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九幽黄泉忘川处
“来，喝这碗汤，前尘旧事，父母爱，爱人情，便一笔勾销了。”忘川河边，奈何桥头，土台之上，老妪妇人，慈悲满目，端着一碗汤，指着一座狭窄石桥，看着翠儿说道：“过了那桥，便可再度轮回，生于尘世。”
翠儿痴然的看着那不见尽头，桥上云雾缭绕，桥下百鬼哭嚎的石桥，说道：“我有约了，不能入轮回。”
“那不作数的，只要你想，她奈何不了你的，来，喝一碗汤，上了那桥，便可。”妇人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有约了，不能入轮回。”翠儿依旧痴痴说道。
这时土台旁出现一个名女子，修长的身形，里穿黑色交领襦裙，外穿黑红渐变的袖衫，上身为黑，自腰间黑红交错绣有白色辛夷花为隔，依于红衫之上，枝条婉转，宛若红中白玉，襟袖轻盈，凌厉飘然，腰上系着一块辛夷花浮雕的白玉，看起来是个极讲究的人，可头发却是用个白玉簪子半挽着，其余散落于肩，明眸皓齿，极其随意，却透着丝丝冷意，她来到翠儿身旁，说道：“如果你想，那约便不作数。”
翠儿扭头看着她，迟疑问道：“水清？”
“嗯。”魏晞温润一笑，点头应道。她曾有过很多名字，而水清是为了在王家村行走，随意取的名字，魏晞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若是翠儿真的想要转世轮回，她是不会阻拦的，她想要灵核是用来打造转生瓶，而打造转生瓶是需要最纯净的灵核，只有心甘情愿被取出的灵核才是最纯正。所以即使帮他们完成心里的执念，他们最后若是反悔，她也不会强行去取。
强行取出就没有任何意思了。
只见翠儿摇头，浅笑道：“我虽是个女儿家，识字不多，但是守信还是能做到的，而且你不是说，以后我会重新凝聚灵核，然后轮回。”
魏晞低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极其温柔，带着厚重地沧桑，说道：“是，但那需要很长时间，可能长到海枯石烂。”
翠儿眉眼含笑，说道：“我不介意的，你帮了我，我也想帮你。”
魏晞一顿，轻声说道：“好，那此刻起便沉睡吧。”说完，翠儿就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的沉睡，魏晞瞬间将手移至腰间，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对老妇说道：“孟婆，你待会取灵核的时候，轻一点。”
她能取出灵核，但取不出来纯净的灵核，孟婆是鬼中仙族，送灵魂转生，可以取出最纯洁的灵核。她和孟婆有着千年的交情，所以她每找一个灵魂，都会送来让孟婆替她取，可几百年间，她找来数不清的灵魂，几乎都被孟婆给诱去转生了。好在有杂念的灵魂她也不需要，也就不管了。
孟婆将手里汤碗，丝毫不浪费地递给了下个要转世的灵魂，下了土台，走到魏晞身边，叹道：“这丫头倒是至纯的很，放心我会轻一点的，不会让她到海枯石烂才能凝聚灵核。”
呵，这孟婆倒是学会打趣她了。
魏晞抬手一招，将翠儿化作一团白光，落于掌中，递给孟婆，跳上土台，问道：“你这次要我给你盛多久汤啊。”上一次给她盛汤盛了六七年，导致她对凡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奈何啊，没办法，谁让她有事求人家，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她们也只是一千多年的朋友。
孟婆咯咯一笑，说道：“等我把灵核取了再说。”说完，便消失在原地。
魏晞撇撇嘴，无奈地摇了摇头，撩起裙摆，支腿盘坐于土台之上，轻车熟路地拿起一个黑沉沉的勺子，“咚咚”敲着不知什么材质的锅边，冲着游荡的灵魂吆喝道：“来来，排好队，自己拿碗，喝了汤，好去迎接新生活。”
魏晞这么一吆喝，那些飘着稀稀离离的游魂，都摇头晃脑，目光游离一个接着一个排着队，朝着魏晞去了。
“别抢，都有啊，就一个碗，前一个喝过了上了桥，后一个再拿。”魏晞单手撑着脸，歪斜着身子，给那碗的灵魂盛汤，看着他喝下去，然后放下碗，两眼空洞地走向奈何桥，然后接着给下一个盛。
经过上一次一盛就盛了十几年的经验，魏晞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灵魂不多时候，孟婆总是喜欢与那些灵魂叨叨说一大堆话，然后才给人家盛汤，想必也待烦，却没办法走，只能从灵魂嘴里听点了乐子，排解时间。
盛着盛着，魏晞目光四处游荡，忽然瞄见，土台之下，靠着忘川河的一边，长着一棵绿油油的小草，那叶子挺长的。
