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乾隆四年的冬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

一座荒芜的山丘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正吃力地搓着一个雪球，她的鼻子冻得红彤彤的，小手堆了会雪便停下来凑到嘴边呵着气。

她的身边已经有堆好的两个半雪人，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瞧她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情形已是耗费了很大的心血。

女孩歇息了一会儿，又抖擞起精神，脚步有些踉跄，手中仍在动作，嘴里还喃喃低语着什么。

突然，几匹高头骏马从远处快速驰来，一转眼的工夫已近在眼前。奔腾的马蹄声未曾惊动专心致志的小姑娘，却把山上的积雪震了下来，眼看积雪越滚越大，下坠的速度也愈发地惊人，可是小女孩浑然不觉危险正悄然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马上跃起一人，几下腾空，飞速抱起小女孩，连着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再看那雪球，已经哗啦啦地滚下了山崖。

小姑娘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半晌才回过神来，嘴唇哆嗦了几下也没发出一丝声响。先前从马上跃起的少年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小女孩，笑着说道：“小妹妹莫怕，没事了。”

“谢谢哥哥。”过了好一会儿，小姑娘吓得惨白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血色。

救人的少年年约二旬，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身上裹着狐皮长袄，风神俊朗，双眼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事物，可目光谦和、温厚，浓密的剑眉稍稍上挑，显露出英气逼人的气概。他嘴角扯出一抹绚烂的笑容，扶着小姑娘慢慢站了起来：“小妹妹，冰天雪地的你一个人在这儿做甚？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拉着那少年的手走到雪人前，露出甜甜的微笑：“哥哥，你瞧，这是我爹和我娘亲，这个没堆好的是我。”

两个已完工的雪人，左面那个身姿挺拔，右面的娇俏可人，端的是栩栩如生。少年连声称赞，另外两匹马上的随从打扮的黑衣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其中一人在少年的耳边说了什么，少年点了点头：“小妹妹，你家住哪里？哥哥送你回去吧？”

小姑娘摇晃着脑袋：“不要，我要把雪人堆好才回去。”

黑衣人还待再说什么，少年向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生生住了口。“小妹妹，那哥哥陪你一起堆，堆完了早些回家好吗？”

小女孩欢呼一声，将快要冻僵的小手使劲搓了搓。少年见小姑娘的手指头被冻成了红萝卜，便把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暖了暖，小女孩看着少年，神情竟有些恍惚。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雪地里多了个惟妙惟肖的小雪人，女孩拍着手掌十分的欢愉，一个劲地道谢。

“哥哥，你真好。”她弯弯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虽然年纪尚幼，但看得出稍假时日，定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少年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他也不知为何会对素昧平生的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就好像自己本就该呵护她一样。

“哥哥，我叫雅儿，你呢？”小女孩的手拉住了少年的衣角，抬起小脸怯生生地问道。

少年正要回答，身旁的黑衣人插嘴道：“六爷，我们该回去了，皇……还等着咱们呢。”

少年原本眉头微皱，他看了看正满心期盼得到答案的小姑娘，舒展了眉头：“雅儿，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他弯下身子抱起了雅儿，“旁人皆唤我六爷，你可以叫我六哥哥。”

“六哥哥，”雅儿重复了一遍，脸颊上泛起了红晕，“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有缘自会再见。”少年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唯独看向雅儿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面露笑容。

“雅儿，你在哪里？”山脚下隐约地传来了呼叫声，雅儿兴奋地回道，“我在这儿。”

“六哥哥，是如风哥哥来接我回去了。”雅儿红扑扑的小脸上因兴奋冒出了些许的汗珠，少年用衣袖为她轻轻拭去，脸上有丝失落一闪而过。

山下呼叫的人转瞬间已跑到跟前，他见到有三个陌生人围住雅儿，立刻警觉地把雅儿护到身后，虽然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是他对雅儿的保护欲望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他无畏地拦在雅儿身前，几乎是摩拳擦掌着要动手。

“如风哥哥，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雅儿轻轻地推了推后来的少年，眨巴着像秋日晴空般明亮的大眼睛。

那被唤作六爷的少年咧了咧嘴，做了个手势，三人同时跃上马背，六爷轻声道：“雅儿，我先走一步。”他轻夹马肚，长啸一声，潇洒地策马奔腾。

如风面带怒色，低吼了声：“雅儿，你认识他们？不认识你就随随便便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了别人？”

雅儿轻笑着摇头，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尘土飞扬、渐渐远去的身影，雪地里留下了一串清晰的马蹄印。如风兀自低语：“回去我非告诉义父不可，看他怎么罚你。”

两个半大的孩子手牵手地往家走去，影子慢慢地被拉伸。谁都没料到雅儿和六爷今日的邂逅，造就了两人一世的情缘，一生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