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潮汐

苏鲁站在会场中央，周围坐满了部落长老。

他逡巡四顾，发现其中一位看上去非常年轻，寿命肯定不超过五万年！

嘿嘿。五万年前！那时候，伟大的努阿克部落还生活母星广袤平坦的大地上，拥有富可敌国的财产和数量可观的奴隶——作为帝国皇帝的嫡系子孙，我们高贵、强大、富足......

他稳一稳心神，目光定格在正前方高大的王座上。上面空空荡荡，大统领依然没有出现。

站立了这么久，他的耐心正一点一滴地流失，而长老们却悠闲自得地安坐在那里，一点也不着急。

他们是部落里的贵族和统治者，地位尊贵，不可撼动。

他经常梦想，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册封为长老，为此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努力奋斗。

在努阿克部落里，只有财产达到一百个单位，同时拥有超过一百名奴隶的步行者才有“延寿”资格；只有通过“延寿”，老迈的努阿克步行者才能身上的老旧细胞更换一新，重新变得精力充沛、强壮勇猛，进入下一个寿期。

步行者的平均“寿期”是两千年。传说，大统领已经“延寿”了好几百次，寿命超过五十万年。

只要能够不停地“延寿”，一名步行者就能繁育出越来越多的后代，持续扩大自己家族的规模和实力，最终成为部落长老。

他专门做过研究，“延寿”超过二十次的步行者，最后几乎全都成功晋身为长老，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不仅积累起巨大的财富，还繁殖出无数后代，数量动辄逾万。

这些后代中，步行者所占比例大约百分之五，其余都是四肢着地的“爬行者”。在双足直立的步行者中，偶尔还会出现一个变异体，其外骨骼异化成羽翼——也就是所谓“飞行者”。

努阿克爬行者体形巨大，身长可达二十米，除腹部外，其它地方长满又厚又硬的鳞片，他们智力低下、反应迟钝，终日匍匐在地，缓慢爬行。

在部落里，爬行者全部从事体力劳动，主要负责生产食物，开采矿物，制造机器，参加战斗等等。

这些皮糙肉厚的爬行者不但食量惊人，而且拥有一套极为强大的消化系统，对任何可食之物一律来者不拒——无论植物、动物，还是生的、熟的，甚至腐烂的.....

步行者身高在2到3米之间，下肢修长，拥有坚硬的外骨骼，他们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四肢灵活、动作敏捷，拥有惊人的弹跳力，陆地奔跑速度可达50公里每小时。

从降生的那一刻起，步行者就要接受系统的训练和培养，最终成为工程师、管理员、指挥官……其地位远非爬行者可比。

优秀的步行者是努阿克部落的宝贵财产和资源，他们拥有繁殖权，可以凭借能力和贡献为自己赢得“延寿”机会，佼佼者最终会成长为部落长老。

对了，还有飞行者。不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飞行者了。

部落里最后一名飞行者刚刚于一百年前去世，下一位何时出现目前还不得而知。

飞行者体态轻盈，身体各部位好像由空气制成，只要张开巨大的羽翼，转眼之间就可以飞上云霄。他们拥有一个巨大的头颅，上面生长着一双巨大的眼睛。所有的飞行者都异常聪明，拥有强大的内生计算力。

飞行者是努阿克人中的“精灵”，出生后会立刻就被送入位于帝国母星曼尼尔山上的“飞行者学院”，接受上一代飞行者的培育和训练，学习各种知识与技能，毕业后返回原来的部落。

高高的曼尼尔山海拔超过一百公里，终年白雪皑皑，冰冷刺骨、空气稀薄，据说只有飞行者才能在那里生存。

凭借着勤奋和机敏，加上狡猾、残忍，以及一点点运气，苏鲁已经连续获得了五次延寿机会。

没错，他就是众人口中那位“幸运的步行者”。

航行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步行者头领，手下有一千名爬行者，主要负责飞船上武器系统的维护。

等到舰队抵达半人马星座，开始向卡玛星球发起进攻时，他已被大统领快速提拔为副总指挥，具体指挥作战行动。

舰队总指挥米诺长老是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他傲慢地认定，在强大的努阿克人面前，“又蠢又笨”的卡玛人“毫无抵抗力，因为他们的技术水平比我们至少低两个数量级。”

