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往城市

1978年，我国就实行了改革开放，到了1984年，农村青年都陆陆续续进城打工，梦露心中也是蠢蠢欲动。虽然她在农村长大，但是成年之后，她不断地感受到，血液里有一种强烈的呼唤，她要去远方，她认为只有那远方，才有美好的新生活。可她心里明白，现在说好听的，她是一名人民教师，说难听的，她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临时代课的‘孩子王’。如此一来，她的目标已定，准备适时抽身。她知道现在想走，她的父亲和学校肯定不会同意，她只能见机行事。梦露对自己的想法有一种无奈与怅惘，觉得自己将会走上一条逆转的道路。这条路父亲绝对不会支持，而她的内心已经决定，她只能在这条路上向前走，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不会逃避与退却。

尽管她心不在焉，但是在教学过程中，仍然是兢兢业业，学生的成绩也在不断的提高。她的心态是，做一天的和尚撞一天钟，撞中也必须把钟撞响。梦露这个人个性非常倔强，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轻易动摇。她向往城市里的月光，喜欢城市的繁华，喜欢城市里的高楼大厦与灯红酒绿，喜欢城市里干净宽敞的公路，喜欢公园里茂盛的树木和五颜六色的鲜花。想看看穿行在闹市街头的车水马龙，想看看人们穿着时尚的服装，想打高尔夫球，想到健身房去跑一跑，而所有的这一切，那时，在农村都没有，她在心里默默地规划起自己的美好蓝图。

时代在变，丁梦露随着时代的改变，也想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她的欲望无限扩大，她的心事，一时又不敢说出口，几次见到父亲是欲言而止，父亲看出她有心事，三番五次问她，她仍然说不出口。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尽管梦露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在父亲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都是小事，父亲都会依着她。但大事不敢私自做主，需要父亲拍板认可才行，她明知父亲的威严不可侵犯，她不敢挑战，又想挑战，心里极其的矛盾。

由于她的反常，父亲几次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解决的办法。梦露吞吞吐吐，就是不敢说。她就好似大病一场，吃不好，睡不香，在家里是沉默寡言。父亲看在眼里非常心急，又一次追问：“梦露啊，到底有什么事藏着掖着，看你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的？”

“你无论做什么事，父亲都非常支持你。”

梦露急忙问：“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女儿的事就是父母的事，父母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母亲岔开话：“她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要着急。她现在沉默寡言，一肚子坏水。可能憋不了几天，她就要造反了。”母亲如此一说，梦露反而被逗笑了。实际上，母亲的话说对了，父亲还蒙在鼓里，他很自信，“我女儿不会造反的。”梦露看着父亲笑，她心里明白，在父亲面前，她不是真怕，是尊重，是喜欢，是理解，心里也舍不得离开父母，她真的很想进城，父母留不住她这只家雀的。再说，她进城的路还未铺好，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鸟有鸟路。虾有虾道。人的大脑一旦解禁，考虑问题就没有那么周全了。总之，人生难得十全十美。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好就好在，她还有三个弟弟。这对她的远走也是一种安慰，自从她有了进城的计划。就着手开始准备，她明白，一个人出去闯荡，会遇到各种困难。例如，衣、食、住、行这些都是问题。在家里有父母在，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丁梦露虽然有野心，但是让她一个人独自去闯荡，20岁的她，还没有那个能耐。她出去，必定要找个人牵线搭桥才行。于是，她在自家的亲戚中找，搜肠刮肚的就找到了姨夫，她有好几个姨夫，只有一个三姨夫在春阳市打工。梦露想借助他的一臂之力进春阳市，而她根本不知道姨夫的联系方式，后来她问母亲，“姨夫在春阳市工作吗？”

母亲根本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话实说，

姨夫在春阳市的面粉厂里打工，“他一个人去的吗？”

“不是，他有一个姨婆在春阳市工作，听说是个当官的。”

“什么官、大不大？”

“你阿姨说是一个行政什么科的科长。”

行政科长，安排几个外来打工的人不是问题。母亲见她一惊一乍的，警惕地问：“你问这些干什么？”

梦露赶忙掩饰，“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羡慕。”

“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三姨夫没文化，大字识不了几个，又没技术，没特长，进城也只能做一些重活、脏活，没有什么好日子过的，到了外面吃苦受罪。哪像你做做教师，手不用提篮，肩不用扛担，轻轻松松，干干净净的，多好！”

