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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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初心(其一)

希夷选妃,她看着那一叠名册,根本选不下去。

不仅仅是因为她个人的原因,她更担心的问题,还是闻秩宇。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

出人意料,出了这档子事,闻横川反而不到希夷府上来了,私下里再也没来寻过她。

希夷本就心烦意乱,哪怕若言都感觉有些风雨欲来,想安慰大人几句,可希夷整日虽然心思无数,面上却是不显半分,让她要安慰也无从下手。

冷静了整整一天,闻横川没来,反倒是让希夷终于平静下来,耐心去看各府的名册。

其实闻横川不来,什么都不说,希夷大概猜到了他想做什么,那么她选的这个王妃,只怕是得不了好了。闻横川怕她有负累,所以什么也不说,希夷同样是自私的,也就沉默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只是他这么做,势必是要与闻秩宇交恶了,哪怕做的没有一点证据。

这也说明,这件事情,不该再瞒下去了;瞒的越久,闻秩宇只怕怒气和怨气越大。

希夷提着笔,再三看了那折子上的名册,稍晚的时候是皇后的生辰,是宫宴,她也是要去的。

于是她在最后补上了一个名字,把折子收入袖中,打算直接面呈闻秩宇。

潘玉心失势,在朝野中也算人尽皆知了,但她毕竟是国母,毕竟怀有身孕,她寿宴,闻秩宇就算在冷落她,也要办的风风光光。

百官贺寿,帝后同席,看似无上荣光,潘玉心却早已不敢生出半点希冀。几个月前,她也同样以为自己是这个帝王最宠爱的女人,可如今怀着身孕,夜夜独守凄清冷宫,这腹中的孩子,就算她活下去的所有动力。

希夷同样也知晓此事,所有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把栖凤宫保护得固若金汤,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不过还好陈贵妃纵然得势,也有家中祖父父亲再三叮嘱决不能有半点心思去针对潘玉心腹中的皇嗣,其他的妃子与其把精力放在万劫不复、却又得不到成效的阴私处上,不若多用点神分得圣宠。

希夷入座时,朝中差不多也坐满了,她算迟来的了,却还不至于迟到误了时辰,这一次闻横川离她的位置就排得远了很多。

从前她算是一品头,如今不过是个二品头,就算好过诸多从一品和正一品,是手掌大权之人,礼制上还是得如此排。

想必闻秩宇也是知道并且默认礼部这么做的。

她对面是杜向卓,两边都是不太喜欢她的老臣,难免就沉默寡言的喝起酒来,皇后的寿宴是极其自由的,这儿百官有一席,后头本来还应有贵女们、公主们和宫妃的宴席,如今皇室阳盛阴衰没有什么公主,后头便只有贵女席了。

“射卿。”闻秩宇开口了。

“微臣在。”

“不如去内席好好物色我前日朝时交给你的事吧。”闻秩宇淡淡道。

外臣入内席肯定是很不合规矩的,但希夷是女官,那规矩倒也就不太紧要了,她未曾说自己已经拟好了名册,躬身应是,转身离席。

等她入了内殿,只见满殿贵女见她入内,都愣了一下,然后似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眼神狂热起来,盯着希夷,好似她是快移动的肥肉。

陈贵妃在内主事,皇后是正宫,与皇帝同席受百官敬仰,内里自然是陈贵妃做主,她见了希夷立刻明白,让人安排她入席,坐到自己下首。

毕竟贵妃是正一品,她从前也就罢了,现在自然是要矮她一头。

但希夷也不在意这些,毕竟都是些规矩虚衔。她入内坐下,下方献舞献乐的贵女们越发卖力了起来。

“射卿大人是来物色岐王妃?”陈贵妃笑眯眯的道。

未成想在她那里吃了个冷脸,碰了个软钉子。

怪了,她入内时分明还是好好的,也不像是记仇了啊。

“射卿大人觉得这位江大小姐如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外素有才名贤名。”

希夷微微摇头。

“那颜大小姐如何?”

还是摇头。

“张二小姐?”

“吴大小姐?”

“谢三小姐?”

希夷从头到尾只是摇头。

陈贵妃已有些面色不善,盯着她道:“那射卿大人究竟中意谁?”

“其实按娘娘的年纪,当年有婚约的是谁?”她突然开口问道。

陈贵妃一愣,微微怒道:“射卿你大胆!”