关于这一点，他确实没有说错，两支文明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对于努阿克部落来说，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劫掠，上至大统领本尊，下至部落长老，谁也没把它当成一场重大战役来谋划和指挥，大统领连长老大会都懒得召开，就直接下达了攻击命令。

发动进攻前，情报总管例行扫描了整个星球，报告说，没有在卡玛星球上发现任何“潜在的重大安全威胁”——当然了，卡玛人并非一无所有，这些卑微的小生物掌握了一些原始的化学储能武器——虽然威力十分有限，但是数量很多。

那些武器最终并没有派上什么用场——包括那些导弹。它们被慌里慌张地盲发出去，既没有精确装订目标，也没有弹道指引，没等飞到努阿克舰队第一防御圈，就稀里糊涂地爆炸了，带来漫天的烟雾和四处乱飞的金属碎片，对手却毫发无伤。

“种种迹象表明，面对舰队的进攻，卡玛人事先没有任何防备，这颗星球上的主宰生物对星际战争还相当陌生。”米诺长老把握十足地得出结论，“他们的确不堪一击！”

他下达了“着陆”命令。

很快，卡玛星球表面便到处布满由“爬行者”组成的阿努克步兵。他们背着沉重的护盾，排成简单的队形，慢吞吞地沿地面爬行，搜索还没有来得及逃走的卡玛人，将他们一一杀死，吞食下去。

直到此时，米诺长老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麻烦：怎么才能把卡玛人从地下赶回到地面上来？

还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卡玛人钻得很深，而那些隧道和洞穴又特别狭小，所以，我们的士兵根本无法进入。现已查明，卡玛星球地下建有不少城市，通过隧道互相连接，它们纵横交织，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卡玛人可以长期躲在里面......短时间内让他们重回地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只得硬着头皮向大统领报告，同时小心翼翼地提出，需要花更多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大统领的答复很简单：“我不在乎你用什么办法，总之要尽快消灭他们，无论地上还是地下。”

努阿克人开始到处使用声震炮：巨大的炮体高高竖立在地面上，将无数炮弹笔直射入地下，在几公里、十几公里深的地方猛烈爆炸，巨大的震动坍塌了城市、洞穴和隧道，强大的冲击波击碎了卡玛人的内脏，他们奄奄一息，挣扎着爬出地面，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守在地面上的爬行者吞入血盆大口……

残忍的进攻与扫荡一轮又一轮，似乎永无休止......最终，只有少量卡玛人幸存下来，躲进了最深处的地下城市——那里实在是太深了，连声震炮的威力也无法到达。

三百天之后，米诺长老正式宣布，舰队已顺利完成对卡玛星球的“清理”……落后和弱小的卡玛文明已“不复存在”，努阿克人正式成为卡玛星球的新主宰。

他趁机提出建议，部落应抓紧时间建设新的矿场。

大统领对此深表赞许，迅速作出决定：从现在开始，卡玛星球上所有的矿场，不管是新建的，还是从卡玛人手里夺取的，全部交给苏鲁管理。

“好好干！在努阿克大神的眷顾下，那些矿场必将为舰队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

他喜出望外。很多步行者，包括长老们脸上都流露出羡慕和嫉妒之情。

人人都知道，那些矿场将为他带来巨额财富，而财富正是通往权力的阶梯。

他没日没夜、殚精竭虑地运营这些矿场。

运输船川流不息地往返于地面和天空，将各种矿石源源不断装进那两艘巨大的飞船里。

很快他又发现，与辛辛苦苦地开矿相比，“拆解”才是更赚钱的买卖。所谓”拆解”，就是将卡玛人的机器、设备，甚至厂房、建筑中的金属拆出来，然后运往努阿克舰队。

尝到甜头之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不断向卡玛人留下的城市里派出爬行者工人，命令他们想尽办法搞到那些“狡猾的卡玛人藏起来的重金属。”

他的财富与日俱增。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很美好。

舰队里经常可以听到关于他的传言：“那个步行者苏鲁，他比很多部落长老还要富有！”