梦露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在她的脑海里，城市是红男绿女，车水马龙，珠光宝气，是各路达官显贵和贾商富人云集的地方，对她充满了诱惑。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梦露从母亲那里了解情况以后，她去找阿姨要了姨夫的联系方式，有了联系方式，她脑洞大开，立刻提笔给姨夫写信，认识的几个字在信纸上找到着落了，她洋洋洒洒的给姨夫写了一封信，谎称自己高中毕业没有工作，请姨夫帮忙。

信件发出去以后，梦露日盼夜盼，等着回音，等了三个月，也没有等到回音，好像那封信石沉大海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死心，不敢对父母吐露真情。然后，她就开始自我安慰，母亲说“姨夫认识不了几个大字，不会回信的，非常正常。”她心想，不回信也没有关系，毕竟是嫡亲外甥女，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他还能不接待自己吗？梦露主意已定，准备进城找姨夫。想到这里，她暗自得意，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小曲，唱起了刘欢的《好汉歌》：“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说走咱就走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啊。。。”

母亲听到梦露在用男高音吼叫，问她又发什么神经？她给母亲扮了一个鬼脸，吐吐舌头，又唱了起来，“说走咱就走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母亲问“想去哪儿闯啊？”

梦露言而无信的说：“出嫁了，嫁人啦，你不是曾经说过，女孩子雪花命，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吗？”

母亲笑道：“嫁人也太早了吧，再陪我们几年呀。”

梦露调皮的说：“不能等，守株待兔是嫁不出去的，万一没人要，你的女儿怎么办？”

“不要说我只有一个女儿，再有几个女儿也不愁嫁，这世界上，只有剩饭剩菜，没有剩儿剩女。”

梦露听了母亲的话，咯咯的在笑，笑过以后，她又吓唬母亲：“你可不要太自信，谁要娶你这个乡巴佬的女儿哦？”

母亲见她有点反常，就问：“这丫头今天怎么浮浮沉沉，说话颠三倒四的？”

梦露付之一笑，然后，母亲又有点不放心，教育她：“女孩子要稳重大方，不要这么浮躁，不能太痴情，女孩子太痴情，注定没好命，古往今来皆如此。”

“我是你亲生的吗？你就不能说点祝福我的话吗？净说一些晦气的胡话，万一，一滴水滴入油瓶里，晦气话都成真了，那我岂不是要倒霉一辈子？”

“我当然是希望你会幸福，只是古装戏看得太多了，提醒你一下。”然后母亲又开始说，她看过的那些苦情戏，“崔莺莺不顾一切地与张生结为夫妻，最后不还是被张生抛弃了吗？红楼梦中的贾宝玉和林妹妹，病歪歪的林黛玉活着的时候，贾宝玉信誓旦旦，‘’你死了我去做和尚，可是林妹妹一死，他立刻又娶了薛宝钗，还有王宝川和薛平贵，秦香莲和陈世美都有什么好结果呀？”

梦露叫道：“我地的亲娘，你怎么看的都是悲剧，下次多看一点喜剧行不行？省得你一天到晚杞人忧天。”实际上在梦露的心中，眼前。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先进城，找一份工作，至于婚姻，她没当一回事，暂时不会考虑。

梦露还是一心想要进城，她知道进城不得到父亲的同意，她是寸步难行，所以她经常在父亲面前讲一些含沙射影的话，教师工作没有意思，天天和小孩子们在一起没劲等等。。。

父亲并没有听出梦露的弦外之音。而是义正言辞的说：“你不要得福嫌轻，教师的位置非常有限，光明村有很多人都想要抢你的位置，他们的父母，在背后也是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这位置还不是给了你。”

父亲如此一说，梦露更不敢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心事，而她无论怎样贼心不死，她利用最小的弟弟在父亲面前旁敲侧击，让小弟弟成了她的‘宣传部长’，弟弟太小了，不知道姐姐的诡计，梦露怎么教，他就怎么说。

“爸爸，姐姐不喜欢做老师，她喜欢城市。”

父亲听后勃然大怒：“小屁孩，你懂什么啊，别乱说话，你姐姐不做老师进城做临时工，那不是疯了？”

父亲瞪了一眼梦露：“你的大脑是不是被驴踢了，脑子进水了吗？你能吃那种苦吗？”“人望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城市总比农村好，就是做临时工，也是见多识广，总比关在这封闭的农村要好吧。”丁梦露话音未落，