当年还有一件被掩盖在时光里的旧事,陈祚与秦侍中秦昭交好,曾要将大孙女与秦侍中外孙定一门亲。

秦昭的女儿是贤思太妃秦亦姝,外孙自然就是闻易。

即闻横川。

后来高祖时辕门之变,才不了了之,秦侍中早死,朝中人人自危,贤思太妃带着儿子求去岐地,未成家未成年的闻易早早封王。

“娘娘还不明白我想说什么吗?”陈贵妃只见射卿,那淡淡的神色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她如此道。

“你想说什么?”陈贵妃皱眉盯着她,但盯着盯着,先是皱紧了眉头,又缓缓松开,总算露出极其明显的震惊之色。

她只是不喜欢弯弯道道,可她也可以弯弯道道。

正如当年高祖立杀朝中党派,杀的人人自危,毁了陈秦两姓联姻,如今的闻秩宇虽不如高祖偏激,但他同样有这样的意愿。

陈贵妃出身大族,她认得的那些小姐,都是出身高贵,朝中根系深重之人。

她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尽管祖父兄长提醒过她无数次不要执迷过深,一定要谨小慎微,她再如何爱,那也是个君王,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伴君如伴虎,他有无数的心思,无数的筹谋。

在他温声细语躺在她枕边的时候,想的更多的永远是朝堂的制衡。她的天真和张扬,毫无意义,而且危险。

“贵妃娘娘。”见她神色几变,希夷敛下眸子,叹息着这片深宫阴寒,好似无间地狱。“我观您气体虚寒,凉性之物,最好少食。”

她给了这个女人最后一个忠告,本没有必要,但第一次觉得怜悯,对她这么,委婉的警告。

而且是传音入密,这话只在她二人之间。

陈贵妃想开口说什么,希夷摇了摇头。

为何陈贵妃圣宠不断,肚子却没有半点动静,就连一月只去一两次的王昭容,也已经有了身孕。

陈贵妃神色僵硬的坐在位置上,但很快恢复如常,谈笑自若。

似乎还是那般直来直去,天真烂漫。

希夷微微摇头,她刚刚传音入密,动了真气,如今正要气归丹田,突然经脉一颤,剧烈疼痛。

怎么回事?!她的酒杯倒了,神色惊疑,可看着酒杯,这是绝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哪儿?

而且仅仅是经脉堵塞,只对内家高手有用,试毒的宫人是不会有问题的。若非希夷传音入密用了真气导致这问题提前产生,她也不会发现自己经脉出了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呢?

“有刺客!”外面的唤声惊天,满座混乱,陈贵妃拍桌子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她刚想说射卿尚在慌什么,却只见射卿提起官服前摆向殿外跑去,对离卫下令:“保护好这里!”

看她出门的方向,应该是去救驾了。

可那儿还有闻横川这个先天,她慌什么?闻横川再不济总不至于当殿谋反吧?他不要名声,贤思太妃和秦侍中的名声怎么办?秦氏一族的名声怎么办?

大殿上已经乱作一团,百官抱头鼠窜,那整整一个戏班竟然全是杀手,武将们站起来与他们肉搏,闻横川尚好,那双铁手半点不饶人,可杜向卓就有点狼狈和麻烦了。

任他武功再精,如今赤手空拳,没有真气,一个二流杀手就把他牢牢压制。

闻秩宇人间巅峰的四个暗卫和诸多侍卫尽出,也只能拦住绝大多数的刺客,这十三人每个都是人间巅峰到一流高手不等的搏命好手,连个敲花鼓拉二弦的都是二流高手,只一人就能缠住闻横川和杜向卓。

那《盛世图》里扮五色神凤与扮天盛武帝宗衍的男女,路数二位一体,默契得离谱,两个人间巅峰杀得四个人体无完肤,眼看就要突破拦截直刺闻秩宇。

那四个高手面色铁青,显然剑上有剧毒,纵然内力高深,不多时便毒发身亡。

而大殿乱作一团,离卫被百官与刺客堵住,救驾不得。

一道青影翩若惊鸿,冲进大殿踏着众人的肩上头顶进入战团,有刺客留意到她,知晓她必然与闻横川和众人一般失了内力,立即来砍。

希夷柔若无骨避开一刀,身姿流转绕过杜向卓,经过闻横川,闻横川铁手抓住她腰间玉带,知道她想干什么,全力阻止她。

如今闻秩宇遇刺,若是死了,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他若受益,便是正大光明,与上次国狩大典全然不同。而且百官有武功内力之人都是被人算计,内力尽失,哪怕作为陛下死忠的希夷,不也一样如此?