根据他的推算，最多再有十几天，两艘努阿克战舰上就要“满载”了。

到那时他将离开这里返回舰队。至于那些矿场，完全可以交给手下几名步行者来管理，作为苏鲁家族的后代，他们绝对忠诚于自己。

听说，大统领对太空冶炼的进度十分不满。“鉴于皮耶长老年迈昏庸，懒惰无能，大统领正在物色一名步行者来管理那些冶炼炉。”

这条消息令他兴奋不已。机会难得，他决定回去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太空冶炼总管”的职位搞到手，那是另一个让人垂涎三尺的肥差。

还有，大统领身边的几名内臣要时常打点。为此他专门下令，“拆解”时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物品都必须立刻上交。

在这一点上，那些爬行者工人从没让他失望，他们发现了不少卡玛人留下的“好东西”。其中最多的是黄金，另外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新奇物件，精巧雅致、美轮美奂......它们很快就装进了那几名大统领内臣的腰包。

“卡玛文明虽然在科学技术上十分落后，但是这些身材矮小、相貌奇特的小生物似乎一点也不缺乏创造力。”他忍不住感慨。

昨天下午，一名步行者送来了一只四四方方的箱子，体积虽然不大，但是做工极为精巧。

“大人，我们觉得这个箱子有些奇怪，请您过目。”

“放下吧。”

晚上临休息前，他忽然想起了那只箱子。

用来制作箱子的灰色材质非同一般，应该是某种罕见的重金属合金，整只箱子严丝合缝，只在正面留有一个钥匙孔。

有趣的是，箱子六个面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卡玛文。

来到卡玛星球这些年里，他已经基本掌握了卡玛语，不过眼前这些文字属于古卡玛文，读起来颇为吃力。

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读懂了其中大部分内容。

他的眼睛从深褐变为浅紫，口器猛然张开，发出长长的一声尖啸，在深夜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他一刻也没有耽误，带上箱子连夜返回了努阿克旗舰。

“苏鲁，你带来的那个东西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会场上安静下来。交头接耳的长老们停止了窃窃私语，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箱子上。

“尊敬的乌伦长老，那是一只古老的箱子，原本属于卡玛圣殿的历任大祭司。箱子代代相传，里面记录着卡玛王国的重大历史事件，全部由大祭司们亲笔撰写。”他恭敬地回答道。

话音刚落，会场大门左右分开，大统领推门而入。

他目不斜视，昂首阔步径直走到巨大的座椅前，迈步登上阶梯，转身落座。

“苏鲁，现在你可以向部落大会陈述你的发现了。”

大统领用寒气逼人的目光巡视完整个会场，最后落在他的身上。

“尊敬的大统领，我们在卡玛神殿里发现了这只古老的箱子。箱子藏在卡玛神像底座下面的暗格里，那是个十分隐蔽的位置。根据刻在箱子表面上的记载，卡玛星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经历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每逢灾难来临，卡玛人就会躲进地下。他们为此专门开挖了很多地下洞穴作为避难场所，然后在这些洞穴的基础上逐步建立了庞大的地下城市群......”

“......你是不是想说，当我们发动进攻时，那些卡玛人躲进地下，其实并不是因为惧怕我们，而是其它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一名长老高声问道。

“是的。”

“但是我们打了一场胜仗，不是吗？就算有什么让卡玛人害怕的东西，它也绝对吓不倒伟大的努阿克人！”米诺长老说道，口气有些气急败坏，“作为舰队副总指挥，你全程参与了战斗，不应该质疑我们的实力。何况，辉煌的战果就在眼前，诸位都看到了，两艘星舰上满载的矿石恐怕已经超过一亿吨了吧？”

“这正是问题所在。我怀疑这些战利品，也就是那些矿石，最终会要了我们的命。顺便说一句，它们的总质量加起来，是一亿五千万吨，两艘飞船各占一半。”他冷冷地回答道。

“简直不可思议！这也太荒谬了，年轻人，你不会是在卡玛星球上呆得太久，变傻了吧？”米诺长老怒吼起来。

“你说的另外一支力量，它们到底在哪里？不能只凭卡玛人刻下的几行文字就把自己吓倒。”不知哪位长老插话道。

“我只想知道，卡玛人究竟在躲避什么东西？”第三名长老不耐烦地问。

“这篇卡玛文上说，每隔一段时间，卡玛星球就要经历一次高强度固体潮汐，那时它刚好处于本星系两大恒星的中间位置，与它们之间的距离最短，受到的引力也最强……”