魏晞诧异，这忘川河里皆是毒虫恶鬼，戾气极盛，阴腥扑面，周边更是寸草不生，倒是有几颗枯树，不过孟婆曾说，这几树曾是从别处移来，本来挺茂盛的，结果刚栽下，就叶落树枯，也懒得在给拔掉，就放在这了，这会子竟然长出一棵小草，真是稀奇。
等孟婆回来了，询问她一下，这是什么品种的草，竟能在忘川河边生长。
魏晞一边盛着汤，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自己刚到这忘川河边时，是她第一世的时候，那世生于王室，朝廷动荡，内忧外患，她一个女儿，不得不提刀，去征战沙场，手上沾了近万条人命，敌人都说她暴虐无比，不少人想她死，
或许是手的血沾得多了，那一世好像才活了十八岁，她就因为某某人中毒死了。
到了九幽地府，她身上背着近万条人命，告她状的却只有几个，因她杀的那些人里大部分都是为了稳定军心而杀的俘虏，杀之前，她会告诉他们，为何要杀他们，让他们死的心服口服，反而告她状的那几人收不少自家士兵灵魂供状。
总之她身上戾气太重，不能轮回，加上也不想去轮回，就直立立，硬生生在忘川河边站了有一百多年，也就那个时候认识的孟婆，一得空孟婆就会找她聊天。还夸她身上戾气太重，这忘川的孤魂恶鬼都不敢离她太近。
那时她不叫魏晞，只是有个乳名叫晞儿。魏晞是第二世后取的名字，一叫便叫一千多年。
那时孟婆总是撺掇她喝孟婆汤。
忘川水血黄，其下沉索魂虫蛇，其上浮不得转生孤魂恶鬼。上有桥名奈何，有人名孟婆，有汤名孟婆汤。
一碗孟婆汤，一段前世旧梦，一生因果，皆如一场黄粱，梦醒皆空空。
亦有不愿梦醒，不饮孟婆汤，跳忘川，受万鬼食骨，蛇虫缠身的千年苦，只为等梦中人。
一日见无鬼来此，孟婆便向魏晞走去。
“你这女子到了奈何桥既不去讨那孟婆汤，又不跳这忘川，在这河边作甚。”孟婆问。
“不作甚。”魏晞看了来人一眼，识得是桥边的孟婆。
“不作甚，那就去喝碗汤，好过那桥，投个好胎，去那人世好好过一遭，总好比在鬼气阴森之处，虚度时间。”孟婆笑道。
“这里比人世好，当人太累了，不如在这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去勾心斗角，不用去杀人，不用去背负，不想去爱上一人。”魏晞淡淡说道。
“可你说的这些正是生而为人的代价，也正是因此这些人活着才有价值啊，看看桥上河里的鬼，那个不是留恋人世，才过那桥。想着轮回能和曾经错过人和事重新相逢。虽苦，但其中滋味却耐人寻味。”孟婆道。
“可我累了，也不留恋人世，不想轮回，本以为死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可谁知竟来到了这里。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所以你是来赶我的。”魏晞突然问道，来这里之前她受过阴司审问，他们说过每个鬼都是要去投胎，执意不去，将会受到阴司惩罚。而自己在这里也有百年了，也没见阴差来绑她，想是这位孟婆好心并没有举报她，她才没有被抓。她是感激孟婆的，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待久也是不好，便有此一问。
孟婆是何许人，鬼见多，什么鬼事也自然见得多，魏晞的话一出，便知道这女子想的是什么。
孟婆笑道:“你且放心，我是不会赶任何鬼的，只是久久不愿投胎的鬼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成了忘川河中恶鬼，就是了永坠地狱的厉鬼，受前世俗事所磨。”
“厉鬼?为何会成为厉鬼。”
“这阴司黄泉岂是好待之地，人不能来，灵魂不能久待，不然必受恶气所噬，你想必是生前杀气太重，镇住了这忘川想食你魂的恶鬼，不然寻常鬼怎敢在此待这么长时间，但你想一直待这里，等变成了厉鬼，自有阴差来拿你。”孟婆道，不由想到若是每个鬼都想待在这，不去投胎，那这阴司岂不是要乱套了。
魏晞听此久久不言，魔障般看着忘川河，河面幽静，泛着幽幽绿光，散发着极致的诱惑。
孟婆见女子久久不言又道“你若觉的人累，可在下一世去求那天道，如有机缘可成仙，便可脱离轮回之苦。”
魏晞听闻可脱轮回之苦，便起了兴趣，不由得问道“那这天道怎么求？”
“呵呵，个人的机缘，岂是我一个盛汤的婆子可知的。”说完孟婆便离开了，奈何桥边站着几只鬼在等着忘记前生旧梦的孟婆汤。
魏晞看着孟婆身影，喃喃道:“脱了轮回是不是就可以忘记他，不用在与他相见。”
远处传来孟婆的声音，“来来，排好队，都有，每人一碗，一碗孟婆汤，了前尘旧梦，断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