父亲就吼道：“你少动那些歪脑筋，你想进城，门儿都没有，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哪儿也不许去。”

梦露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

父亲霸道的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就是我们家的规定。”

梦露吃了一个闭门羹，她明白，想要说通父亲，是很难的，她决定从长计议，慢慢来。

那是80年代的初期，丁梦露的大弟弟丁卫军，初中毕业已经去了部队，成为一名空军地勤兵，修理飞机。一家人为他高兴，二弟丁卫国正在读初中，丁卫国成绩特别好，每次考试全班第一，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三弟丁卫华成绩一般，他是调皮捣蛋，他最小，一家人都宠着他。

父母的压力非常大，刚刚忙好了丁梦露和丁卫军，可是一个想进城，一个去参军，一点都帮不了父母。丁梦露虽然是个女孩，可是她的野心比男孩还要大，她一心想进城，她的内心想法已经在这个家里挑明了，父亲又一次找她谈心，做她的思想工作，父亲说：“城市并不一定比农村好，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的碎石公路，像难民营一样的火车站和汽车站，到处都是烟雾弥漫，空气没有我们农村好，到处是成片的旧房，农贸市场。肮脏不堪，臭气熏天。那些工人，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去上班，还经常加班，非常的辛苦，年轻人年轻气盛是好事。但不要太盛，容易伤人，也伤害了自己。”

父亲的话，让梦露沉默不语。可是她心里的决定却没有动摇，必须进城！

有一次，梦露放学回家，见父亲在家里面喝酒，父亲的酒量非常好，但有时也会喝高，梦露觉得父亲就像诗中八仙里的李白。他的境界，他的诗文虽然不能和诗人李白相提并论，但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挺能喝，李白能喝出精美的诗词，有人说李白斗酒诗百篇，而父亲喝完酒，既斗不出好诗，也斗不出好词，他能斗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常常会酒后失言。梦露想利用父亲的酒性拉近父女之间的关系，顺便也说说自己的心事。她见父亲酒兴正酣，故意逗父亲：“酒有什么好？为什么喜欢喝酒？喝酒时说的话算数吗？”

父亲桌子一拍，“你爸爸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

梦露故意提醒他：“你不要大意失荆州啊？”

父亲文不对题的说：“男人烟酒不沾，猪狗不如，男人的一生绝大多数时间是和烟酒一起度过的。”

梦露调皮地问：“你们男人爱美女？爱江山？还是更爱酒？”

父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挟了点小菜，边吃边说：“男人什么都爱，美女也爱，江山也爱，更爱喝酒。”

梦露哈哈大笑，笑过以后又故意问他：“酒和美女哪个更重要？”

父亲笑道：“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然后又侃侃而谈，“酒天生是为男人准备的，酒里装着男人的情怀，男人的灵魂，酒是男人的知己，男人的傲气。曹操有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感慨，‘鸿门宴’是男人智慧的较量。杯酒释兵权，更是透露男人的霸气和谨慎。酒也能让男人弹奏出高山流水的千古之弦，酒可以在唐诗宋词中纵横，酒可以让武松赤手空拳斗恶虎，酒可以让男人担当责任，驰骋于沙场。”。

梦露原本想见机行事，没想到父亲借着酒劲，开始大谈古今中外，于是她拿起酒瓶给父亲斟酒。父亲似乎觉得梦露有话要说，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观察她，像是观赏一个外星人，“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从不给爸爸斟酒，有何事相求？”

梦露笑道：“女儿给父亲斟酒，天经地义，也用不着看时辰日期吧。”

父亲被她这句话掩饰过去了，也不多言，信以为真，他自顾喝酒吃菜，把梦露晾在了一边。她和父亲绕了一圈酒文化，也没敢绕到主题上，她怕弄巧成拙。又怕失去机会，故意说；我想做的事，你会支持吗?

