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蓝青蘅—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第十一章
那一次,他与她的初见,像夜空中皎月与繁星遥遥相对,像白昼里春风与云朵偶然相遇。
她的救命之恩,他以身相许。
但是,蓝青蘅知道,若救他的人是旁人,他是绝不会提出以身相许的。
只是她,也只能是因为她,那个单纯地笑着,策马奔腾,潇洒离去的女孩。
“我叫流年!这幅画送给你啦!”她勒住马后,向他回眸一笑,然后就绝尘而去。
他静静地看着流年着急离去的背影,心不断怦怦地跳着。
原来一见钟情,就是这种感觉。
自此,蓝青蘅的心里的那个空落落的位置上,突然多了一个爱笑的姑娘。
可当他回过头去找她时,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她。
他无果而归,也不觉遗憾。只是每天都会观赏那幅画,把那幅画放在枕边,连梦里都会思念流年。
所幸,最后他还是遇见了她。
月亮与星星的爱情,是如此令人沉醉。
星星环绕着月亮,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天空的辽阔无垠。月亮努力从弦月变成圆月,来报答星星的情意。
于是,夜空中唯一的清澈明月,被繁星摘了,一曲团圆。
此后,明月,在夜里散发清辉。星星,尽管光芒十分黯淡,它依然于一旁陪伴。
只要星星想到,若有一天明月离开他了,它就会觉得此生都没了意义。
可是,可是……
——
天色晦暗,细雨绵绵。
蓝青蘅找到一个幽暗的山洞,忙将背上的流年放下了。
蓝青蘅用袖子给流年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温和地说:“小心着凉!”
流年乖巧地点头。
远方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你小子,好呀!有了媳妇忘了师父!”
蓝青蘅看着声音的源头,惊喜道:“师父!”
师父和几个长老撑着伞,他不知和他们说了些什么话,过了一会儿,笑着走过来。
师父笑着,拍了拍蓝青蘅的肩膀,正当他想要看一眼流年时,一幅画飞了过来,转眼师父灰飞烟灭。
那些长老都愣住了。年近花甲的他们,从未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了无声息地死去。
蓝青蘅扑上去,他想留下那些属于师父的烟尘。
可是越着急越紧张,那烟尘飘走的速度越来越快。
任他如何努力,眼前的烟尘还是消失干净了,他茫然地转过头,却看见流年露出来一个孩童般天真而残忍的笑容。
蓝青蘅不敢置信,道:“师父…绣儿,你是谁?你不是绣儿!”
流年单纯地笑着,疑惑道:“夫君,师父为什么这么不经死呀?真不好玩!”
一个长老起身,拔剑走来,冲冠眦裂的看着流年说:“毒妇,人人得而诛之!”
流年瞪了一眼那个长老,转头依偎到蓝青蘅的怀里,不一会儿,就晕倒了。
长老怒不可遏,看着蓝青蘅。“你师父死了,我替他报仇,你要阻拦我?”
蓝青蘅愣愣地看着流年,着急道:“不是她!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她定是被邪祟附身了,我这就带她去给老先生看看。”
长老失望地看向蓝青蘅,“你真的相信吗?”
蓝青蘅不顾外面的风雨,将流年抱在怀里,奔向兰室。
片刻,老先生抚了一下胡须,道:“家主,夫人并没有被邪祟侵身。身上也没有任何不适,只是……”
还没等老先生把话说完,那个长老便死死地盯着蓝青蘅,“家主,杀了她。”
蓝青蘅看着床上的流年,自己用秘法试了一次又一次,可答案依旧是没有。
于是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
后来,他颤抖着拿剑去指流年。
后来,他顶住了众长老的压力,将流年锁在龙胆小筑里。
后来,他将自己的心锁入龙胆小筑,同时,也借闭关之名,将自己的身体锁在他的寒室。
他知道,她杀了他的师父,他应该杀她的。可他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他惩罚她的同时,也在惩罚自己。
他痛苦煎熬着,一边是护他成长,传道解惑的师父,一边是情深似海,一见钟情的妻子。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已经传来了流年的死讯。
——
她怎么会死了呢?
蓝青蘅静静地看着眼前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流年。
青浦用木盘呈上来一块黑色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封信。
蓝青蘅示意她离开,然后就拿起信,认真地看了起来。
“蓝青蘅:
见字如面,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可是,你的模样还依旧停留在我的脑海里,经年不变。
总是想起当初见你时,你的模样,只是,岁月流转,时光去留,时间早已沧桑。
我从未杀人,更别说是师父。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七年,我还是一直在寻找杀人的真凶。
写下这封信之前,我已经找到了真凶,我杀了他。至于他的来历,就是当初我在莳花女处所吃的阴铁,阴铁有灵,灵智生而身体现。
但这些,都已过去,成为泛黄的纸张上所记载的陈年往事。
如果你需要证据,那你可以看看信上的那块黑色石头。它名为留影石,能记录声音与画面。你只要将它放在手心,你的所有疑惑,就都会有答案。
话说起来,其实,我也累了,我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绣儿。
唉,你曾经教过我一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我从未遇见你,我希望你在我的记忆里不再特殊。
如果可以,我要忘了你,带着我的所有怨恨与痴爱离去……
落款:绣儿”
当初那个不识字的姑娘,终是学会了落款与问候语。
不知不觉,蓝青蘅已泪流满面,他将那块黑色石头握紧于手心。
他的眼前映出了她与那个名叫似水的阴铁之灵说话的画面。
蓝青蘅平静地看完画面后,他抱起了那个冰冷的尸体,走出龙胆小筑。
走到途中,他忽然哽咽着说:“我知道,绣儿喜欢自由。是我不好,是我错了,将你囚于这小小的一方龙胆小筑中,是我让你郁结于心,孤独死去。”
他将流年抱到了云深不知处里最高的地方,他笑着问:“绣儿开心吗?你一直都很喜欢这里的。”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的清冷风声。
然而,他就定定地站在那里温柔地笑着,似乎得到了流年的回应。
蓝启仁叹了一口气,看着高处的兄长,缓缓走了过来。“兄长,节哀。让嫂子入土为安吧。”
蓝青蘅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躺在他怀里的流年。
她死了?她怎么能死了呢?
——
流年死后,蓝青蘅住在龙胆小筑的第十个日子里,他从屋中的角落里找到了五个箱子。
第一个箱子,装满了她为蓝青蘅,蓝涣,蓝湛做的抹额,内衣等。
从外至里,这些衣物的针脚越来越细密,绣的花纹越来越精致。
第二个箱子,装满了这七年来她依靠记忆画的画。
这些画像记录了她与他三年的时光,他在塌上小憩的画,他为她在厨房里炒菜做饭的画,他在兰室外面等她的画。
第三个箱子,装满了画,只是画里的主人公依旧是他。
第四个箱子,装满了画,只是画里的主人公变了,都是蓝涣与蓝湛。
第五个箱子,装着一幅画,画的名字叫做《微雨兰花图》。
蓝青蘅平静地看到最后一个箱子,他拿起那幅画,轻轻抚摸着它。忽然他注意到了《微雨兰花图》的画轴上的一行字。
“若轮回亦能信笔勾勒,是否愿抹去这场纠葛。”
蓝青蘅愣愣地看着。
或许,我们的命运,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蓝青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