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失踪

回来的路上，戴桐将飞船开得飞快。身为火星联盟行星防御局局长，这种会议他必须到场，倒不是因为他的意见有多么重要，而是因为局里的业务与之息息相关：从技术备询，到决策建议，还有发言记录，撰写总结报告和备忘录……全是他们的活儿，想躲也躲不掉。

果然，飞船刚一落地，人还没出驾驶舱呢，通知就到了。

会议定在四小时之后，晚上六点准时开始。“首相指定由行星防御局承办本次峰会。”电子助理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知道了。通知卡洛斯让他和我一起参会，其他人按分工该干什么干什么，事情比较急，要抓紧。”

“明白。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安排下去，请放心。”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回家和林翰打个招呼，然后再去办公室。

这些天女儿不在家，妻子一天到晚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应该多陪陪她。

皮埃尔提前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来到会场，刚要找个地方坐下，一抬头却看见戴桐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我就说嘛！这个时候你一定在这里。”

他紧走两步来到皮埃尔面前，右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左手拉过一把椅子，就势坐在旁边，笑着说道：

“您一进门他们就告诉我了，会议由防御局承办，我必须守在这里，哪儿都去不了。”

不远处，一台服务机器人悄无声息地启动了，轻快地走到二人面前，手里端着托盘。

皮埃尔取下一杯水，举到嘴边轻啜一口。“亲爱的戴局长，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努阿克人的信使到底是怎么阖上的？”

“信使飞船展开之后，就像您上午看到的那样，静静地悬浮在轨道上，就像一张巨大的幕布，反射着周围的灯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反正还没到开会时间，他决定把这个故事好好地给他讲一遍。

“行星防御局一下子就变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联盟首脑、各业务部门的主官、新闻媒体、各界名流……每天都有不少人飞到同步轨道上去，想要近距离亲眼目睹努阿克‘信使’的真容。我记得清清楚楚，开放参观的第三天，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这东西怎么才能阖上呀！’那声音并不大，但是对我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一样震耳欲聋！我这才意识到，努阿克人刻意给我们设下一道题目。能否将信使飞船重新折叠成圆柱体，恢复它本来的样子，代表了人类的科技水平。但是，怎么才能让它复原呢？

我们试了很多办法。发射无线电波、激光照射、力学共振——所有的方法都失败了。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大家还是一筹莫展。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站在“信使”面前，对着她冥思苦想。忽然之间，脑子里灵光一现，仿佛有如神助一般，我登上操作平台，戴好数据手套，与空间机器人建立起脑机融合，化身为那台精密空间机器人。我‘漂浮’到‘信使’正上方，悬停在那里，用一束强烈的紫色灯光将下方照得异常明亮，纤毫毕现。我仔细观察着那里，反反复复、不厌其烦，终于发现了一点异常。

就在那里，展开的信使正中央处，有一个微小的凸起！把它放大五百倍之后，我吃惊地看到，那个‘凸起’变成了信使飞船的样子，连细微之处都一模一样！我们很快制作了好几把纳米镊子，想用镊子夹住‘凸起’——现在叫“手柄”了，然后转动它，看看能不能把信使卷回去。”

“结果呢？”

他看看时间，稍微加快了一点语速：“一试之后发现，那个手柄确实可以随意转动，一点阻力都没有。但是不管我们怎么转动它，信使依旧毫无反应，就这样展开着——有那么一阵子我甚至怀疑我们是不是一上来就把手柄给搞坏了。

无奈之下，我让下面的人写了个情况报告，发给‘土卫二’上的一个人，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那个人名叫李子默。第三天，他的回复到了，建议我们按照‘左旋2圈、右旋3圈、左旋5圈、右旋7圈’的步骤扭动手柄。”

“后来呢？”皮埃尔急切地问道。

“第一次就成功了。原来努阿克信使飞船的自转速度并不是随意设定的，其中就包含了卷曲密码！这个秘密被李子默毫不费力地发现了。”

“真是位了不起的天才！”皮埃尔忍不住赞叹道。

话音刚落，会议室大门左右分开，来自四大联盟的参会人员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简单的几句开场白之后，会议主持人、火星联盟的罗斯首相请邓钰女士首先发言。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轻咳一声，在座位上微微欠身，开口说道：

“公元2373年底，‘太空七号’向地球发出消息，报告她已经抵达半人马座附近，还在那里发现了高级生命的活动迹象以及异常的天体事件。无线电波在茫茫宇宙中以光速传播了三年多，公元2377年，我们收到了这条消息。