父亲的回答，让梦露有点出乎预料，“可以，没问题。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想做什么事情，父亲都会大力支持你们。”

梦露明知父亲是酒中戏言，她还是抓住了机会趁热打铁，“你这话可算数？”父亲含糊其辞的说：“我说的话绝对算数。”

梦露想以假乱真：“那我明天去辞职了，你可不能骂人呀，更不许打我。”

父亲醉意朦胧的说：“我的好女儿，你都长这么大了，父亲没动过你一根小手趾头吧，对不对？”

梦露微笑着点点头，她明知父亲言不由衷，仍旧顺着竹竿往上爬，自己也在心里骂自己，骂自己太残忍，骂自己虚荣，居然在这里套路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到这里，她拿下父亲的酒杯，不让他再喝了，把父亲扶到床上，让他休息一会儿。可是，她想进城的愿望始终萦绕在心头，这个信念已经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仿佛不进城，她就心神不宁，心里是矛盾重重。

夜深人静时，她想，父亲虽然只有她一个女儿，可他有三个儿子。人们说女儿是父母最贴心的小棉袄，父母舍不得女儿远走，自己又不是一出家门就不回家了，再说春阳市离家也并不远。主意已定，她决定在父亲面前来个混水摸鱼，先斩后奏。

第二天，她去了学校，给孙校长递了一封辞职信，父亲知道她辞职的真相以后，大发雷霆：“，你现在是不是想造反了？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梦露吓得六神无主，在房前屋后瞎转悠，那是盛夏的六月酷暑难耐，她却吓得满头冷汗。只听父亲隔着大门吼道：“小兔崽子，你别回这个家了，我看你是大胆大妄为，随心所欲，想到一出是一出。”

梦露知道孙校长找过父亲，此时的梦露像是一只可怜虫，不敢靠近父亲，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很快，夜幕降临，狗回了狗窝，猫进了猫窝，鸡进了鸡窝，鸟也进了鸟笼，只有她，不敢回自己的家。此时此刻，她真想有一双翅膀，可以直接飞上天，让父母永远抓不到她。自由自在地翱翔于天地之间。

母亲知道她在屋后乱转，天色已暗。一把抓住梦露，拽着她往家里去，一到家，父亲黑着脸，火气似乎已经小了很多，梦露如释重负，面露惭愧之色。

父亲闷闷不乐的说：“如今你翅膀硬了，想飞？”

梦露不敢吭声，母亲插话：“你这个丫头，野心可真大，你家祖宗十八代里都是乡下人，就你想进城，哪有这等好事？你不是痴人说梦吗？这种好事像小提琴的琴弦上飞出小鸟，永远不可能的。你还嫩着呢。再说，让你一个小女孩单独出去闯荡，那绝对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做一名乡村教师不好吗？”

梦露细声细语地说：“谁说丁家祖宗十八代都是乡下人，父亲曾经说过，爷爷奶奶曾经都生活在SZ市，他们是苏州城市人，之所以流浪到光明村，那是抗日战争导致的，1940年，抗日战争时期，日本鬼子到处丢炸弹，炸桥梁，炸医院，炸火车站，爷爷和奶奶觉得在苏州不安全才逃到了乡下。”

父亲坐在桌子旁边，吸着烟，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梦露继续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日子不过，跑到乡下过刀耕火种的生活。”

母亲说：“那时命都难保，还管什么城市，农村，哪里安全就往哪里去。”

父亲看了梦露一眼，气呼呼的说：“梦露啊，你给我听好了，没有我的同意，你哪里都不许去，老老实实做你的小学教师。否则，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你可别妄想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枪。”

梦露觉得转眼之间，她的心愿就要灰飞烟灭了，咬牙切齿地瞪大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父亲的话，让她好似遭到了雷击一般，她心中不服，内心有一只老虎在咆哮：“不要认为你是我的父亲，就可以操控我的一切，我的人生我做主。”她心知肚明，即使交了辞职信，得不到父亲的同意，校长也不会放她走。

父亲在梦露面前软硬兼施，他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父亲又一次心平气和的跟她谈心，“梦露，一个女孩子做教师，将来桃李满天下，受人尊敬也一样有很大的作为，你不要认为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城市是一个花钱如流水的地方，没有穷人的立足之地，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用花钱，你赚那几个死工资。再过着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入不敷出的穷日子，你到时候后悔莫及。你身不在其中，不知其中滋味，你现在想象的都是城市里美好的样子，城市人的烦恼只有城里的人才知道，你看城市的人穿着光鲜亮丽。她们是人前潇洒漂亮，你不了解他们工作时的辛苦，工作服一穿，一身油污，无论是刮风下雨，严寒酷暑，还是白天黑夜，到时必须上班。”

