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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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家里一片寂静,一整天都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虽然两人留下的文字都还贴在墙上,但失去教我的人,那些东西不过就是无意义的装饰品。我其实很清楚如果去机构的话,生活会变成怎样。虽然对我没差别,但想象不出母亲会变得如何。

我试着想象母亲会给我什么建议,但母亲无法回答。我反复回想母亲说过的话,试着从中找到提示。突然她最常说的话浮现出来:要活得“正常点”。

我漫无目的地翻找手机应用程序,其中有个“与手机聊天”的应用程序吸引了我的目光。一打开就跳出一个小小的聊天窗口,并出现一个迷你表情符号。

“你好。”

一送出信息马上跳出:“你好。”

“过得好吗?”

下一句接着出现。

“嗯。你呢?”

“我也是。”

“Good。”

“怎样叫正常?”

“跟别人一样。”

沉默一会儿后,这次我写得比较多。

“跟别人一样是指什么?”

“每个人都不一样,要以谁为基准?”

“如果是母亲,她会对我说什么呢?”

“饭煮好了,出来吃吧。”

都不记得手有没有按到发送,答案便跳了出来。虽然试着继续聊下去,但都只是无意义的回复。不该找它问提示的,我没说再见就把应用程序关掉了。

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在这之前我得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十五天后书店重新开张,一走近书柜灰尘便四处飞扬。偶尔会有客人经过,也有从网上买书的客人。我用不错的价钱买下事件发生前母亲想买的全套二手童话书,并把它们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一整天不用说几句话反而更自在。不用思考,也不用为了应付不同情况编对话而绞尽脑汁,只要对客人说“是的”“不是的”“请稍等”,这样就够了。除此之外就是刷卡、找钱,还有像机器般地说“欢迎光临”“谢谢光临”,就是这些了。

某天,一个在附近开托儿所的阿姨顺道经过,是以前偶尔会来找外婆聊天的阿姨。

“放寒假在打工啊。你外婆呢?”

“死了。”

阿姨张大嘴巴,眉头皱成一团。

“我知道你这年纪是有可能开这种玩笑的,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该这样说话啊!你这样外婆会怎么想!”

“是真的。”

阿姨双手抱胸提高嗓门说:“那你说说看,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过世的?”

“被刀砍死的,在平安夜。”

“天哪……”她用双手捂住嘴巴。

“是电视上报的那个吗?老天爷也太无情了……”

阿姨迅速跑掉,好像怕被我传染什么,所以要赶紧躲开。我叫住了她。

“请等一下,您还没付钱呢。”

阿姨的脸突然涨红。

她走了以后,我想了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会希望我说什么。从阿姨的反应来看,我应该是做错了什么,但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如果要挽回错误的话又该修正哪个部分,我完全没有概念。早知道就说出国旅游了,不对,如果那样说,爱管闲事的阿姨一定会继续追问。还是不应该收她钱?可是这样也不合理。沉默是金,这句俗谚还是参考一下。普通的问题都不该回答,但“普通”的定义是什么我也搞不清楚。

突然想起一本书。所谓文字,对外婆而言就像是路过的建筑物招牌,但竟有一本她在无意间看到且觉得有趣的书。我好不容易将在一九八六年卖两千五百韩元的手掌般大小的袖珍书找了出来。《玄镇健短篇选》[1]里的《B舍监和情书》。

B舍监会在半夜偷看学生的情书并轮流用男女声唱独角戏,而偷偷看着这场景的三个女学生反应则各异。一个觉得B舍监很可笑,在背后嘲笑她;一个则觉得B舍监很可怕,整个人瑟瑟发抖;最后一个则觉得B舍监很可怜,流下了眼泪。

虽然与母亲总是只给我一个答案的教育有些相违背,但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结局有什么不好。这就好像在告诉我们世上没有固定的答案,所以说当别人做出什么行为或说出什么话时,没有必要做出固定的回应。因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像我这样“脱离正常的反应”,说不定对某些人来说也算是正确答案。

我这么跟母亲说时,她愣住了。苦思许久后,母亲想出了答案。因为故事是以哭泣的女学生结尾,所以对于B舍监的适当反应,应该是第三个学生的“哭泣”才对。

“但不是有个叫破题式的东西吗?所以第一个学生的反应也有可能是对的吧?”

母亲挠挠头。我不服输地继续问:“那妈妈,如果你看到B舍监的独角戏也会哭吗?”

一旁的外婆加入对话:“你妈只要睡着,就算被人背走也没感觉,三更半夜是不会醒过来的,她一定是在房间睡觉的其他女学生之一啊。”

外婆哈哈大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荡着。

突然书被一层阴影覆盖,一名中年男子站在我面前,但一瞬间又消失了。柜台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要我去二楼。