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儿满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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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叙旧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仓央嘉措

我哪肯罢休。如果真的去南方,必须选择学校可以带上雨竹去那儿上幼儿园,读小学。我跑去问表姐是怎么找到南方的学校的,她告诉我找《中国教育报》,我顺藤摸瓜地找了几个学校,先过来面试了几所学校。我当时最想去的是深圳华茂国际学校,离我心中的偶像薜明明在一个城市啊。

校方让我回去等结果,半个月后,我等到了录用通知,就在全力做好出行准备的前一天晚上,我的老父亲老母亲火急火燎地赶到我家里,一个说,你要是明天走了,我就一头撞墙死了算了;一个说,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拿着好好的铁饭碗不想要,非要跑到外面去打工。你让我怎么跟周围的邻居们说,我的女儿从第一实验小学辞职去深圳打工了,丢人现眼啊,我丢不起这个人。

我说,你们当初不让我读高中考大学,我都认了,主动参考了师范。现在我都成家了,也等到弟弟妹妹们都工作成家了,你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怎么还要控制我的生活。你们还要管我一辈子吗?

只要我活一天,就要管你一天,你是我们养大的,不管你,谁管你!我母亲哭嚷着,发出刺耳的噪音。

我有丈夫,他会管我,他同意我去南方教书,我才会去的,他不同意,我当然不会去!

很奇怪,汤锐锋怎么会同意你来南方?

他一开始不同意,可能是我描绘的梦境勾起他心中的诗和远方,渐渐被我洗脑。他那时候工作也是不顺心,规划局当时搞干部公开竞聘上岗,他的笔试和面试本来考了全局第一名,板上钉钉的规划科科长,结果被上面规划局调来的一个普通科员给顶替,他心里憋屈。那段时间,他总是喝醉酒找我发泄,他这个人遇到事情不爱说,只憋在心里。我们三天两头吵架,把他父母都吵回乡下去了。可能在我们家里带雨竹的那三年,他父亲有些压抑,加上一直有酒瘾,我到广州的第二年,他父亲就得肝癌过世了。

你放弃了华茂实验学校后才到了广州这所学校来的吗?

我父母来家里大闹一场后,我也不敢走了,第二天乖乖把去广州的火车票退掉。接下来的半年,我还是心不甘,为了训练我的胆量和信心,我去参加学校中层干部竞选,其实一开始我完全没有这个想法,被一个比我小的老师拉进去做垫底,我被她算计,这样的环境完全不适合我这种脑残者。

两个月下来,我整个人形销玉损,失眠与厌食并存,体重整整减了10公斤。你们知道吗?我怀孕最重也不过56公斤,生完雨竹体重一直在50公斤。

那段时间,我接到一些招聘学校的应聘通知,因为之前投了一些应聘材料过去,期间去了一次南京,下火车一看这个城市不如深圳和广州发达,前脚迈进,后脚就出来了。

幸亏你来了广州,要不我们怎么会在这里重逢。艾小杰有点感慨。

那是一次全国级的语文教学研讨会,在我们荔阳市影剧院举行,我坐在千人听众之中静候着即将上演的国家级观摩课,突然一位自称“白头翁”的主持人一段简洁明快的开场白激起我心中的涟漪:

台上的这位白头翁是来自东北的秦老师,现在南方一所民办学校就职,此民办学校名曰岭南英语实验学校,位于广州市番禺区……

说实在话,那些年轻者居多的课并没有多少唤起我心底的某种渴望,倒是这位白头翁独特的主持风格,精妙的评价,中肯的暗示,一次次震慑我的心,我竭力不错过他浓厚的东北话音中每一个亲切的字符。直到整个会议快结束,我的耳膜再次被震动,这位博学的老者在总结时说,教育教学也要经历这三个境界: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人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这不是在我心里珍藏了多年的王国维的治学三境界吗?我必须继续追寻下去,却无缘再寻“白头翁”的踪迹。

天下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半个月后,我接到一个邀请面试的电话,正是广州市番禺区岭南英语实验学校,随口便问是否有一位来自东北的秦老师在你们这所学校,对方说他就坐在对面。我了解到学校开设有幼儿园、小学和初中,正好能把雨竹带过去上完幼儿园读小学。

你是不是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拿来买房了,你们家汤汤才一心奔赴广州的新家。艾小杰问。

他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母亲患肺癌也走了。现在想起来,我很对不起两位老人家,那时候他们为了照顾雨竹和我们住一起,我少不更事,看到他们卫生做的不好,我就吃不下饭,厌食症一天比一天严重,我也没办法解决。

我到广州之后,他父母先后离去,他一直觉得愧对父母,过不了心上的坎,加上工作不如意,就打算。刚好我在这里遇到一个好心家长说可以帮他搞调动。

十万元调到广州市城乡发展规划局,调不成钱如数退还。最起码两个人中能保证有一个铁饭碗。家长诚恳地替我分忧解难。

天上掉下半个馅饼,被一个如饥似渴的人捡到。整整十万元交到家长手上,承诺三个月下调令,后变成六个月,再变成十个月。

当等待成为等待钻进人的大脑,才是最煎熬的等待。把10万现金空口说白话地交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

胆量可真大。艾小杰唏嘘了一下。

家长在最后的等待中突然失联,家里后院起火,遥不可及的婚姻堡垒摇摇欲坠。我从一个好端端的半饥饿状态的人变成一张身心憔悴的纸片。禹蝶停了下来。

春节前,家长联系上了,变脸如翻书还快。

不承认退钱吗?他俩好紧张的样子。

退了九万,说那一万送出去打关系,然后家长把孩子转回东北彻底失联。我手头揣着九万元现金,又开始折腾。

做啥了?

刚来的那两年买房子是可以带转户口的,当时完美错过。我又超过33岁本科文凭人才调动的年龄,在另一个家长那里得知花钱能转户口,我在网上联系了一个能办理广州户口的人,成交价2万元。我说我一个人在广州带孩子挣钱太难,能不能给个优惠价,对方还是挺有同情心的,说最多给你少两千,需要押金三千,我说成交。5个月之后,最后一个环节交钱,对方说申办广州户口两个月前涨价到三万,减去优惠的两千,得交两万八。我和女儿平均一个人的费用是1万四,家长跟我说转她和儿子的户口都花了五万。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当然成交。

胆小限制了穷人思维的宽度,延长了他们生命的长度。现在的广州户口十万都办不成。我们还是老家户口。艾小杰有点遗憾。

我爸说我妈是无知者无畏。一旁的雨竹插了一句。

我拿着这六万元,就跟汤汤说凑钱买房子,当时我们这个新楼盘首付只要十万,先住上房子再说,雨竹长期住教师公寓不行啊,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家。

江湖女侠,铤而走险,置于死地而后生。我敬你!童范进举起茶杯。

我出走江湖的故事一点也不比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