梦露听父亲又开始唠叨这些话，这些话已经说了许多遍了，她已经听烦了，她心里想，年纪轻轻怕什么苦，年轻就是用来吃苦奋斗的，否则要年轻干什么用呢？虽然理想和现实并不是一回事，但是一个人没有想法的话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注定要做一条咸鱼，那我要也要做最咸的那一条。

孙校长和严老师都在积极的挽留梦露，此时教学能手林老师，她在教学过程中碰到了丁梦露，原本第一她现在屈居第二，她和丁梦露是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她很希望梦露早点离开这所学校，在这所学校里，抢尽了她的风头，她听说丁梦露要走，就在孙校长耳边吹风：“校长，人各有志。既然人家有自己的目标和打算，为什么不让她去外面闯一闯呢？”

孙校长回想了丁梦露给她递辞职信的样子，的确是一副非走不可的表情。被林老师耳边这么一吹风，他便把辞职信交给了丁梦露的父亲。梦露父亲看了辞职信以后脸色铁青，好似吃了枪药，大发雷霆，恨不得现在就把梦露抓过来暴打一顿。他大吼道道：“梦露，你这个混蛋，一再挑衅你老子，别忘了做教师可是你当初自己选择的，真的是想一出是一出，我给你指了一条光明路，你不走，偏偏要走独木桥，你现在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跳下火坑，没人救得了你。”

梦露又一次像个囚犯，父亲好似一个法官，不停的审问她，她不敢吭声，父亲不停的责问梦露：“‘小祖宗’，我让你好好读书是希望你将来有出息，希望你成为一个对家庭，对社会有用的人，可你倒好，读了十几年的书，写不出一篇精彩的文章，反而学会了写辞职信。你准备干什么呀？”

梦露胆怯的说：“我想去工厂。”

“什么工厂？开发什么项目？撞大运工厂？你的未来还能被开发出什么名堂来？”

梦露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进城到底能做些什么，只是盲目的想要进城，此时在父亲面前，她没有底气，只好低头不语，不表态，不妥协，但心里也不放弃，不让步，绝不回头的神情让父亲更是义愤填膺，父亲把声调抬高了八度，“你这个败家子，写辞职信还写得振振有词。”说到这里，父亲拿起摔在桌上的辞职信，从中抽出几句念给梦露听：“起初，我对教育工作热情万丈，雄心勃勃。千方百计想把教育工作做好，可是经过一段时间努力，发现自己力不从心，为了对下一代负责，我只好逃之夭夭。”

梦露听了父亲读的辞职信，心里在偷笑。“你写辞职信还写得冠冕堂皇，托词还不错，可惜你的能力没有用在正道上，真是正才不足，偏才有余。现在我重新问一下你，你到底是不是一时冲动？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立刻把你从新重新送回学校，孙校长还是会客客气气的接收你。”

母亲又挑衅：“都是你把她给我宠坏了，现在她把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当放屁。”

父亲被母亲的话激了一下，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吆喝一声“跪下！”

梦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今天你不老老实实地做教师，就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梦露在地上跪了半个小时，三个弟弟吓得早早上床，躲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出。

梦露跪在地上，前思后想，左右为难。到底是走还是留？她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父亲是百分之百的不同意，母亲随便自己。强行走了，又有点于心不忍，她并不想伤害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父母，想到这里，她的心就软了，答应父亲的要求，第二天又去学校继续任教。梦露在父亲的软硬兼施中，人虽然又重新回到了学校，但她的心里仍然向往城市，她向往城市的月光，喜欢桂林的山水，喜欢夏威夷的海滩，更想去法国看一看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呢，也想去看看大上海的东方明珠。她是‘人在曹营心在汉’，这句话形容现在她的心情是再合适不过了。

校长看出了她心不在焉的格局。问她，能否安心工作？她把想去城市的想法，全盘托出。校长看看丁梦露又叹了一口气：“我们这所小庙里。真的装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了。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想去城市。”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孙校长再次找到父亲，说：“你女儿顽固不化，看样子任何人都没办法做她的思想工作，她的心早已经不在学校了，既然留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我劝你还是放手。”

父亲说：“她年轻不懂事，不知天高地厚。你给她一段时间，让她缓缓。我再给她做做思想工作。”

