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道事(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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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林中吊尸

生于麻栗山的我们,在八岁的时候就敢往山里面闯。时光匆匆,五年过去,如今的我和罗大根都已经长成大人模样。那家伙的爹是猎户,肉食多,身体格外强壮,说是十六七岁的小伙也不为过,而我也在五姑娘山生活数年,一点怯意没有。

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那叫一个“情投意合”“干柴烈火”,几句话说完,一拍即合,找到了村子里面留守的勘探队领导,说准备进山寻找。

勘探队这次总共来了二十多人,就留了三个在龙家岭,一个做饭的老头儿,还有两个领导,一个姓刘,一个姓马。刘领导四十多岁,穿着蓝色的干部装,四个兜,还带着黑框眼镜。马领导小他一点,眼睛狭长,脸颊上面有一道疤,十分凶悍。这勘探队进山二十多天毫无音讯,他们也是焦急得很,但是我和罗大根这般找来,还是觉得可笑,不想理我们,马领导还想把我们撵出门外去。

他们这德性让罗大根十分气愤,勘探队里面有他爹,本事比他大得多,他不好比,便把我往前推,趾高气扬地说道:“知道他是谁不?上清派宗师李道长的关门弟子,本事厉害得很呢。我们也不问你们要什么,只要告诉我们他们去哪儿勘探了,我们自个儿找去。”

罗大根说得硬气,而我这些年来在青衣老道跟前打杂,回家之后又没有放下道经,隐然间有一种超越罗大根这种同龄人的沉稳,他们也是病急乱投医,拱手问起:“未曾请教?”

我瞧见这两人认真起来倒也没有领导的架子,反而有些江湖的路数,于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我早先遇劫,福缘深厚,倒是遇到一位老师,学了点皮毛。这事情本来也不想过问,不过随同勘探队一起进山的陈知礼医师是我爹,所以也只有冒险进山一看。”我说得淡然,旁边自有罗大根将我的光辉事迹一一讲明,从溪边水鬼到怨咒婴灵,抹去旁人功劳,然后娓娓道来,无限凸显出了我高大伟岸的形象。那两位领导倒也不敢怠慢,连忙把我们请进屋子里,一番盘问之后,那个姓刘的领导一拍大腿,说:“妥了,破釜沉舟,我们进山。”

两个半大小子带着一只猴儿,忽悠着两个勘探队留守的领导一起进山。太阳初升时,我们就已经过了螺蛳林。

莽莽麻栗山,上百里的山路曲折,螺蛳林是最靠近外界的地方,进了里面,就是大山——无边无际的大山,从东走是五姑娘山,打南走便是我先前遭祸的小溪,再过去就是哑巴他们的生苗寨子。勘探队跟以前的日本人不一样,不是勘测铁矿,所以走的是北方。

出了螺蛳林,一进山,这路就不成路,兽径两旁的茅草愣是能比人还高,十分难行。

罗大根这些年也不读书,跟着自家父亲满山窜,学到不少本事。他家那铁砂枪被撵山狗拿走了,现在手中只有一把磨得锋利的快刀,一路在前探路,身形矫健,倒也有他爹的几分风范。走了小半天,他发现了撵山狗留下来的标识,那是一种在树上刻下的印记,他用手摸了摸,眉头发皱,回过来跟我商量:“二蛋,这印子可有些时间了,我爹他们怕不是遭了什么灾?”

这山里有狼,我是知道的,除了狼,据说还有老虎,还有好多老人口中奇奇怪怪的东西。但是二十多人啊,没有一个能够回来,莫非是像蛇婆婆这样的人出了手?

没道理啊,罗大根他爹常年跟这深山里面的生苗寨子换盐巴,结下了很深的交情,要不然他也不能够将哑巴努尔从山里面叫出来办事啊。

事情有点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不过再难,那失踪的人里面还有我们两个人的爹,我们一定会找过去的。我们把事情反馈给了随同而来的两位领导,他们也没有多说,讲没关系,直接进去,到了指定的地方再说。

说来也奇怪,这两位领导跟我们以前看到的干部不一样,背着两个大包跑了这么久的山路,脸不红气不喘,神采奕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在山里面跑的缘故。现在天色还早,我们也不耽搁,再次往前走,每走一段路程,罗大根总能够找到他爹留下来的独特印记,然后跟着这印记前进。

那两位领导对我和罗大根十分满意,他们其实早就想进来了,主要就是因为不熟悉这山,怕迷了路,现在有罗大根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催促着我们赶快前行。

山路难行,却挡不住我们对于失去亲人的恐惧。我们走得匆忙,而且还是瞒着家里人来的,所以除了几个粑粑也没什么准备,但是勘探队的两位领导却是准备周全,军用扁水壶,还有好吃的罐头肉,都能够补充体力。一路走走停停,脚步匆匆,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下午,我们来到一条宽敞的小溪前。两边是高高的山涧,那溪水也湍急,夕阳透过林间落下,能够看到那溪水的表面有金色的反光出现。

我看到两位领导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立刻明白过来,这溪水下面的沙砾里面有金砂,倘若能够淘弄出来,还真的是一门绝佳的好生意。

果然,瞧见这场景,两位领导就走不动路了,将身上的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簸箕形的漏斗,然后挽起裤脚,朝着下游稍微平缓一些的溪水里走去。若搁在平日里,我和罗大根说不定也跟过去了,然而这金子再好也没有爹亲,于是我站在岸边的石块上朝两位领导喊道:“刘领导、马领导,我们还要赶路呢,可不能在这里停留啊!”

刘领导低头在溪水里面寻找着金砂,而马领导则不耐烦地朝我们挥手喊道:“小孩,你们先在岸上找一找,我们勘测一会就上来。”

看到他们都掉进钱眼里了,十几口子的人命都及不上那些溪水里面的金砂,罗大根立刻就想发火,脖子憋得通红。我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你先别急,他们不找,我们自己找。”罗大根被我劝下,仍然愤愤不平地嘀咕道:“这两个人一点都不像是领导干部,反而像是掉钱眼里的资本主义。”

我没有回话,环望四周,瞧见在上游的一片草地那儿好像有些东西,连忙拉着罗大根过去看。

这溪水在山涧下面,上游下游都有巨石阻隔,便是我们也足足爬了一刻钟才到现场。瞧见这里就是勘探队的临时营地,有帐篷,有被褥、锅碗瓢盆,我在一个帐篷里还翻到了我爹的桐木药箱子。

地方是找到了,不过人呢?

我和罗大根对视一眼,都有一阵古怪的感觉爬上心头。我们跑出这营地,朝着下游喊,说找到了。罗大根的嗓门大,虽然隔着几块大石头,不过整个山涧都有回响,然而那两位领导都没有回话,我不知道他们是被金砂迷了眼还是咋地。我吸了吸鼻子,突然闻到有一股浓郁的臭气,便拔出腰间的小宝剑紧紧握着,然后对旁边的小猴子说道:“胖妞,去看一看!”

胖妞得令,鼻间耸动,然后朝着旁边的小林子里窜去。我紧紧跟在后面,越往里走,那臭气越重。等我来到跟前的时候,听到胖妞凄厉的嘶喊声,抬头一看,却见前方的树上吊着四个舌头长长的尸体。

这些尸体已经半腐烂了,尸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白乎乎的蛆虫在皮肤真皮层下穿梭,四肢垂落。风一吹,我就跪倒在地,“哇”地一声,中午的午餐肉直接都给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