诸位相必都还记得，人类是在2360年收到了'太空七号'发回的‘外星入侵信息’警报，也是在那一年，我们决定派另一艘星际飞船‘致远号’飞往巴纳德星系，搜寻可能的系外殖民地。为了那次远航，四千五百名船员忙忙碌碌地准备了足足两年半的时间，直到公元2363年的夏天‘致远号’才正式启航离开了太阳系。

收到‘太空七号’关于半人马星系的报告之后，我们决定派‘致远号’前去与她会和，指令于2377年12月12日从地球发出。公元2381年，‘致远号’接到了命令，随即改变航线并提前唤醒部分船员，然后又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实现了与‘太空七号’的会和。十年之后，也就是公元2391年，两艘飞船脱离，各自飞向不同的目标。此时‘太空七号’已经升级为有人飞船，共有船员八十二名，船长叫张选，而‘致远号’也重新踏上了前往巴纳德星系的旅程。

公元2398年3月4日，‘太空七号’在半人马星系突遭袭击，损失惨重——具体细节我就不再啰嗦了，报告里都有。”

她停下来，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半人马星系距离太阳系不到四光年，但是这份《“太空七号”飞船遇袭情况报告》我们五年以后才收到，这是为什么？”

提问的是泰坦联盟政府国防部长亨利.埃尔森。

“主要是因为飞船受损严重。‘太空七号’上的深空通信系统虽然还能勉强工作，但是发射功率一直提不上去，所以没能将信息即使发送到地球。张选带领船员花了将近两年时间才把‘太空七号’修复到堪用状态。”

“预计这艘受伤的飞船还能在那里坚持多久？报告上说袭击中二十二名船员当场死亡，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伤，请问他们目前的人手够用吗？”

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他扭头一看，发现提问者原来是太空联盟的外交事务专员麦克，此人背景颇深，作为乌拉尔集团当家人老列文斯基众多子孙中的一员，不仅风流倜傥、交游广阔，而且能言善辩、计谋多端。

“这个倒不用太担心。过去两百年里，‘太空七号’上的机器人系统进化得很好。我想，以飞船目前的状态，在最低活跃度之下，应该可以维持两百到三百年。”

说完，邓钰看一眼坐在身边的罗南将军，后者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众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

“大家手里的会议材料中，有一份我们紧急拟制的《战争准备计划纲要》。概括地说，军事部门的建议是：立即启动以下两项战争准备工作。

第一项，将现有‘太阳系边界预警监视系统’升级为多层综合预警体系，此事请火星联盟负责。新的预警体系由内中外三层构成，最外层布设于奥尔特星云边缘，中层位于冥王星轨道以外，内层可以考虑设在火星轨道上。

第二项工作是制定战争状态下的太阳系电磁静默措施，其中的原因无需多做解释，这个必须由四大联盟协同完成。总的要求是，此后太阳系向外发射大功率电磁辐射信号应充分加密，并实行备案管理。一句话，由于形势尚不明朗，人类应尽量做一名安静的听众。”

“请等一下。”这回说话的是卡洛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我们要对付的是两支努阿克人。对袭击‘太空七号’的那一支实施电磁隔离当然没问题，距离在那里摆着呢。但是想要让柯伊伯带的那支努阿克人也收听不到人类的电磁信号，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我个人认为几乎不可能。特别是，如果两支努阿克人本是一体，彼此之间已经建立起通信联络，实施电磁静默就更加失去意义……”

他知道卡洛斯一向快人快语，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偷眼观察，见罗南将军面露不快，忙插话道：

“......实施最大限度的电磁静默还是非常有必要的。至少我们应该认真考虑如何对无线通信进行适当的管制，尤其是现在，敌暗我明……”他略一沉吟，把“敌强我弱”四个字咽了回去，“......保密就显得特别重要！罗将军，请您继续。”

罗南哼了一声，说道：“第三项工作，是关于战时平民疏散的一些考虑，一旦发生战争……”

忽然，耳边响起电子助理的声音：“夫人要求立即与您通话。”

“我在开会。请她留言吧。”他喉头微动，用内语吩咐道。

电子助理声音换了——那是林翰在说话，听上去焦急万分，还带着哭腔：“戴桐！赶快回家！冥王星上刚刚发来消息，戴兮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