那天晚上，梦露放学回家，见父亲脸色阴沉，目光凶巴巴。梦露知道这是狂风暴雨来临前的征兆，她有点毛骨悚然。没想到父亲找了一根小木棍，朝着梦露的屁股就是一棍子，边打边骂，“老子恨铁不成钢”，梦露疼痛难忍，心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快要喷发了，她知道自己理亏，只好强忍着，但是她走决心更大了，她想不通父亲从小到大，什么事都依着自己，唯独这件事，他不依不饶。打过以后，父亲后悔了。温和的对她说：“你还打算进城吗？”

梦露被打，心里正在窝火。她对父亲吼道：“你今天要么把我打死，要么就是我非走不可。”

父亲伤心的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头倔驴呀，你这个不孝子孙，真是朽木不可雕了，，朽木不可雕了。”

梦露说：“就算是一流的红木，放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雕不出什么精美的工艺品啊。”

听她的话，父亲一气之下，将桌上的茶具狠狠摔在地上，只听“哐啷”一声，父亲歇斯底里的叫到：“鸡窝里照样能飞出金凤凰。”

“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认为到了城市，就能改变一切吗？就能过上天堂般的日子，嫌弃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可你就是在这样穷乡僻壤的地方长大的呀。你要去城里做一个低三下四的打工者，是不会有前途的。爸爸不想你在城里活受罪，你未必能吃得了那个苦，等你真的进城，到时候肠子要悔青了的。教书育人，上等人不做，偏要做下等人。回头是岸吧，否则将来大城市里混的不好再回来，你就无颜见江东父老，不要到时候说，我现在没有提醒你。”

父亲的肺腑之言，一点也未打动梦露的心。她还强词夺理：“年轻人没有理想，没有目标，也是一种灾难。读书的目的是要跳出农门，即使我高考落榜，我也一样可以跳出农门。”

“你有什么能耐，什么途径说来听听？”

梦露模棱两可的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父亲不屑的说：“就你能？告诉你，天才和傻子只有一步之遥，你一个女儿身，出门在外，没有人照料，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呢。真到那种地步，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候就迟了。”

“现实中的冤枉事有很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你不能用十分之九的东西务虚，用十分之一的东西务实。”

梦露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肺腑之言，漫不经心的说：“人生只要迈出第一步，第二步就容易多了，万事开头难。”

父亲讥笑道：“你的想法倒不是神话，但比神话毫不逊色。”

母亲看着这父女俩，“你们俩在这里练嘴皮子吗？”“你留得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赶紧让她走吧，她想去哪儿就让她去。等她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也怪不了任何人，那都是她咎由自取的。”

父亲和梦露面面相觑，父亲又仍然喋喋不休：“你一个只有高中文凭的女儿家，高不成、低不就，吃苦的工作不想干，好工作又没有你的份，一个人在外。真的很难生存下去。我看你将来迟早是要在大城市里留宿街头，落个鸡飞蛋打一场空的下场。”

梦露不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学历只能反映一个人的层次和高度，没有学历而功成名就的，也大有人在。”

“一个人没有高学历，也跨不进某些单位的门槛，那样一来，你再强的能力，往往也不能被人发现。现在的人很重视工作经历和经验，没有相应的工作经历和足够的能力，再高的学历最终仍逃脱不了被社会淘汰的命运，一个人想要事业有成，必须有三个方面的条件，学历是成功的基础，经历是能力的源泉，能力是成功的关键。你具备这三个条件吗？”

梦露答道：“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只有主动出击的狼，才能捕捉到猎物。如果一个人，因为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就只会在原地踏步，成功机遇往往青睐敢于冒险的人。”

父亲微微一震：“我看你就是麻木不仁。白居易有这样一句话‘平生知心者，屈指能几人，你是我的女儿，都不能理解父亲的一片苦心，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梦露心知肚明，父亲怕她一个人出门在外，有可能会发生一些难以预料和无法控制的事情。总希望，她可以安稳的过这一生。而梦露已经被进城的梦想所俘获，在她心里，她早就跃跃欲试，而且一直在骚动不安。

快放暑假时，有一天，天气非常好，在阳光照耀下，她站在讲台前看到一个可爱的学生，突然有些不忍心离开这些小学生。她心里五味杂陈。自己曾经是那么的喜爱教师这个岗位，当真正走上教师这个岗位时，现在又想进城。她的行为，让她自己也感到惭愧和不安。她心想，有些人的存在，就像手中的烟花一样，一掸就可以从眼前消失。而这些可爱的孩子就像一个印记，永远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人生中，有些风景，路过了就是路过了，即使再回头，也是一片烟雨蒙蒙。有些风景，纵然是惊鸿一瞥，便以终生难忘。她知道自己和孩子们相处的时间不会太长了，反而格外珍惜这短暂的时光，上课时，她依旧严肃认真，下课时她格外活泼，经常陪同学们一起玩耍。她和同学们一起踢毽子、跳绳、跳皮筋，嘴里和同学们一样念着，“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九三十一，。。。”她和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幸福的童年，她和同学们玩过以后，去找校长拿出了毕生的勇气对校长说自己真的很想进城，让校长另请高明。

