问您的隐私,大家也知道您这人嘴很紧。不过,您既然拥有这种美德,见鬼!那就用在王后陛下身上。国王和红衣主教的事儿,谁都可以谈,随便怎么议论都成,但王后是神圣不可亵渎的,要议论也只能讲好话。”

“波尔托斯,您也太自负了,跟那喀索斯那喀索斯: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只爱自己,因拒绝回声女神的求爱而受惩罚,爱恋自己水中的影子,憔悴而死,化为水仙花。 一样,这话我可先跟您说下,”阿拉密斯回敬道,“您也了解,我讨厌说教,除非出自阿多斯之口。至于您嘛,亲爱的,您的佩带太华丽了,还没有资格教训我。到了合适的时候,我就去当神父,可眼下我是火枪手,凭这种身份,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而此刻我想对您说,您把我惹烦了。”

“阿拉密斯!”

“波尔托斯!”

“哎!先生们!先生们!”他们周围的人嚷道。

“德·特雷维尔先生等候达达尼安先生。”跟班打开办公室的门,打断他们的争吵。

宣布召见时,办公室的门一直开着,人人都噤声了,在这种肃静中,加斯科尼青年穿过候客厅的一段距离,走进火枪卫队长的办公室,心里十分庆幸及时摆脱了这种奇特争吵的终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