“这算不上什么新消息！我们已经知道，每逢此时卡玛人就要进入一个什么‘寂静期’，有点像是冬眠……这就是为什么清剿这些低等生命费时费力的原因——部落碰巧在‘寂静期’即将开始前来到这里，而卡玛人却已经为进入地下城市做好了准备。”米诺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苏鲁。

要让这个狂妄的年轻步行者感觉到我的不满。作为我的副手，他在向大统领和全体部落长老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居然对我这个舰队总指挥从头到尾只字不提！

苏鲁却丝毫不加理会，只管继续往下说：“卡玛人很久以前就能够精确计算出‘寂静期’，并通过遁入地下的方式来躲避两大恒星共同带给卡玛星球的灾难性天气。在‘寂静期’里，地壳开裂、大气升温、闪电暴风……这些在整个星球上随处可见。

但是，这些却不是最糟糕的。此时此刻，一颗魅行星正高速奔向卡玛星球，并将于‘寂静期’来临之际抵达距离卡玛星球最近的地方——根据我的计算，届时两颗星球将擦身而过，距离还不到两千公里。那一刻，两颗行星的整个天空都将各自被对方所占据。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所承受的引力迅速增长到极大，全都面临着被撕裂的危险。”

“固体潮汐！”不知道从哪里发出一声惊呼。

“对！就是固体潮汐！卡玛星球的‘寂静期’每隔一万五千年就会出现一次，非常有规律。而固体潮汐之间的间隔，要超过三十万年——全看那颗‘魅行星’会不会恰逢其时地出现。”

“那就是说……现在它已经出现了？”坐在前排的一名长老高声问道。

“是的。它已经出现，三天之后就会到达。随着两颗行星的高速接近、擦肩而过、远离而去……卡玛星球上的固体潮汐也会经历一个由弱到强，达到峰值，然后逐渐消失的过程。由于两颗行星运行的速度都很高，因此潮汐从出现到消失，持续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一切都会在两天内结束。”

苏鲁用尽全力，重重地说出了最后的那个词——“结束”。

他笔直站立在会场中央，微微低下硕大头颅，仿佛犯错一般。

大统领和长老们在惊骇之余，全都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会场上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发言的是皮耶长老，舰队科学官：“苏鲁，我承认固体潮汐很可怕。但是那又怎么样？卡玛人不是一直生存在这个星球，不但没有灭绝，而且还在发展进化吗？既然连那些低等的卡玛人都能在周期性的固体潮汐中幸存下来，那么强大而又智慧的努阿克人又有什么理由感到惧怕呢？”

长老们安静而专注地听着，偶尔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一下身上的某个地方。

“卡玛人早已适应了这样的天体力学环境。这一点，从他们的身体构造上就能看得出来。卡玛人身材矮小，躯干上发育出上中下三对粗壮的肢体，这有利于他们抵抗潮汐力。可以这么说，上亿年来，正是周期性的潮汐力筛选出了卡玛人这一物种。比如说，他们非常善于在地下快速爬行，而及时遁入地下正是对抗固体潮汐最有效的方法。

历史上，每经历一次‘寂静期’和固体潮汐，卡玛圣殿的大长老都会在箱子表面刻下简要过程，再把详细记录封存在箱子内部。这只箱子已经有几百万年的历史，其中光固体潮汐的记录就有十二次之多。

舰队情报官刚刚完成了一轮巡天观测。不出所料，一颗行星正在自西向东高速奔向卡玛星。它的体积是卡玛星球的三到四倍，质量则至少卡玛星球的三十倍。

尊敬的大统领，无论是卡玛人的历史记录，还是我们自己的观测和计算，都确凿无疑地表明，一场固体潮汐马上就要席卷卡玛星球。实际上，卡玛星球上最近已经出现了十分显著的潮汐力征候——在过去的十几天里，已经连续出现了好几场大型地震和至少一次火山喷发。遗憾的是，由于对半人马星系和卡玛星球缺乏深入的了解，再加上超强固体潮汐本来就属于罕见天体动力学事件，我们想当然地把这些征候当成了普通地质活动。结果就是，我们错过了最佳应对时机。”