校长批准她的辞职，希望她在学校可以陪学生们一段时间，等到放暑假就批准她离校。

暑假在即，她不知如何向同学们交待，总不能一声不响就溜之大吉吧。再看看三尺讲台，她心中有些煎熬，她心里明白，今日的放弃，以后再也没可能回到这三尺讲台了。可城市的诱惑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她左右为难，可是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没有称心如意。

离放暑假还有最后几天了，她不得不对同学们讲明真相，同学们的反应让她惊讶不已，终生难忘，时隔多年，仿佛是历历在目，那时全班同学知道梦露要走，全班五十几个同学，有四十几个同学不去学校上课，而是跑到丁梦露家中挽留老师，梦露激动的无地自容，非常惭愧。她好言相劝，同学们至始至终不回学校上课，孙校长四处寻找学生，最后孙校长跑到梦露的家，才找到了同学们，后来在丁梦露和孙校长的陪同下，孩子们又回到了校园，走进了教室。父母见到如此情形，心如刀割，骂梦露无情无义。梦露又回到了学校陪了几天同学们。

还剩一天就放暑假了，这天，梦露步履匆匆，心事重重，抬头望望天空，晴空万里，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还是错，自己心中向往更好的生活，渴望大千世界的美景，想出去闯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是很正常的。她就这样自我安慰着，当她再次走进教室，几十双小眼睛看着她时，她心里仍然是忐忑不安，觉得她是带着镣铐在跳舞，也觉得是罪孽深重。心中充满了罪恶感。

梦露硬着头皮对学生们说：“老师即将离开你们。后面会有更好的老师来接替我的工作，陪伴你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向家的方向走去。当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同学们眼中的都泛起了泪水。不知是谁先开口唱起了那首《小城故事》，其他学生也纷纷跟着一起唱起来，那是梦露第一次走上讲台时，教给同学们的第一首歌，如今，在她为学生们讲完最后一节课，离开时，同学们用这首歌为她送行，当她听到同学们稚嫩的歌声时，激动得泪流满面。她向着学校的方向深深的鞠一躬。心中不知是惭愧，是心酸，还是后悔？校长和其他教师都认为丁梦露草率，演砸了她父亲给她精心谱写的剧本。

梦露几次三番要进城，父亲一直不同意，当她真的放弃了教师岗位时，父亲依然不接受，一气之下，找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麻绳，把她手脚都捆了起来。梦露见父亲动了真格，吓的脸色煞白，她被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父亲骂到：“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姓。”

梦露心想，真稀奇，我跟你姓，你跟我姓，到底有什么区别？母亲见梦露被捆绑起来，一副可怜样，非常心疼，在旁边骂父亲：“你打死她也没有用，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她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千金难买她乐意啊，你左一次右一次的这么逼她，有意思吗？各人头上一方天。你就随她去吧。”

“你这个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一边去，没你的事。”

父亲叫大弟弟去把几个叔叔叫来，让他们轮流开导梦露，四个叔叔都住在梦露家的附近，听说梦露被打，先后来到梦露家，四个叔叔你一言我一语，搞得丁梦露六神无主，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找一个，老老实实，温和善良的男人共度一生。否则，要被打死了。

丁梦露心里虽然害怕被父亲打，但是更怕进城的梦想难以实现。因为到现在为止，都没收到姨夫的回信，到底能否帮她进城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她真不希望自己两头落空，一无所获。这次可真的走了一步险棋，很快她又自我安慰，人生难测如棋局，子落棋盘棋不悔。她发誓，无论前方的路有多艰难险恶，她一定要去走一走。几个叔叔轮番劝说，她死也不松口，父亲无奈的说，这头倔驴无药可救，我们就让她走吧。

三天以后，梦露背着个小布包就进城了。临走时，母亲说，在外不习惯就早点回家，梦露到处看看，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她心想，等我这条咸鱼翻身，再回来见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