电光火石之间希夷来不及思考他究竟是怕自己飞蛾扑火还是真的觉得这机会不容错过,她解开了腰间玉带,闻横川铁手捏着那条银色玉带,看着她的眼底据是痛色。

希夷不忍再看,不想再看,她再向御座上去,已是男子托起脚尖送出女子,女子一剑向前,无他无我。

闻秩宇生死关头哪里注意得到下面发生了什么,更注意不到希夷已经来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见潘玉心挺着身子挡在他身前,微微一笑,难得的干净纯粹。

他想起了去年潘玉心初到京城,封后大典过后,她端坐栖凤宫的凤榻上,抬头见了他,微微一笑,羞怯含情。

他瞪大了眼,看着那张尚且青春的玉颜,眼中的一缕安心和释然。

并非是时间停滞了,而是在他看着潘玉心,发现了这些的同时,剑却没有夺去眼前的女子。

他听见桌案断裂的“砰”声。

那女杀手即使看见孕妇挡剑也未曾有半分心软,她剑上涂满了天心草加上向水渡,这等奇毒根本没有解药,哪怕当年的西瑜寒桑也死在此毒下,虽然珍贵无比,但只要这剑刺成了,便可为大哥雪恨。

然而一个青衣冷厉的女子右手撑在桌上横身踢了她一脚,把剑带偏,没有真气,她不过就是一个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况且面前还是个人间巅峰的高手。

若非她没被闻横川拖住,只怕救之不及。

杀手认出了这是射卿,就是她直接杀了大哥,好啊!她再砍一剑,直刺这个射卿,二哥虽然被下面的人将将缠住,可希夷在她手下,走不过三招。

一剑力劈,被她躲开,桌案断裂。

那个射卿不退反进,她向前一刺,她在空中游鱼一样扭腰,剑刃还是划破了她的左手。

好啊!她必死无疑了,现在只要躲开她,一剑刺到皇帝身上,这两个人都会毒发......

错身之际,希夷揽住了她的腰,闷哼一声,用尽全力将半空中无处借力的女杀手拎起来,转了两圈,狠狠甩出去。

“陛下快走。”希夷躬身落地,单手一起撑住身体,稳下身形。

她的声音足够响亮,没有慌乱。

声如截铁,决然之意传入众人之耳。

东长鸣和东千骑费尽全力冲过来,东长鸣是有入席的,但东千骑作为禁军自不可能入宴,商天恒冲破阻挠,向御座上去驰援护驾。

在这些人动作时,女杀手与希夷同时落地,落地瞬间足尖一点再向前来,直刺座上的闻秩宇。

希夷话音刚落,这人恰至希夷面前,她再出手抓住她脚踝,用出唯一的还能调动的残余真气,手如鹰爪,劲气一吐,自关节处传至全身的钻心之痛让那杀手落地。

此时一切发生的太快,且接连不断,商天恒堪堪赶至御座阶梯下,东长鸣兄弟刚刚冲出人圈。

“想死我成全你!”杀手满眼杀气,再刺,希夷虽然没了内力,武功还在,暌违堂鬼步尽出,勉强与此人周旋。

另一头男子甩开四卫,却被商天恒拦住,东长鸣与商天恒合围此人,没了女子配合,倒是勉强和他战平。

东千骑前来相助希夷,反被她推开,她气喘吁吁与这女杀手对峙,说道:“她剑上有剧毒,你快去解决其余杀手,领着离卫用缚龙阵拿下那个男子。”

“射卿大人?”她身上伤口不少,东千骑岂能放心?

“去!”她冷斥一声,再次迎上那个杀手。

既是杀手,必然是招招致命。

希夷面如菜色,非是毒发,而是三途截脉手残存于膻中经脉,此次使经脉滞涩之物牵动了旧伤,她动作滞涩的一瞬间,杀手看到了破绽,一剑上挑。

纵她后退躲闪,那剑也刺中左心。

她向后躲闪的动作立即失力,倒在地上。

“子衿!”

大殿上响起这样的唤声。

却是两个人所发。

一个人在御座上,被商天恒和东长鸣护在身后,怀中环抱着失而复得的至宝。

另一个人在大殿之下,被杀手围堵,寒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