“那些该死的卡玛人可是一刻也没有耽误，全都跑到地底下去了，好在我们终于找到了消灭他们的办法。”米诺长老恶狠狠地说。

几名长老几乎同时向他发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应该想办法全部进入卡玛地下。”一个声音高喊。

“不要胡说！努阿克人个头实在太大了，绝对无法钻进卡玛人开凿的隧道里。更何况那些地下隧道和洞穴早就被米诺长老摧毁了。”立刻有声音反驳他。

这时候大统领开口了：“为什么不撤离呢？注意我说的并不是永久撤离。舰队可以先远离这里，等到潮汐结束了，再返回来。”

“尊敬的大统领，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们共有三艘飞船，除旗舰外，另外两艘飞船因为装满了矿石，其结构强度已接近极限，它们肯定无法抵抗如此强大的固体潮汐力，最终必然解体。”

他回答得很快，把一位要发言的长老生生地噎了回去。

“诸位一定都想到了，我们可以立刻启动飞船，加速离开这里。不幸的是，这也不可行。由于满载的缘故，至少也需要好几天才能够将如此巨大的质量从现有位置推进到一个更高、更安全的轨道上。诸位想必还记得，为了装载矿石的便利，飞船的运行轨道被降得非常低——几乎是擦着卡玛星球大气层的边缘。

我们不能冒险用提高加速度的办法来缩短时间——恰恰相反，在过高的加速度之下，飞船很可能因无法承受巨大的惯性力而直接解体——甚至都不需要等到潮汐力的降临。归根到底，两艘飞船上一共装载了超过一亿五千万吨的货物——而刚到这里时，它们几乎是全空的。”

“旗舰可以幸存下来，对不对？”米诺长老问道。

“当然。与另外两艘货船相比，旗舰的体积很小，连它们的千分之一都不到。它的结构紧凑、强度很高，完全按照作战标准设计和建造。是的，旗舰抵抗潮汐力毫无问题。”

会场再次陷入沉默。良久，大统领缓缓说道：“现在我们面临着一个两难抉择。当固体潮汐消失以后，卡玛星球表面很可能变得难以生存——对于刚刚抵达这里的我们来说，更是如此。

没有那两艘巨型货船，即使我们想离开半人马星系，单凭一艘旗舰，恐怕也走不了多远。因为旗舰自身的补给能力有限，根本就无法养活庞大的舰队人口。除非……”

他的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眼下，唯一的脱困办法就是将部落一分为二，一部分成员乘坐旗舰尽快离开这里，飞向下一个目标。剩下的留在卡玛星球上，在即将到来的固体潮汐中碰碰运气——如果最终能够幸运地活下来，那就再想办法重整旗鼓。

苏鲁心中飞快地估算了一下，旗舰上最多能够容纳十分之一的部落成员。看来，绝大部分努阿克人将被迫留在卡玛星球上，迎接未知的命运。

当固体潮汐来临的时候，星球的表面会出现大量的裂缝和火山喷发，随之而来的还有地壳滑移、碰撞，再加上电闪雷鸣和超音速风暴，任何留在地表的生物都将面临严酷考验。

努阿克爬行者形体巨大，又没有适合的地下避难所，他们注定凶多吉少。

“根据你的估计，我们最终会损失多少人口？”米诺长老问道。

“也许三分之二，也许更多。”

大统领从宝座上站起来，张开双臂，威严地说道：“现在，让我们仔细地计划一下。”

他最后望了大统领一眼，正好看见大统领也在注视自己，眼睛里泛起紫色光芒，摄人心魄。

他突然感到了某种不祥，于是不动声色地躬身施礼，快步退出。

接下来的闭门会，只有部落长老才有权参加。

不过他并未走远。事态如此紧急，大统领很快就会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