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路遥知马力

剧组的消息是谁放出的，目前没有头绪。可推波助澜的一看就是季向葵的团队，有几个在话题下兴风作浪的营销号眼熟得很，是季向葵团队养的。

季向葵和柳溪川年纪一样大，甚至因为柳溪川顶的是堂姐的户籍，实际年龄比季向葵还小了月份。可就算是户籍上同年，季向葵在一般人印象中也比柳溪川年轻许多，这就是营销的力量，她有个了不起的经纪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季向葵红得晚，长相气质风格履历都和柳溪川同类型但又稍稍逊色。柳溪川没什么负面，压在她前面占着资源，她就永无出头之日。

彼时刚掀起明星玩微博的热潮，内娱的粉圈氛围也刚刚形成。季向葵的经纪人是个gay，流行敏锐度很高，给她立风趣幽默段子手人设，又擅长利用社交网络，在公共论坛大量投放职业粉丝和水军，一边放出柳溪川无中生有的黑料，一边踩一捧一推出季向葵。

溪川也有微博，当时还是粉丝数前十的明星，可发微博对她而言就是说说话，不像季向葵那样周全策划团队作战。高兴时说两句，不高兴也要回呛，并不注重“投其所好”，一切全凭自己喜好，留下的话柄不少。

溪川还年轻，心智不成熟，冲动情绪化，被捕风捉影连照片都没有一张、空口白牙编的绯闻气得内伤，和水军骂架没占上风气得内伤，被自己粉丝“理中客”的公立言论气得内伤，隔三差五推通告休息，酗酒毁了嗓子也撑不住演唱会的工作强度。

一来二去，资源就流到了季向葵手里。

季向葵还尤其喜欢制造这种“柳溪川2.0”的错觉，溪川参加前两季带火了的综艺，她势必要参加个第三季，躺着享受前人栽树的红利。

久而久之，在广泛路人认知里，柳溪川成了私生活混乱脾气坏的过气偶像，远不如这个大方得体风趣高知的“2.0”。职业粉丝成天下场拉踩引流，季向葵有80%粉丝都曾是柳溪川粉丝，跟风说一句“柳溪川各方面都不如季向葵”成了当时的“政治正确”。季向葵很快就弯道超车。

又过了两三年，那些职业粉丝开始闭口不谈柳溪川，追星族换了一批，没人知道季向葵是踩着柳溪川上位的，只知道季向葵无论人气还是口碑都在柳溪川之上。

这两三年也是资本热钱蜂拥流向娱乐圈的两三年，谁的人气高就捧谁，被捧的锦上添花。除了几个拿遍国际电影奖的上一代大花，季向葵是新生代中第一个片酬过亿的女演员。一时风头无两，甚至没有人还存着理智问一句，她配不配。

季向葵确实漂亮，但面部骨骼有点宽，并不适合上大荧幕，也知道扬长避短，没拍过电影，挺标准的电视脸。可她自出道至今电视剧也只拍了三部。大量的综艺、注水的网播量和常年不断的热搜造成的印象似乎她早就包揽了几大视后，发微博能拿诺贝尔文学奖。全网一面倒地夸赞，现实就是这么荒诞。

易辙总是安慰溪川，路遥知马力。

但这一路实在太遥远也太崎岖，让溪川看透了沿途的一切。要深究季向葵毁掉了什么，那就是她心底的真诚。小时候她会把粉丝信件一封封不厌其烦地拆读、挑着回复，珍惜舞台，立志要做个榜样，是眼里闪着光、心里怀着感激的偶像。

后来她看清了，哪有什么知音？哪有别人在乎？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追星不过是人生路上一段盲目歧途，听风跟随风的流向，这个偶像和那个偶像没什么区别。只要背靠资本扼住喉舌，黑白可以颠倒，是非不再重要。

相比感情受挫，梦想的陨落对她打击更大一些。

到去年，狂乱的资本才终于渐渐退潮转向其他风口，淘汰了一些假数据捧出的假流量。水落石出，荧幕上留下演技派。

季向葵和那些相比不算假，只是经历了一次口碑翻车。她和权力中心走得太近，曾经也得了不少好处，有个“大老虎”落马把她牵扯进去，“包养”和“退赃”可不是谣传，而是切切实实地上了社会新闻和法院判决书。

溪川却没有丝毫“日久见人心”后的快感。

即便到了这地步，矛头还是指向她的经纪人。每当提到全网水军把豆瓣评分刷到9.9、把网播量刷到几百亿，谁都指责一句“季向葵有个炒作无下限的经纪人”，可她本人却神隐宛如白莲。溪川至今没参透艺人和经纪人分得这么清是怎么做到的。

季向葵最近自己学会了低调，微博月更，也不占热搜。但不代表放弃了在踩柳溪川的阵营里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她从何而来的错觉，只要踩住柳溪川，她就还能一战。

柳溪川得了视后，季向葵本来恨得牙痒痒，但见她和胡萝卜一起挂了两天热搜，又幸灾乐祸一礼拜。那一次还没能引起她的警觉。

眼下这次，连溪川也猜错了，其实推波助澜的不是季向葵。

猜得不算全错，季向葵的确也是想下场的，可还没动手就被人抢了先，用的还是借刀杀人这招。

季向葵相当不爽，终于注意到杨雪的存在：“到底哪来的野鸡？”

经纪人从头等舱候机室对面的沙发座抬起头，娇俏地朝她飞来一眼：“玩你玩剩下的有什么呀？稳着点。”

季向葵确实觉得有点索然寡味，不管怎么刷新信息，新出现的言论都是类似论调，一点新观点都没有。加戏也好罢演也好，拍摄过程中出的传闻，通常只有同剧组演员的粉丝关心。那个剧的女二号新偶像出道，离与柳溪川比肩还差得远，还有选秀的对家时刻盯着，粉丝惶恐而谨慎，完全不参与讨论。

这热搜买得根本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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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郊区影视城的铁路边耗了一下午，陈谅终于发现了柳溪川演技上的短板——这个人跑起步来像家禽，介于鸭和鹅之间的感觉。一场先追逐再侧身下腰过防护栏的戏拍了无数遍，执行导演一个大男人都比她动作灵巧，演示得像模像样，轮到她跑就笨拙得毫无美感。

难以置信，她居然是唱跳歌手出道。

“唱跳歌手又没要求跑步技能。”她跑累了喝着牛奶挤到监视器前来看回放，还理直气壮。

陈谅无奈地叉着腰仰望苍天，马上光线不够了，妥协道：“上替身吧。”

替身换了装过来刚跑了一趟，还没喊停，闪光灯从身后亮进镜头。

陈谅彻底怒了，回头看见四五个记者挤在那儿：“这谁带的媒体？”

话音没落就看见易辙笑眯眯挤出来。

易辙把他拉到一边私聊：“这不是有传闻要澄清嘛，给我们通融通融。”

“你拍照归拍照，别影响拍摄进度啊，眼见着光都快没了！”

“按这个进度没法拍照啊。本来要澄清的就是替身传闻，现在拍戏的就是替身可怎么澄清？为什么不让她自己拍？”

还有脸提？陈谅没好气：“她自己跑起来像鹅。”

易辙保持了很高的职业素养憋住笑：“⋯⋯鹅也有鹅的敬业之处。”

“合着我说光快没了你听不懂？还让我给鹅加戏？”

易辙给他敬了支烟，用打火机点着：“要不换场文戏？”

“这场戏，光铺轨道就铺了一小时，看见没？还上了航拍。你让我现在喊停明天再来一遍？”

易辙也知道是无理要求，退而求其次：“那你先拍，拍完别急着收工，让她自己再跑一回。”

陈谅勉强答应，走出几步，易辙又在后面追一句：“回头你再帮忙接受个采访。”

陈谅挑着眉回过头：“得寸进尺是不是？”

婚姻骗子和演员比也差不到哪儿去，围观陈谅被采访时，溪川如是感想。

“您觉得她是个敬业的演员吗？”

陈谅强忍住关于鹅的吐槽，面带微笑道：“很敬业，骨子里有股轴劲儿，这是一个好演员必须具备的素质，我很庆幸有这次合作机会。”

“那么之前替身罢演的传闻是误会吗？”

陈谅装作没看见溪川在远处偷笑，侃侃而谈：“我们剧分AB组，她不在那边就肯定在这边，一切看通告单安排。至于替身，有些替身是正常拍摄工作必要的，比如光替和高难度动作戏替身，我们剧组目前没有滥用不必要替身的现象。”

“柳溪川小姐和李闻达导演的矛盾是不是真实存在呢？”

“据我所知没有，外传的视频是剧情片段，而且是李导亲自在教戏，希望大家不要被误导了。”

这人睁眼说瞎话还面不改色心不跳，演技当真出色。

镜头一关，不耐烦的神色就浮上脸来：“阴阳怪气的笑什么笑？”

溪川自顾自笑，递上一瓶水，低声嘲讽：“看你演起戏来收不住，也是‘戏精’。”

吃力不讨好，陈谅狠狠地拧着瓶盖：“你找个对象吧，单身久了心理容易变态。”

溪川白他一眼：“轮到你管？我又不是你，多几个也不嫌多。”

“我觉得郭俊还不错，”这句是耳语，后半句就用不着遮掩了，“挺关心你的。”

“⋯⋯”

溪川半晌没说出话，一副陈谅看她跑步时的表情。

这么解读剧情，还当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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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溪川巧遇了季向葵。

男二女二都有综艺录制，要离组，这三天主要赶他们的对手戏。溪川腾出空去录片尾曲，虽然开不了演唱会，但平时唱唱主题曲对她来说还不难，录歌也能修音。

没想到在录音棚迎面碰上季向葵。溪川心里埋怨易辙疏漏，居然没确认过同时段其他音棚什么人约的。表面上，只能冲季向葵勉强笑笑，算打过招呼，免得显得没风度。

季向葵却是个人精，知道什么能恶心到她，特地凑到她跟前来演惺惺相惜，落落大方恭喜她拿下视后，逼溪川不得不跟她商业互吹。说的违心场面话越多，溪川就越难受，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溪川疲于应付，怕她中途又来搭讪，眼睛没离开过手机。不过大白天的，能聊天的人又都忙工作，她只好去撩16岁少女：[十佳歌手大赛准备得怎么样？]

连高中生都不知在忙什么，等半天都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